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樹長在這一片綠葉扶疏滿是野花的園子里,顯得并不高大,約摸只有七尺,枝椏連成傘狀,葉片十分濃密,樹上并無多余的花苞,上頭一共結著七枚人形果實。
封華凝睇一觀,只見這些果子大約有掌長,共分上中下三截,有頭有手有小腳丫,全是按著稚嬰的樣子長成的,若是細觀,幾乎還可以分辨出稚嬰的眼睛鼻子與小嘴巴……
封華越是細看,越是感到后背冷汗涔涔,好似有人拿劍直抵著她的咽喉一樣。
當封華一接近這棵果樹,袖里面的鋼扇立馬猛然振動不停,這同時也引起了封華心緒上的強列不安。
當她一埋首,這才注意到腳下的泥土是令人反胃的殷紅色,顯然是出于下面正埋著那些無辜嬰孩的尸體。
正當此時,一陣不詳?shù)哪_步聲輕如羽毛觸水一般,迅快的向她湊近。
來人腳步很疾,功力顯然不在姚大人與紅梧之下,封華一面驚奇,想到宮中真是臥虎藏龍,一面忖量,此時不論向哪個方位逃跑,都很可能被對方發(fā)現(xiàn),最好的辦法,就是先躲起來。
退離這里之際,她又望了一眼樹上的那些娃娃,只恨這個幕后之人支手遮天,竟殘害了這么多無辜的新生命,此樹多留無益,索性一鼓作氣,在退開時,指尖勁氣一發(fā),直接向樹干刺入一根染了“石”的毒針。
只一霎眼,那些本來活靈活現(xiàn)的娃娃頓時就個個凝作石俑,瞬間喪失生氣。
她一步躍上屋頂,無奈不遠處正有一隊鬼衛(wèi)經(jīng)過,又一個翻身,縱飛進了隔壁宮闈,正好也是一片荒廢的庭院,環(huán)視一圈,見到有一口廢井藏在角隅里,封華來到井筒邊上,傾身一探,借著月光,看清里面并無積水,索性縱身一跳,將身藏入其中,再將呼吸一斂,這下即便是個鬼都不一定能找到她了。
這口枯井頗深,但好在歸嬰樹的周圍還在她耳力的極限之內(nèi),雖然很輕微,可她仍然能夠辨別得出那里的一舉一動。
且聽那記腳步,最后果然停落在了樹前,大大的“噫”了一聲后,怒怒地吼道:“不好!歸嬰果已毀,這可如何是好?”
封華一聽見這個聲音,登時嚇得愴皇失措。
如果她沒聽錯的話……這個聲音……正是在來拉驛棧附近與阿右交談的那名“大人”!
千算萬算,千猜千想,她竟從來不曾懷疑過他是禁宮之人!
回神又想起那天阿右分明稱他為“大人”,原來他當真是位官職傍身之人。
聽聲音,那人接著又憤憤不平地繞著樹轉了幾圈,或許是在查看還有沒有漏網(wǎng)之魚,最后卻只道一聲:“這個死法……我需趕緊回報,此事必定與嚴繁雨有關!”
不好!
一聽見這話,封華心里登時一痛,只悔恨自己只圖一時痛快,沒想到竟連累了嚴繁雨!
急得她只想馬上爬出井筒,趕緊去通風報信。
便在此時,又一個聲音傳來——清清亮亮的,應當是名女子,而是還是位大美人——“骨大人,出什么事了?”
“回娘娘,樹……樹已被毀!”
“什么!”
“應該是嚴繁雨那伙人所作,這種毒我曾經(jīng)見識過一次,不,準備來說是聽說過一次,不信的話,娘娘可以問你的侍婢右藍?!?p> “可惡!這樣一來,計劃豈不是全毀了!鬼帝他……”
“娘娘,恕小人直言,趁著還有時間,是該為之后的事情打算了?!?p> “你是說……”這位“娘娘”沉吟了一會兒,才又接道:“本宮這便召蒼兒過來。”
在這之后,她又長長地嘆了一口氣,不無悲涼意味地說:“骨大人,終于要變天了,沒想到,這一天居然來得這樣快。本宮明明等待了這么久,卻又為何如何的緊張?”
“恭喜娘娘,多年來的擘劃,終于得以實現(xiàn)?!?p> “骨大人,本宮絕不會忘記你這些年的辛苦付出,待蒼兒登期,你一定會得到你想要的?!?p> “下官想要的……娘娘知道是什么?!?p> “骨大人你、你還沒有死心嗎?”
“下官身份卑下,自知配不上娘娘萬金之軀,但下官只愿下半輩子可以緊緊跟隨娘娘,此便足矣?!?p> 這位娘娘嘆了口氣,才道:“骨大人,你的心意本宮一直都知道,但如今事態(tài)緊急,可不是談論這些事情的好時機,你還是先回鬼帝身邊埋伏吧?!?p> “遵命!”
果然,俄而,就是一陣快如疾風的腳步,徑直往東方飛去。
獨自留下的這位娘娘——如果封華沒猜錯的話,應該就是大名鼎鼎的娥貴妃了——竟沖著已然生氣全無的死樹兀自嘟噥道:“哼,不知天高地厚的奴才,只要蒼兒榮登大寶,下一個要死的人,就是你!”
井中的封華早已嚇得面如土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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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封華從井里狼狽地爬出來時,四下只剩一片闃靜。
她飛奔著,往抱琴殿而趕,想去告訴容情,鬼帝才是一切的幕后主使,而娥貴妃與二皇子已經(jīng)密謀好了要篡位!
還有便是,嚴繁雨有危險!
可惜她人才來到半途,就被一道從天而降的黑影所阻。
“留步吧!”
這人一襲官服,腰纏玉帶,身形削瘦,皮膚焦黃有如得病之人,臉龐寬闊,顴骨極高,雙眼細長,頜下留著一把黃須,年紀已經(jīng)老邁,但聲音卻仍中氣十足。
只見他伸手一抽,從兩邊腰畔各抽出一柄柳葉刀,這刀的刃又長又窄,質地偏像軟劍,卻又并非軟劍,加上他身高的優(yōu)勢,可以猜想得出威力定當不小。
封華亦站定。
沒帶兵器的她,由于不想在對方面前暴露身份,并不敢貿(mào)然抽出袖中的鋼扇,惟有空手應對。好在她袖里還藏著幾枚毒針,并非毫無招架的余地。
“就是你滅了那樹!”那人一雙毒目如青蟒的眼睛,陰惻惻地恨瞪著封華。
封華學著他的口吻,故意壓低聲音混淆其判斷,只道:“就是你要殺嚴繁雨?”
“你就是跟在嚴繁雨身邊的那個人族女子吧!”
“啊……”封華一時吃驚無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