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值三月，繽紛之節(jié)，鄉(xiāng)土小路邊，一所小學(xué)的低年級課堂里，傳出應(yīng)景的郎朗讀書聲——

　　“布谷催播燕護耕，犁溝整圃盼苗生。甜雨暖陽春風(fēng)望，才露尖尖已念豐?！?p>　　傳說這首《春農(nóng)》，是夏炎族祖先、哲人稻子在田間的隨興之作。此刻，他借著石像，正立在校園中央，巍巍然，慈祥、微笑地凝視著這片大地。

　　有關(guān)稻子本人的生平，雖無從查起，但從他留下的思想集《野望》中，可窺得，仿佛他經(jīng)歷過可怕的巨變，故而在來到夏炎地后，稻子一心教導(dǎo)后人，熱愛土地、淡泊名利、修身守禮的重要性。

　　稻子或許不曾想過，確實因為他，夏炎族原始的農(nóng)耕文明延續(xù)了近千年，子孫們將他的訓(xùn)誡世代傳承，在斗轉(zhuǎn)星移中，將民族壯大成為最特殊的存在。

　　“嗚……”

　　越過田野的江面上，傳來一聲悶悶地長鳴，伴著學(xué)校里清脆的下課撞鈴聲，中午回家吃飯的孩子們沖出教室。

　　有高年級的學(xué)生，站在五六樓的走廊上，一眼瞥見了遠方、那一艘艘在陽光下熠熠生輝的大船，抓住護欄興奮大喊：“是商船！商船回來啦！商船回來啦……”

　　于是這一叫，引出了更多的孩子。

　　五年級二班的林小椿反應(yīng)最敏，“噌”的從最后排站起，顧不得背書包，“哧溜”就從后門竄出去。底樓的左側(cè)盡頭，剛學(xué)完《春農(nóng)》的教室里，6歲念預(yù)備班的妹妹林小楠，扎著兩根小辮兒，正乖巧地坐等著老師分午飯。

　　林小椿站在門口，做了個深呼吸，這才信步走進去，畢恭畢敬的給預(yù)備班兩位老師作了個揖，禮貌道：“茳老師好、藍老師好。茳老師，商船回來了，我想接妹妹去拿禮物。”

　　“好。騎車帶妹妹的時候，要注意安全。”

　　“嗯！”

　　看著孩子們?nèi)杠S遠去的背影，才二十出頭的藍老師，也不由得憧憬：“不知道這次，商船又帶回什么新奇的東西？有時候，還真想去外面看看呢?！?p>　　茳老師笑：“效法先賢薛子，四處游歷嗎？可薛子曾告誡過后人，不要主動打開國門。可見，外面的世界，并沒有我們以為的美好?！?p>　　“不覺得。我們也接待過很多外國使團了，在簽署《守護公約》、打開國際貿(mào)易的這五十多年里，你看我們的變化，多大呀！”

　　后一句，令茳老師盛蔬菜湯的手，微微頓了頓，臉上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神情，如晴空里一片疾走的烏云——很快。

　　她的目光落在孩子們餐盤里，那片薄薄的吐司面包上。她想起最初，面包是進口的，工業(yè)化國家從夏炎族進口小麥，跟著改變了一下食物形態(tài)，就用高于小麥兩倍的價格，再將小麥賣回來！

　　雖說面包從來不是夏炎族人們的主食，但工業(yè)化國家這一手做生意的方法，卻令教預(yù)備班詩詞的茳老師無比慨嘆。

　　后來就進口面包機了，現(xiàn)在孩子們吃的面包，就是用它做的，因為用時節(jié)省，孩子們喜歡，學(xué)校廚房樂得每周做兩次。

　　這種藍老師嘴里的“變化”，在茳老師看來，是一種隱憂，她暗暗感到，如果再這么發(fā)展下去，恐怕孩子們對外面世界的興趣，就要超過對本土的喜歡了——

　　他們太愛追逐商船了！偏偏，商船每次還搞免費贈送，盡管夏炎族的孩子們因為先祖的教誨，有著良好的品格，擅于分享的他們，從來不會發(fā)生爭執(zhí)或搶奪這樣的事情，但禮物沒有到手的失落與惆悵，總是有的。

　　茳老師分完飯菜，走到窗邊，底樓的視野限于學(xué)校前面那片金燦燦的油菜花田，借著風(fēng)，茳老師恍惚聽見，碼頭邊，孩子們的聲音……

　　“哥哥，你騎慢點兒，我怕！”

　　林小楠坐在自行車的后座，抓著哥哥腰部的兩個小手，直恨不得掐進哥哥的肉里?？上В幢忝妹萌绱嘶炭?，奮力踩車的林小椿整個思緒，仍只在前頭那幾個比他快的孩子身上。

　　盡管就差一歲，六年級男孩兒的體力，似乎就是要比五年級的林小椿好那么一丟丟。這令林小椿很不滿！兩個腳都已經(jīng)發(fā)脹發(fā)酸，仿佛不是自己的了，卻還是，追不上他們！

　　“沖啊——”

　　林小椿下意識吶喊，給自己加油鼓勁，結(jié)果這一叫，離他最近的那個六年級胖子，騎得更快了！二人的差距，從原本的一個自行車后位，生生拉成了一輛自行車！

　　林小椿真真欲哭無淚，說起來，這胖子他認(rèn)識的，林旋風(fēng)嘛，六年級一班的。林小椿平時被老師罰站走廊的時候，經(jīng)?？匆娝昙壱话嗑驮谒麄兾迥昙壎嗟母舯?。

　　林小椿過去從不覺得，以林旋風(fēng)這樣的“分量”，可以擁有如此優(yōu)越的耐力。猶記得去年的校運動會上，林旋風(fēng)參加他們年級的1200米長跑，得的是最后一名！

　　“啊——我不會輸給胖子噠——”

　　林小椿怒吼，將自行車頭一調(diào)，馳進路邊的一塊黃瓜地。后座的林小楠尖叫：“哥哥，你瘋了嗎？！不可以抄近路啦！被老師知道你在地里騎車，會被體罰的啦！哥哥我們?nèi)ヂ飞习桑「绺纭?p>　　小姑娘的眼里急出了淚，林小椿還一臉的不以為然：“怕什嘛？大不了被打板子唄，我又不是沒被打過。沖啊——”

　　到底是在少年的中二荷爾蒙下，搶在林旋風(fēng)那個胖子之前，到了碼頭。

　　商船禮物是隨機派送的，講究先到先得，所以孩子們你追我趕，林小椿到時，其實隊伍已經(jīng)排得老長。

　　林小楠等在哥哥的自行車旁，噘著小嘴，還在為哥哥剛才的行為生氣，心里卻念叨：

　　守護夏炎族的天神星群啊，請您原諒我哥哥林小椿今天壓莊稼地，他是調(diào)皮搗蛋，可求您念在他還沒成年，姑且寬恕他一次吧。等回了家，我一定將這事告訴大哥，叫大哥揍他一頓……

　　小姑娘蹙著眉，也為沒能阻止哥哥犯錯而自責(zé)，還在惴惴不安，那邊林小椿，已揚著手地奔回來了。

　　“小楠，你瞧！”

　　獻寶似的打開一個描畫精致的小紙盒，林小楠立時被里面顏色鮮艷、花樣巧致的小食吸引，轉(zhuǎn)變心情的驚喜道：“是餅干！”

　　“嗯。不過這次的，跟以前的不一樣。谷叔叔說，這是多味餅干。你看，這粉色的是草莓味的，黑色的是巧克力味的……”

　　林小楠不自禁地咽唾沫，還沒吃午飯的肚子，被哥哥說的越發(fā)餓了。艱難地收起目光，她仰起圓圓的小臉道：“我們給媽媽和大哥留兩塊吧？其余的，我們帶回學(xué)校，跟同學(xué)們一起吃，好嗎哥？”

　　“嗯！”

　　林小椿將餅干塞給妹妹保管。坐在自行車后座，重又踏上這條回學(xué)校的鄉(xiāng)間小路時，望著沿途熟悉的風(fēng)景，林小楠忽然嘆了口氣，道：“要是地里能種餅干就好了，很快就會吃光的，跟著，我就只能想想了?！?p>　　“沒事兒！等哥長大了，掙錢去外國給你買！”

　　林小楠抱住哥哥。這時候的她還不知道，捧著哥哥違反規(guī)則、競逐得來的這一口，究竟，意味著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