這還是第一次在北國照鏡子,圓鏡里面的女子和我印象中的自己相差甚遠(yuǎn)。
面容憔悴,還有一點(diǎn)浮腫,臉色乃至于唇瓣都顯蒼白,絲毫看不出往日鮮衣怒馬的張揚(yáng)和踏馬征途的狂放。
上一次這樣的情狀還是祖父戰(zhàn)死沙場的時候,那年我剛滿十歲,父母早亡,樂家就只剩我和祖父兩人相依為命。
原以為會和往常一樣,我會在京都等到祖父大捷即將榮耀歸來的戰(zhàn)報,沒成想左等右等來的卻是他戰(zhàn)死的噩耗。
我一直都記得我當(dāng)時的模樣,比之現(xiàn)在更甚,面容枯槁,眼睛紅腫,心痛如絞,我每日都在幻想著,幻想著祖父未死,他還會回來,身披戰(zhàn)甲帶著赫赫戰(zhàn)功和榮耀來喚我一聲“鳶兒”。
很長一段時間,我都生活在祖父離去的悲傷中,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獨(dú)自悲涼。
我忘了提防奸佞,低估了人心,也小看了欲望。
南國鎮(zhèn)國大將軍府樂府,祖輩先人開國征戰(zhàn),子孫后代世世為將,戰(zhàn)場兵權(quán)在握,京都府內(nèi)珍寶無數(shù),榮耀之至,世所罕見。
能享受多大的榮耀和敬畏就要承受多少的詆毀和構(gòu)陷。
鎮(zhèn)國將軍府一直都是南國朝堂上的風(fēng)云之地,良將的風(fēng)向標(biāo),佞臣的攔路石。
若非南國圣上英明,不過猜疑,也許將軍府早已在構(gòu)陷與彈劾中凐滅。
這一次祖父的死,足見人心的貪婪,人人都想從將軍府分一杯羹,權(quán)力,財富,地位,野心毫無掩飾,齊齊擺在了明面上。
這不,祖父喪期剛過三月,將軍府便已是樹倒猢猻散的僵局了,再無往日榮光,外邊的豺狼死死盯著,里邊的仆人怠懶備至。
就在那年中秋節(jié)的晚上,我剛從祖父的書房出來,便遇上了蓄謀已久的暗殺,他們已經(jīng)坐不住了,也對,只要?dú)⒘宋?,瓜分將軍府將再無障礙,如何能不急迫呢!
那些人越殺越紅眼,招式凌厲,劍氣逼人,并且人數(shù)眾多,再怎么努力都?xì)⒉煌辏瑲⒉槐M。
看著手底下的祖父派給我的死士一個接一個的倒在血泊之中,心里滿是蒼涼,我發(fā)了瘋似的向那些刺客一頓亂刺亂砍,我的身上和臉上全是血,混在一起分不清到底是誰的。
手臂,胳膊還有腰腹,每一處都被割傷,衣裳破碎,鮮血淋漓,但我感覺不到疼痛,一絲一毫都沒有。
狠命拼殺的動作在腰腹上中了一劍后,就緩緩?fù)W。眢w倒在了滿是血污的地上,意識模糊的我還是能清楚地感覺到血液的外涌。
那些刺客將我團(tuán)團(tuán)圍住,他們的表情和話語我都不清楚,我唯一能記得的,就是他們的笑聲,刺耳又刻骨銘心。
用劍刺傷我的那個刺客,將插在我身上的劍拔出,又高高舉起,我想我是躲不掉了,將眼睛闔上,祖父,您等等鳶兒,鳶兒就來找您了!
預(yù)料之中的疼痛并沒有來臨,倒是身體有了一陣凌空感,好溫暖的臂膀,像極了祖父。
祖父,是您來接我了嗎?用力睜開眼睛,看見的不是祖父,而是四皇子慕容北衍,這個只有十五歲的少年皇子。
不似于祖父的硬朗和滄桑,他的臉顯得很稚嫩,棱角分明,見到我睜眼看著他,嘴角勾起了溫柔的笑意:“別怕,沒事兒了!”。
只那一眼,那一句別怕,我便將他,慕容北衍刻入了心間,那個時候我便知道,也許余生,我都會被那溫柔所囚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