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被自己的這個念頭嚇到了,嚇得她徹底不敢出門。
泄露試題這種事情可是殺頭的大罪,盡管她根本不知道任何內(nèi)部,但是倘若事發(fā),她說是碰巧、是押題,可又有誰會聽信她的解釋呢!?
怎么就這么巧?怎么就這么巧!
本打算再去茶館聽書看傀儡戲,但十月這下子徹底沒了精神?,F(xiàn)在的她根本不敢出門,因為現(xiàn)在正是滿京師士子們到處亂竄的時候。十年寒窗,為的就是這樣一場考試。現(xiàn)在是考后最為放肆的時刻,誰知道在大街上她會不會碰到也來京師閑逛的蘭阇?
是啊,當(dāng)蘭阇在貢院中看到這個題目的時候,會做何感想?
他會覺得意外,還是只當(dāng)一個巧合?又或者,他開始好奇十月的身份和家世,進(jìn)而推斷這其中有無泄題的可能?
十月不敢想了,她把自己徹徹底底地鎖在了家里。
本是春日的好天氣,十月卻甘心荒廢。她得躲,至少躲過這一陣。她內(nèi)心甚至有種可恥的希望,希望蘭阇不要高中,或者干脆因故沒有去貢院考成。那樣的話這次事情就如云煙過眼,誰也不會在意。
她躲啊躲啊,眼看放榜的日子一天天靠近,答案如何很快就要揭曉。母親張氏從前最不喜歡她到處亂跑了,現(xiàn)在看自家姑娘轉(zhuǎn)了性,居然有些不習(xí)慣起來。
終于有一天張氏主動來敲十月房門,遞了句話:“有人來找你出去玩兒?!?p> “不去!”十月回答得斬釘截鐵。
“這姑娘,怎么回得這么干脆???你也不問問是誰來請你?”
十月從煩躁的情緒里定了定神,問:“誰?”
“明悄?!?p> 一聽到這個名字,十月立即從塌上坐了起來。
明悄是明正的女兒。明正正是當(dāng)朝太師、內(nèi)閣首輔大臣,也就是民間俗稱的丞相。
明正在這個位子上已經(jīng)十年有余,算得上權(quán)傾朝野。因為他權(quán)勢極大,官場上口碑也好,所以人們通常稱呼其為明相。
明悄是明正的獨女,也是十月朋友圈里玩得較好的一位。京城貴女們雖然不大拋頭露面,但彼此之間小圈子是有的。明悄的身份地位能夠保證她絕對不缺朋友,但十月性格跳脫,不同凡俗。大概是這點讓明悄覺得有趣,故而與她相交算深。
李遠(yuǎn)為官清正,對于官場上攀附朋比之類的現(xiàn)象比較回避。這點也繼承到了十月身上,她同樣不會去刻意結(jié)交家世煊赫的同齡女性,比如說明悄這種。
從前她跟明悄打交道多少有些不得已,畢竟是丞相的女兒,她總不能駁其顏面??涩F(xiàn)在十月聽見明悄的名字,心里卻不這么想了。
她想法很單純:明悄是明正的女兒,明正是權(quán)勢最大的大臣。如果這次春闈試題的事情如果真的會事發(fā),自己攀附上明悄這條線,日后會不會有用?
一念及此,她便忙不迭地收拾心情,草草洗漱并化了個淡妝。跟前來傳話相請的相府婢女乘了車駕出門去。
路上十月問婢,女明悄請自己所為何事?婢女亦不知情。明悄與十月相交,大多在一些公開的場合,比如說春社、乞巧、上元燈會之類的節(jié)慶,再就是其他貴女們的生日宴席等等。專程登門請她來府上敘話,這還是頭一次。
到了森嚴(yán)相府,十月跟人從角門進(jìn)入,直接到了明悄的閨房。
明悄已經(jīng)在等她了。
一見十月來,明悄起身相迎。這對于她來說也是不常有的。丞相之女,在貴女中間也享有非同一般的尊榮,她平日待人接物多少有些難以自抑的高高在上。但對于十月來說,她此刻表現(xiàn)得倒是十分坦誠。
“你來啦!我就擔(dān)心你不在家又跑出去聽說書了還是什么!”明悄嬉笑。十月愛在外面聽書看戲這事情她倒清楚。
“悄妹妹找我來是有什么急事?”兩人認(rèn)識的時候便敘了年齒。其實她倆同歲,只不過十月是那年十月初剛下霜的時候出生,明悄則是十月末第一場靜悄悄的雪落時出生,這便也有了姐妹之分。
“是,有急事。”
十月困惑,又有些隱隱的擔(dān)心。畢竟是被找來幫忙,而且是急事,是什么急事?
明悄把十月拉到后面妝臺,坐下來一邊讓婢女給自己梳妝,一邊解釋:“是這樣,今天我家里要來幾個男賓,雖然名義上是后生拜訪、正常的走動。但我聽父親身邊的近侍說,這些日子他聽見了我父親提過要給我選婿的事情。所以最近怕是會邀請一些人來家,算是一個初步的考察。今天這幾個很有可能就是通過了挑選的啦!”
居然是這番緣故……十月是有點無語的。
選婿?跟我有什么關(guān)系?
“這是好事啊?!彼f,“不過既然是你選婿,妹妹又把我找來做什么?”
“你幫我一起看看呀!”
明悄給外人的印象往往是安靜的那種閨閣女子,帶著幾分相府的貴氣??山煌嗔司椭浪鋵嵭愿穹浅_撞。而十月恰好是反過來。十月雖然好走動,喜聽書看戲,但骨子里卻是父親一言一行陶冶教育出來的乖乖女。由此可見人之表里,往往相反。
“既然是首輔大人家里選婿,那自然是好的。我……我對這些也不懂的,貴族公子也沒見過幾個。讓我來說恐怕不妥?!笔峦泼摰?。
“誒,不會。我父親這個人啊,你可能不知道,別看他位高權(quán)重的,但其實對別的權(quán)臣很提防。上我家來提親的其實也不少了,都是大富大貴,擺明了是要占我家便宜。可我父親不樂意啊。所以看意思他是要把我下嫁。我個人對這些倒沒什么在乎的,畢竟我家是民間口里的相府嘛,嫁人再高嫁也高不過我家。不過要我下嫁我也得好好挑挑,盡量選個中意的才好?!?p> 十月還想搪塞一番,畢竟自己莫名就卷入這樣的事情來,實在不妥。但這時候,正給明悄梳頭的婢女手上有些重了,啪的一聲,扯斷了明悄幾根頭發(fā)。
明悄“哎”了一聲,眉頭瞬間擰緊,看了看銅鏡里自己的頭發(fā),其實根本看不出什么來,但頭皮上痛癢的感覺卻一點一點擴(kuò)散。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十月這個外人在,她擰起的表情慢慢散了開去。那個梳頭婢女自知犯了大錯,連忙跪了下去,沒口子念著:“小姐饒命!小姐饒命!”
不過是梳斷了幾根頭發(fā)而已,居然要到“饒命”的地步么?
明悄臉色合霽,對那婢女淡淡一笑:“下去領(lǐng)板子吧?!?p> 婢女聽見領(lǐng)板子,卻有如蒙大赦的感覺,連忙口頭:“多謝小姐!多謝小姐!”
十月看了個頭尾,心下生寒。
原來這位明悄,平素在府里頭就是這么對待下人的。
打頓板子都是恩澤,如果她真計較起來,這婢女豈不是要沒命?
十月想說的話也給硬生生吞了回去。
旁邊換了個婢女來給明悄梳頭,明悄神色恢復(fù)如常,對十月繼續(xù)道:“所以啊,妹妹今次請姐姐來,實在是有需要幫忙之處,也請姐姐不要推脫?!?p> 梳妝的銅鏡里,明悄那雙眼睛正幽幽地看著十月,頗有幾分金屬的寒意。
十月不敢說話,輕輕點頭。
明悄忽而一笑,兩只眼角銳利地勾起來,又有種演戲的意味。她開心地笑起來:“而且,十月你是讀書人家的小姐,令尊李大人那文名才氣就連我這種閨閣女子聽來都如雷貫耳。所以這次請你來算是找對了門路。因為啊——這次我父親延請來家的人里頭,據(jù)說就有這次春闈的幾個士子?!?p> 士子?
十月心頭一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