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念不再處理府中事務(wù)。重要的既然都瞞下了,不重要的,便隨他去。
想到自己最近像猴一樣被他耍,她心頭就難以平靜。憑什么她就要為他辛苦為他忙?她也是摸鳥打魚喝酒斗毆的一把好手,怎生就為他成了無趣無聊的當(dāng)家主母?
黎南最近十分上進(jìn),隨念都不好意思將這些小情小愛的事同他講。
徐大夫分明是站在蘇尋一頭的,自然也不好約著一同玩兒。
算來算去,只有兩個丫頭,同她不離不棄。
“唉,你兩個還是別嫁人了,爺養(yǎng)著你們一輩子。男人沒有一個及得上爺?shù)摹!?p> 夏月不語。在她心里,自然有個千好萬好的人。
果兒低頭,前日徐大夫說,他家有個極大的院子,以后誰嫁了他,他就會在院子里給她烤紅薯、烤魚、烤鴨、烤雞。她聽了有些心動。
隨念看著這沉默不語的兩人,大失所望。
獨(dú)自換了身男子裝扮,撿了個熱鬧的鋪?zhàn)樱硕删?,百無聊賴得打發(fā)時間。
她不是嗜酒之人,只是每日喜歡小酌兩杯??蔀橹幌矚g,生生快半月未飲。何苦來哉?
喝到第五杯,隔壁雅間卻鬧出了動靜。
似乎是一個聽墻角的,不太專業(yè),被人抓了個正著。但這聽墻角的性子頗橫,被人抓了,反倒不讓人。
“我偏要聽,為何你們就能出來喝花酒聽小曲,我就不行!”
她一時好奇,多看了幾眼。
敢情是認(rèn)識的。那聽人墻角的不正是云安郡主?一言不發(fā)、將郡主擋在門外的,卻是榮親王的親衛(wèi),她見過一回。
那兩人自然也瞧見了她。親衛(wèi)遙遙向她行了個禮,轉(zhuǎn)身便回雅間了。
云安郡主見了她,有些尷尬,可又不想這么快便被打發(fā)走,一時呆立在門口,沒有動作。
雅間門又開了,親衛(wèi)走到隨念跟前,榮親王有請。
門在云安面前,又生生關(guān)上。氣得她直跺腳。
雅間里也沒有別人。
榮親王捏著一杯酒示意她入座。
隨念坐了。
葉玿笑著為她斟酒,“從前在朝堂上,我便瞧你與眾不同。女子會武不少,可像你這般自在灑脫的,挺少。”
隨念接過酒杯,“能得榮親王一句夸贊,妾身三生有幸?!?p> 說著恭維的話,卻沒有低眉順眼的樣子。有幸?怕是覺得今日遇著他,實乃不幸。
“一身男裝,口稱妾身,寧安王倒是好癖好。”
果然三句話離不了男女之事,隨念覺得不大舒服。
“榮親王說笑了。”
葉玿瞥了她一眼,眼中有抹興味,“你在他身邊,替他擋了不少箭。但你可知,這箭為何射向他?”
終于進(jìn)入正題。使的是離間計?
見她不答,葉玿繼續(xù)說道,“你不清楚,柳家兩姐妹卻清楚。你我今日有緣,我便再多提醒你一句,隨家,不過是蘇尋為葉璟那小子,尋的一件掣肘陳家的利器?!?p> 隨念有些慶幸得想,若不是昨日便聽說了一二,她此刻或許還真演不下去,“多謝榮親王提點(diǎn),隨念記下了?!?p> 葉玿從她面上瞧不出什么,該說的已說盡,他也還有事要辦。
“希望你是真的記下了,別被人賣了還蒙在鼓里。”他理了理袖子,又添了一句,“對了,煩你替我將云安送回府。我還有事,親衛(wèi)又不大好動手,有勞了?!?p> 隨念應(yīng)下。
開了門,云安果然還在外頭等著。隨念納悶,這里頭是有什么值得她這般執(zhí)著。
“榮親王已將你托付給我了,走吧。”
云安有些嫌惡得后退了三步,“誰要跟你一起走,我就要留在此處?!?p> 隨念不打算同她講道理,跟嬌蠻小姐本來也無甚道理可講。她伸出手,在云安面前慢慢捏成拳,故意將骨骼捏得咯吱作響,再不經(jīng)意將露出袖箭的鋒芒。
滿意得看著驕橫的臉,嚇得花容失色,方才開口,“走,還是不走?”
云安看著晃眼的箭頭,吞了口唾沫,“還,還是走吧?!?p> 隨念不大清楚禹親王的宅子在何處,想問問她,卻見她悶悶不樂。
“我只是送你回府,不是要將你賣掉,用不著這副表情吧。”她可沒有欺負(fù)小姑娘的嗜好。
云安撅著嘴,聲音里難掩失落,“你知道什么?今日我好容易偷跑出來,什么都沒做,就要被押回去了?!苯袢蘸貌蝗菀着艹鰜硗鎯阂换兀瑓s被王叔抓了個正著。這還不算,王叔還直接占了她的雅間,將她趕了出來。她真是氣死了!
想起初在酒樓里看到她的情形,隨念停了下來,問她,“那你本想做什么?”
她卻不答了,“我想做什么,同你有什么關(guān)系!”梗著脖子走在了前頭。
隨念笑得狡黠,提步跟上,“是同我沒什么關(guān)系,只不過,我嘗過桂花釀、女兒紅、竹葉青、秋風(fēng)醉、桑落、……”
云安慢慢慢下了腳步,瞪大了眼,“你可真是個,酒瘋子?!闭f完,她便捂了嘴。糟了,不小心說出了心里話,她會不會被一劍封喉?
看著小姑娘慢慢漲紅的臉,隨念湊近,笑道,“怎么?怕我興起,拔劍割了你的腦袋?”這皇城中的貴女,只差把她傳成三頭六臂的嗜血怪物了。
“我,嗝,我才不,嗝,怕?!蓖甑埃粐樀么蜞?,她可真丟臉。
“哈哈哈哈哈哈?!彪S念忍不住大笑,“好了,我知道你不怕?!?p> 云安終于惱羞成怒,一跺腳,一轉(zhuǎn)身,她再也不要見到這個人了。
卻不想被人攬住了肩,“姐姐今日跟你投緣,走,帶你去見見世面?!?p> 路上行人紛紛側(cè)目。
兩個面目清秀的大男人,在街上勾肩搭背,是夠惹人注目的。
云安怎么也想不到,所謂的見世面,就是租了艘小船,在這成河里漂著。她怎么就信了這北部來的瘋子?
隨念提了壇子酒,躺在船上。神情愜意,姿態(tài)風(fēng)流。
看了一眼正襟危坐的小姑娘,嘲道,“你不是挺肆意妄為的么,怎么現(xiàn)下這般守規(guī)矩?”
云安鼻子里哼了一聲,不屑道,“身為女子,幕天席地得躺著,成何體統(tǒng)?”王爺遲早得休了她!
“小小年紀(jì),學(xué)究氣還挺濃。你且端坐著,我得休息會兒?!闭f罷閉了眼。昨夜沒睡好,方才喝了點(diǎn)酒,倒是好眠。
云安見她真睡了,有些著急。這前不著邊后不著岸的,想下船也無法,又不敢吵醒她。吸了吸鼻子,覺得今日著實倒霉透頂。
枯坐了些時候,瞧見了一旁的酒壇子。方才見她喝得挺暢快,聞著也挺香。忍不住拾起酒壇子,小啜了一口。有些辣,但很香。
又喝了一口。
卻不妨邊上的人開了口,“慢些喝,這’郎官清’后勁可有些大。”
云安嚇得差點(diǎn)將壇子扔了。
“既然都偷喝了酒,不躺下來試試?這兒僻靜,沒人知道大小姐你沒了體統(tǒng)。”
她想了想,也是這個理兒。心一橫,腰一扭,躺就躺!
緊閉著雙眼感受了會兒。船在身下輕輕晃動,有些頭暈的感覺。可并不覺得不舒服。
日頭還隱隱約約躲在云后,透下來的日光不刺眼,但還有些溫度。河上還有微風(fēng)輕拂,讓她的碎發(fā)輕撓著臉頰,有些癢。她伸手去撓,也微微張開了眼。
似乎從未這樣看過天。廣闊到有些陌生。
隨念又閉了眼。
兩人都沒有說話,但云安卻偷看了她幾眼。這個人,似乎與傳聞中的,很不一樣。
隨念這一覺,睡得有些沉。睜眼已是天黑。想著還得將人送回府,暗道一聲糟糕。不過比未將人送回府更糟的是,這姑娘分明喝大了。
拎著只剩了些許的酒壇子,她有些頭疼。
另一頭,禹親王府,卻亂了套。幾乎將雁城翻了遍,才在榮親王處打聽到了消息。去了榮親王處,又巴巴往寧安王府去找。
可沒成想,寧安王說,郡主與他家王妃頗為投契,今日就住下了,讓他們明日再來接人。
禹親王府來尋人的管家聽了,一個頭兩個大。只在心里犯嘀咕:我家郡主平日里沒少埋汰你家王妃,說兩人結(jié)了仇,倒還可信些,怎么就突然投了契?
可他不敢問,只能回去復(fù)命。
禹親王思忖了半盞茶的時間,決定且等一夜,明日若還不見人,便親自上門要人。
蘇尋喚來常言,“去將人帶回來?!?p> 常言領(lǐng)命而去。
隨念拖著葉云安,一度想將人敲暈了帶回去。
一身酒氣,自然不能將人就送回家,只能拉她回寧安王府。她嘆氣,就不該帶沒喝過酒的小姑娘玩兒。
“我跟你說,我、我覺得你還、還挺不錯。比那裝腔作勢的胡、胡以緋要好多了?!?p> 隨念白眼。
“我再、再跟你說,我覺得這酒,是好、好東西。我爹咋就不、不讓我喝呢?這么好的東西?!?p> ……
好在沒多會兒常言便尋到了她。隨念一甩胳膊,將人扔給了他。
常言看著醉醺醺看過來的女子,頭一回不知道手該往哪里放。
“你來得正好,我肩膀都被她靠疼了。禹親王的閨女,先帶回府?!?p> 常言將手捏成拳,一個使力,將人打橫抱起。好在小姑娘似乎折騰累了,安穩(wěn)得靠著他,睡了過去。
將人送去了有桃院,常言卻未離開。
“王爺還在蕉院等王妃?!?p> 他等她便要過去?
隨念不想理睬。轉(zhuǎn)身想去里間,卻看見一張頗大的床,被葉云安那丫頭占了干凈。
……
“這小姑娘睡相怎地這般難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