渾河位于京師西部，上游起自西虜境內的桑干河，匯合了宣府鎮(zhèn)洋河，成為大明順天府內最大的一條河流。
渾河是一條善徙、善淤、善決的河道。沖擊振蕩，遷徙非常，特別是石景山到盧溝橋一帶，一旦決口，京城首當其沖。災患頻頻不斷，渾河下游經常擺動近百里，泛濫近二百里，百姓不勝其苦。
但是自從隆慶年間俺答封貢以來，大明和西虜的貿易日漸繁榮。作為京師北部門戶的宣府鎮(zhèn)，其境內的張家口逐漸成為九邊重鎮(zhèn)中最著名的貿易點。
而從張家口到京師的水路，正是渾河。
因此渾河又成為無數大明百姓通商乞活的河流，提起這條河，大家可以說是又愛又恨。
不管怎樣，每天都有無數只船只穿梭其中，搭載著南來北往的各色人種，撐起一片繁華景象。遠遠望去，千帆萬羽點綴在河中，黑壓壓的幾乎看不見河面了。
但今日有一條貨船卻有些特別。
說它特別倒不是因為它拉了一大船亂七八糟的東西，而是因為它一直沿著河邊行駛，那副悠哉游哉的樣子，和河中央快速行運的貨船們形成鮮明對比。
更另類的是在河岸邊不遠處，還有兩人騎著馬，來來回回的兜著圈子，但一直跟隨這條船的前進軌跡，顯然是船上的主人。
在這渾河中靠岸邊行駛船只中，大部分都是游船。順天府有點閑錢的官紳小老百姓們，最愛的休閑活動就是坐船出游。
此時他們在沿岸被這又高又大的貨船擋住了視線，已經是憤憤不平，更騷的是這貨船居然比他們游船跑的還慢，不光擋視線還擋路。
待看清岸邊騎馬的兩人，不少人更是大罵出口。
“哪來的熊孩子！學騎馬滾回你爺爺的校馬場！”
“這在晃悠你奶奶個頭！”
倒是游船上有不少女眷，躲在船內向岸邊窺伺時，眼前一亮：“好一對金童玉女！”
岸邊騎馬的兩人，一男一女，年紀都是十三四歲模樣，雖然衣著簡單，卻是男俊女靚，坐在馬上自有一番氣勢。
正是李天賜和那蒙古少女額木格。
李天賜不管游船上的叫罵聲，只顧專心學習騎馬，他在這兩天無意間解鎖了一大愛好，那就是騎馬。這男人騎起馬來，簡直比開車更帶勁。可惜前一世根本沒條件騎馬，始終沒發(fā)現自己還有這種愛好。
那少女的漢語師傅是順天府人，是以說起漢語也是一口本地腔。但她師傅可沒教過她臟話，此時聽見河上叫罵聲，不禁問道：“他們說什么？”
李天賜雙腿專心夾馬，隨口笑道：“他們夸你美麗健壯，就像他們奶奶一樣?！?p> 那少女大喜。她自從南來以來，就沒遇到過幾個好心的漢人，這和她想象中的天朝完全不一樣。此時聽說有人夸她，不由心花怒放。
她駕馬沖向河邊樹林，一躍而起拽下一根樹枝，落下來時正好仍在馬背。返回途中掏出懷中彈弓，將樹枝放在其中拉滿。
“嗖！”
那樹枝在空中劃過一道亮麗弧線，不偏不倚正中游船船桿。
那一船人見她小小少女，竟然如此神技，盡皆看的呆了。
良久才反應過來，不知道得罪了何方神圣，慌忙賠禮道歉，好話說盡，返身入艙再也不敢出來。
少女這次是真聽懂了不少奉承話，露出了滿意微笑。
李天賜在一旁看的也是目瞪口呆，連忙道：“好妹妹，這個也教教我。”
少女道：“你們天朝有賣弓箭的嗎？我都沒看見。倒是你船上拉的很多東西，我沒見過?！?p> 李天賜想起父親前兩天拉的東西，也不禁暗暗好笑。
他父親出門時只背了個包，里面裝了七百多兩白銀。李天賜曾經偷偷掂量過，差不多五十多斤，還是蠻重的。
他們一行人出了京師之后，李厚光立即喊了腳夫，買了一堆瓶瓶罐罐，拉到河邊。又從官牙租了一條大貨船，買了大半船糧食，將剩下的銀子深埋其中。
他正在回憶父親的行為，李厚光的聲音就遠遠傳了過來：“金哥兒，前面河口停一下。”
李天賜依言照辦。前面的河口正是一處集市，遠遠望去有很多腳夫水手正在忙活。
少女和他并駕齊驅，正值初夏，兩人騎了半天馬都出了一身汗。少女單薄的衣服緊緊貼在了身上，顯露出一條完美的曲線。
微風吹過，李天賜只覺得神清氣爽，心曠神怡。心想我能娶她回家，再孝順父母，這一輩子也不算白活了。
這蒙古小丫頭長得漂亮，豪爽大方，很符合他前世養(yǎng)成的審美取向。
李厚光從集市中領了一個人，匆匆而出。這人慵慵懶懶的模樣，完全不像之前的腳夫。李厚光雖然走在前面，卻完全是一副領路的模樣，時不時停下腳步，點頭哈腰的跟他說上幾句。
李厚光看到他們，停下腳步，道：“金哥兒，這位是王孝廉，王老爺，是我請來的座師?！?p> “這是犬子和……兒媳?！?p> 王孝廉微微露出一絲笑意：“令郎好生俊秀?！?p> 他自持身份，雖然少女長得極美，卻也并不看上一眼。至于岸邊的艄公，更是理也未理。邁步走進李厚光租的船中，猶如老僧坐定。李厚光連忙跟上，給他安排休息之處。
少女聽到李厚光說她是兒媳婦，身子不禁忸怩了一下，卻也并未出口反駁。
李天賜望著他們背影，一時摸不透這人是何來路？
倒是船頭那位艄公裂開大嘴，露出喜色：“嗨，這一路就輕松多了。李大爺好本事！”
他是李厚光租船時附帶的兩個船工之一，不知出于何意，這艘大船李厚光只要了兩個船員。
另一個艄公看出李天賜的疑惑，笑道：“這位小少爺第一次出門經商吧？”
“這出門經商，最好是能請到一位有功名在身的老爺來坐艙。這不光路過關卡時不用交稅了，還省的被軍爺們拿捏?！?p> “這位王老爺的要價可不算高，李大爺頭一次來就能請到他，確實好本事?！?p> 兩個船工對這一帶非常熟悉，當下在岸邊嘰嘰喳喳議論起來。
李天賜沒想過還有這種事情，一時哭笑不得。
……
果然，接下來的兩日路程中，路過關卡都是一路放行。偶爾有兵丁騷擾，王孝廉亮出舉人身份，也是無往而不利。算下來這一路上竟然一分稅錢也沒交。
李厚光既然已經請到坐師，也就不在耽擱。貨船開足馬力，很快到達了聞名天下的張家口附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