約定的日子十月來了蔣府,卻發(fā)現(xiàn)并不是什么單獨(dú)的感謝聚會。
蔣府的門口停了數(shù)個車駕,來自好幾個不同的達(dá)官貴人府上??窜囻{的裝飾應(yīng)當(dāng)是年輕女眷所用,這么說來,今日受邀的還有別人。
十月有些意外。因?yàn)檎執(zhí)蠜]有說明這點(diǎn)。她是想見蔣寧寧沒錯,但是不想見其他人。
不過都已經(jīng)到門口了,蔣府的丫鬟都已經(jīng)看見十月,不得已,她只能進(jìn)去。進(jìn)去之后直接被引入府后的花園。十月發(fā)現(xiàn)的確來人不少。
那天郡主府上夜宴之時好幾張面孔都在。不用說,今日能被邀請的,主要都是與蔣寧寧玩得好的??墒牵逻€見到了一個意想不到的人物——明悄。
她居然也來了。
蔣寧寧跟明悄可不對付,怎么會邀請她?
十月進(jìn)去的時候明悄已經(jīng)落座。見到十月來并無詫異。但當(dāng)然更沒有什么欣喜的面容。明悄只是對十月很淡很淡地點(diǎn)了下頭,原本姐妹相稱的,現(xiàn)在忽然就變得形同路人。
十月心里敲起鼓點(diǎn)。上次王爺府上明悄對她的態(tài)度最后就變得很詭異。尤其十月與她對視的那一眼,十月分明覺得,明悄看自己的眼神,簡直有如割肉的小刀。
十月對于明悄內(nèi)心當(dāng)然是有些畏懼的。畢竟明悄不是個好惹的人。明悄意欲傷害郡主,而救郡主的人里,十月多少要居點(diǎn)兒功。不知道明悄現(xiàn)在,心里頭對自己是個什么觀感?
十月不安,但又無可奈何。
聚會的場合設(shè)在蔣府內(nèi)的一處小池塘旁。池塘里假山數(shù)座,寒波清澈。池塘外亭臺水榭,小樹無花。冬日里雖然氣氛有幾分清冷,但這地方不大,人稍微多些,就顯得熱鬧。
蔣寧寧見十月來了,歡天喜地地過來拉她挨著自己坐。十月小聲說:“你這明明是貴女聚會,說什么是要謝我?”
蔣寧寧笑著打哈哈掩飾過去:“要是不那么寫你會來嗎?你我還不知道?這種聚會想來是瞧不上的。估摸著一聽我這是貴女聚會,你應(yīng)該寧愿去茶樓吧?”
十月輕輕瞪了她一眼:“知道就好。要是沒多大事,我稍坐一會兒就先離席?!?p> “誒,別別,來都來了,這么著急走干嘛。等下!”
兩人坐下了,十月這才發(fā)現(xiàn)蔣寧寧左手那個位置還空著。而且這次聚會眾人是共享一張桌子。從座次上看,那空著的位置才是上座。
十月正想問為什么,蔣寧寧突然從座位上站起來,與此同時其他人也都站了起來。十月順著眾人視線朝遠(yuǎn)處一看——郡主來了。
慕雪今天一身素色的衣裝,與這寒冷的冬日極為相稱?,F(xiàn)在的季節(jié)景致單一,大家普遍喜歡穿濃重一些的色彩,甚至不愛在衣飾上過分講究的十月也穿了暖色出來。而郡主這一下反其道而行之,倒是襯托得她與眾不同。
眾人都給郡主問了安,郡主回過禮便落座。蔣寧寧一副熱切的表情,可十月卻看得有些狐疑。她悄悄瞅了瞅周圍——雖然貴女們的聚會她沒怎么參加過,但大概是怎樣一個意思還是知道的。可現(xiàn)下周圍既沒有看到雙陸、六博、投壺之類常見的玩具,也未見貴女們帶花草來斗。只有旁邊一臺秋千架在。
但就算是這秋千,上面也落了不少灰塵。似乎也沒有用它玩耍的意思。
眾人圍坐的大桌上凈擺著些蜜餞、糖果之類。難不成冬日的聚會就剩吃喝與閑聊么?
就在十月暗自疑惑的時候,蔣寧寧很快把今天的主題揭曉了。等眾人坐定,她不慌不忙拿出一樣?xùn)|西來,初看是一方綢布。
而等她將那綢布攤開來,所有人才看見,上面繪了一個女子。
“這是繡?”一人問。
“不,我可沒這么好的繡工?!笔Y寧寧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這是畫。綢畫?!?p> “那這畫的是誰?”又有人問。
蔣寧寧揭曉謎底:“這個呀,遠(yuǎn)在天邊近在眼前!”
眾人頓時明白過來。
這畫上的人物,是郡主。
十月細(xì)細(xì)看來,的確是郡主,臉型、發(fā)式,乃至服色。
“這是我送給郡主的禮物?!笔Y寧寧說,“上次郡主受了驚嚇,我早就想著要舉辦一場聚會來給郡主壓驚。給郡主壓驚,自然需要禮物啊,但是郡主是王爺?shù)呐畠海煜轮脽o所不有。見識自然比我等要高出許多。別的我什么也拿不出手,只能盡一些心力。我女紅一般,并無過人長處,除了這支畫筆,還勉強(qiáng)能看。所以我找了塊素凈的綢布,在上面畫了郡主的模樣,作為禮物送給郡主?!?p> 蔣寧寧這么一解釋,眾人心里就都明白了過來。蔣寧寧給所有人的請?zhí)镎f的都是聚會,眾人就都只當(dāng)是尋常聚會,怎么會準(zhǔn)備什么禮物?
何況,蔣寧寧說得有道理。慕雪以郡主之尊,天下的好東西見過的比她們自然是只多不少,她們送什么郡主也不會覺得稀奇。但只有這種親手備下的才最表心意。
所以,就算現(xiàn)在大家要跟風(fēng)送郡主禮物,也只能送些外物,斷然無法即刻做出一兩樣來跟蔣寧寧的這副精心繪制的綢畫媲美。
蔣寧寧如此算計(jì),為的就是能給郡主獻(xiàn)上獨(dú)一份的禮物。
郡主接過綢畫,滿臉笑意。不得不說那綢畫的確不錯。蔣寧寧畫工了得,畫中的慕雪儀態(tài)端莊、貴氣盡顯。與今日慕雪實(shí)際穿著相異,畫中人一襲紅裝,更襯得服色雪白。
而這紅裝也引起了眾人的好奇。畢竟紅色帶喜,相信蔣寧寧不是隨意用這個顏色。于是很快就有好事者調(diào)侃起來:“這的確是像郡主不錯,而且是像——大婚的郡主!”
有人帶頭,其他人立即跟著起哄:“可不是么,這分明就是結(jié)婚的禮服,尋常誰穿這么艷的?”
“啊,蔣寧寧真是好心思,敢情是催著郡主趕緊結(jié)婚是不是?”
“這就叫皇上不急急太監(jiān)??ぶ鞫几惞幽敲春昧耍槭伦匀辉诮?。犯不著別人多嘴吧。”
“‘那么好了’,得是多好?”
“嗨,你忘了那天是誰下井救的郡主?我問你,井口那般狹窄,你怎么救人?要不要摟?要不要抱?”
眾人邊說邊笑,郡主有些不好意思了:“你們可別胡說了,傳揚(yáng)出去實(shí)在丟人?!?p> 有人笑:“哎喲郡主,那天難不成不是陳公子救的你?那可麻煩了?居然不是陳公子救的么?到底是誰救的?敢碰陳公子的未婚妻。陳公子可得找他好好算賬!”
又有人道:“別別,千萬別,我可巴不得是陳公子救的郡主呢!”
先前那人問:“這話怎么說的?”
“你們想啊,陳公子家世人才都好,與郡主般配。倘若不是陳公子,而是別家什么人,那豈不是麻煩!不是陳公子,郡主不會嫁??ぶ鞑患?,這滿京師的貴公子們一個個都翹首以盼就等著郡主。我問你,你還要不要結(jié)婚了!”
“沒錯沒錯,現(xiàn)在陳公子跟郡主湊了一對,其他那些個貴公子們都要收心了、好歹是能多看我們幾眼了!”
眾人又是哈哈笑了一陣。有了上次王府的放浪形骸,十月算是知道這些閨中女子們私下里湊到一塊兒,可是嘴巴上沒把門的。這些話說出來實(shí)在痛快,逗得她也忍不住跟著歡樂起來。只是滿座人都在笑,只有郡主微羞。當(dāng)然還有一個人,臉上不得不繃出幾分笑意,心里面卻是咬牙切齒的恨。
不消說,這人自然是明悄了。明悄想要陳平洛,不想在這方面輸給慕雪。現(xiàn)在聽著眾人一句一句給慕雪陳平洛的婚事添油加醋,她心里能好受才怪。
十月深知這點(diǎn),所以更加不敢去看明悄。
這事兒也得怪蔣寧寧。她明明與明悄不對付,今天卻還是請了明悄來。顯然是故意的——相府派人往陳震將軍宅上提議聯(lián)姻,自然是傳揚(yáng)了開去。
雖然往陳宅說此事的人很多,在座貴女不少都有份的。但別人也就罷了,她可是明悄!貴女圈子里跟郡主分庭抗禮的角色,但此事上卻不得不吃癟。蔣寧寧喊她來,顯然是有意要叫明悄心里難受。
眾人笑鬧一番,然后又吵鬧著要“檢查”蔣寧寧的手藝,于是將那綢畫從郡主手中接過去傳看。每個人都看上一陣,再點(diǎn)評一陣。大都仍是拍郡主馬屁,順便開一開蔣寧寧的玩笑。
這個說郡主真人是瘦一些的,蔣寧寧這個畫的微胖。肯定是蔣寧寧自己貪吃,結(jié)果見誰都覺得應(yīng)該胖些。
那個又說郡主發(fā)絲烏黑,蔣寧寧這畫得怎么帶點(diǎn)兒褐色,是不是舍不得用好墨……
人人都點(diǎn)評一句,這畫就傳得慢了。蔣寧寧有些著急。畢竟這是她花了好大的力氣繪制,每一筆都是心血。生怕眾人誰有個不小心,糟蹋了她的禮物。于是這一圈終于傳到了十月的手上,十月剛看了還沒兩眼,蔣寧寧的手就已經(jīng)伸了過來。
十月知她著急送給郡主,不想被別人看壞了。于是沒有為難,十月兩手一遞,將這畫完璧奉回。
只是十月剛兩手一空,卻覺得手上有些奇怪。
低頭細(xì)看,剛剛托過畫的手指上一片亮晶晶的,似乎沾了些什么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