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煙煙瞧著綁在腕間的繩子,哀哀嘆了第一千零四十三回氣??蛇吷夏侨巳耘f合著眼,并不打算理她。
她不氣餒,繼續(xù)靠近些,軟著嗓子道,“秦公子,你看,我這般手無縛雞之力的女子,就不用上繩子了吧。多不雅致。”邊說邊將手遞到秦淙跟前。
秦淙閉著眼,語氣冷淡,“柳姑娘若能再吃一回讓人內力盡失的藥,我倒是愿意行這舉手之勞?!?p> 柳煙煙氣悶。她若還有那藥,還不想方設法給他灌下去?見求人無望,只好改為攀談,“不解也行,秦公子,我們說會兒話吧。這到雁城還有些日子,你總不能將我憋死吧?”
秦淙不理。
或許真想憋死她?
柳煙煙只好自己找話,“你從小被秦家養(yǎng)著,有沒有覺得有些無趣?”
對方無話,可不影響她將話說下去,“我自小過了好些年的苦日子,后頭被我家公子撿了回去,過上了好日子。我家公子比秦家人強,從不打我??蛇@樣的日子過久了,我卻覺得無趣。所以時不時便尋些法子,跑出來。”
她說到這里,長嘆了口氣,“唉,大概是老天爺覺得我太不識好歹,這一回偷跑出來,就吃了苦頭?!?p> 秦淙仍未動。
柳煙煙再湊過去一些,低聲問道,“你要是換到了東西,會留我性命嗎?”
她靠得太近,秦淙終于睜了眼??粗裆衩孛氐谋砬?,面上還帶著那般不正經的笑,他也靠近了些,眸光微閃,有些玩世不恭的味道,“柳姑娘看起來并不害怕?!?p> 柳煙煙輕笑了一聲,將頭枕在他肩頭,似怨似嗔,“怕,妾身怕得要命?!?p> 秦淙身子一僵,推開了她,徑直下了馬車。
這樣的情形每日都會上演,秦淙已見怪不怪。他在外頭吹了會兒冷風,吩咐了幾件要事,又回到馬車上,閉目不聞。
行至雁城城外時,柳煙煙不知從哪里順了一壇子酒,邀他共飲,“秦公子就快達成所愿了。無論到時候妾身還有沒有命在,以后都沒機會共飲了?!?p> 秦淙著實有些佩服她的本事,便任她倒了酒。
幾杯酒下肚,柳煙煙喝得雙眼迷離,秦淙倒是越發(fā)清醒。
她不由嗔道,“秦公子好沒意思,喝酒哪有這樣悶聲喝的?!?p> 秦淙嘴角噙著一抹譏笑,抬著陰沉的雙眼問她,“哦,那有意思的酒,都是怎么喝的?”
柳煙煙仰頭灌了一大口酒,然后湊近,雙目微閉,將唇覆上了他的。唇齒間,酒香四溢。秦淙沒有推開她,美人愿意主動獻媚,他自然沒有拒絕的道理。只是不同于兩人親密接觸的火熱,他的面色始終冷著。
待柳煙煙稍稍退了一些,他微擰了眉,涼涼道,“你愿意為他做到這份上,看來他著實是個好主子?!?p> 柳煙煙微微低了頭,掩下情緒,只聽她笑得風流,“你怎知我是為了他,不是為了你?”
秦淙未再開口,她也沒有未有動作。方才那個吻,好似隨晚風消散了。
入了雁城,秦淙先同榮親王見了一面。
葉玿對姨母只派了個養(yǎng)子過來辦這事,有些不滿。
“那女子現(xiàn)在何出?”
“在安全的地方?!?p> “蘇尋怎么說?他手上會不會還有別的東西?”
“據我所知,沒有?!?p> “若是他將假的物證給我們,怎么辦?”
“在下自然知道如何辨別。”
葉玿面色有些不虞,這混小子越是對答如流,他心里越是不舒服。怎地如此大事,在他嘴里卻沒有值得擔心的?敢情他不姓秦。
雖然心中有諸多不滿,但他仍未表現(xiàn)出來。眼下如何將蘇尋手里的東西換回來,才是當務之急。別的,都可以容后再說。
離約定的日子越近,隨念就越掛心蘇尋。他雖然面上瞧著無事,但心里肯定不是特別暢快。多年籌謀,終于等到一個可以稱之為機會的開端,要他這么白白放棄,著實萬般不愿意。
所以柳爾爾從未求過他。只是得知蘇尋的決定后,來信說,她已在趕來雁城的路上。
就這一點來講,隨念還對柳爾爾多了幾分敬佩。據蘇尋說,他們姐妹二人,情誼很深??闪鵂枲枀s沒有攜私情哀求,倒是個硬性子的女子。
隨念近日日日陪著蘇尋,也給他出了好些主意。
比如以假亂真,半路截人,偷梁換柱。凡是她能想到的下三濫主意,都想了一遍。卻被蘇尋挨個否決。
“你同秦淙打過交道,應當知道他是個什么性子的人。他的經歷頗為坎坷,秦家的養(yǎng)育方式也極惡毒,生生將他養(yǎng)成了如今這般瘋狂又深沉的性子。此人做事,不能以常理奪之。我們手上有什么,秦家再清楚不過。如若知道受騙,煙兒恐怕死得很難看?!?p> 隨念將頭枕在他腿上,皺著眉道,“你母親誤信了良人,已經夠慘了,這秦家同你家又沒有奪妻殺子之仇,為何盡做些趕盡殺絕的事?”她實在想不明白。
蘇尋扶額,他那天說了那么多,算是白說了。她這腦袋,上戰(zhàn)場竟沒走丟,也是一樁奇事。替她撫平了眉間的疙瘩,俯身抵著頭,“你就別想了,萬事有我?!闭f罷,低頭親了親。
隨念卻不樂意,“有因必有果,你總得告訴我前前后后,我才能替你分析分戲,替你排憂解難?!?p> 就這腦袋,還能指望替他排憂解難?蘇尋表示懷疑。
雖然她糊里糊涂得有些可愛,但這么傻,回頭被人騙了可就不太好。他斟酌了一下,開口道,“記得上回我們?yōu)楹纬臣苊矗俊?p> 隨念翻了翻眼皮,“自然記得?!?p> “那后頭我跟你講了一個故事,我講了什么?”
隨念繼續(xù)看著房頂回想,“你說,你說你娘識人不清,嫁了一個娶妻之人,還被騙了族中寶貝,生了你之后又毒發(fā)身亡,毒還過到了你身上?!闭f到這里,她又看了眼蘇尋,可心疼了。仰頭又對著那張讓人疼惜的臉,“吧唧”了一口,才眨巴著眼睛道,“就這些了。”
蘇尋心里頭有股子深重的無力感,忍不住捏著她的耳朵問道,“你是遇著我的事,才這般憨傻,還是你本就這樣憨傻?”
咋還罵人呢?
看她愣頭愣腦的樣子,蘇尋只得繼續(xù)提點,“我爹原本有個明媒正娶的妻子,那正妻對我娘懷恨在心,才使出了下毒這條毒計。這便是我同秦家的血海深仇。”
“對呀,你跟我說的是一個意思呀。但這同秦家有什么關系?”她剛問完這句話,便瞧見了蘇尋如同看傻子的眼神。
她細細琢磨,自己似乎、好像漏掉了某個關鍵的一環(huán)。他娘被毒殺身亡,秦家視他如死敵,這是為什么呢?秦家上一輩只出了兩個女兒,一個秦心容,嫁入宮中,入主正宮;一個秦心媛,如今仍在南部作威作福。
秦心媛嫁的是南部富商,夫君早逝,憑秦家地位,夫家應該鬧不出什么風浪。那便只有秦心容了。秦心容乃是今上即位前的正妻,皇上即位后,理所應當得被策封為后。
“這么說,”隨念心下一緊,咽了口吐沫,眼珠子都快從眼眶中瞪出來,“這么說,你爹是,是當今圣上?”
蘇尋等了她半晌,終于見她轉過彎來。貼心得為她遞來一杯茶水,“前些天便覺得已經講明白了,哪知道你如今才明白。”
隨念如牛般灌下一杯茶,還是覺得有些難以置信,“哪兒有你這樣的,講故事不講重要的部分,還要讓人去猜。再說,你這是小故事嗎?這簡直是樁大故事。”說著說著,還是覺得渴,把杯子遞過去,“我還要一杯水。”
蘇尋依言又給她倒了一杯,“喏?!?p> 思前想后,她還是覺得有些離譜,撐著身子,想坐得再直些。這般蜷縮著,她腦袋都不利索了。
光顧著坐起身來,忘了手下?lián)沃氖悄橙说耐?,直將他摁得疼出了聲。手上一頓,杯中的茶水也灑了他一身。
“嘶,要滅口也是我滅你的口,如何還顛倒過來了。”
隨念趕緊給他揉揉,自己下手一向沒個輕重,“怎么樣,疼得厲害不?你脫了褲子我給你看看?!闭f著還真上了手。
蘇尋無奈按住她亂動的手,低聲道,“徐大夫在門口?!?p> 門口徐大夫直愣愣得站著,走也不是,留也不是。這青天白日的,兩口子是干嘛呢?他著意干咳了一聲。
隨念面上一窘,難得有些抬不起頭。
蘇尋笑著捏了捏她的臉,“去里頭給我找身干凈衣裳?!?p> “哦?!彼舸粽酒?,又呆呆離去。
蘇尋無奈搖了搖頭。
一抬頭,徐元道在他面前笑得賊眉鼠眼,“莫不是我壞了你的好事?”
蘇尋一臉平靜,還能厚顏無恥得說了一聲“是”。
徐大夫在他面前討不了好,只能默默操起本行,替他號脈。
“恢復得不錯,只是今冬怕是無法再繼續(xù)用那味藥,今年會有些難熬?!蹦撬幩幮詷O大,上回讓他失明了半旬,再用下去,恐傷了根本。
蘇尋沉默不語,好半會兒才道,“好,聽你的?!?p> 徐元道有些寬慰,“難得你成了個惜命了?!?p> 只見那冷心冷血之人,眉眼間帶了暖意,輕聲回道,“嗯,我想同她有更多的日子?!睆那安幌怯X得往后無有期待;而今,他日日都有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