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這時候最熱鬧的，要數(shù)樹上的蟬聲與水里的蛙聲；但熱鬧是它們的，我什么也沒有。”豪華的別墅里，男人拿起孫子留在客廳里的語文書，入目就是朱自清的這篇《荷塘月色》。
“爺爺，你拿我語文書干嘛？”剛?cè)ソ鉀Q了生理需求的孫子回來了。
“沒什么，”他放下手里的語文書，“在寫作業(yè)嗎？”
“作業(yè)寫完了，在背書，老師說回去檢查這篇課文?！?p> “嗯，那你繼續(xù)背，爺爺不打擾你?！?p> 離開客廳走到院子，原本被大門隔絕的蟬鳴聲擁入他的耳朵，聽起來很是熱鬧。但環(huán)顧四周，這是富人別墅區(qū)，家家戶戶都隔得很遠，他自己家也是兒子嫌他這太荒涼，周末特意送孫子來陪他。
“熱鬧是他們的……”男人兀自低喃，身影被陽光拉長，上半身卻隱在房檐的陰影里，讓人看不清情緒。
“老板。”身旁走近一個人，還是那個助理。
“說?！?p> “他們明天第二次進山?！敝矸A報了他獲得的消息。
男人沒有說話，只擺了擺手讓他先離開。
透過落地窗，他看到客廳里正在認真寫作業(yè)的孫子，他很優(yōu)秀，也很喜歡學習，男人眼中浮現(xiàn)溫暖的笑意。
轉(zhuǎn)瞬，他的眼神穿過孫子身影，落在了倒映在玻璃窗上的自己。笑意漸漸收斂，他看著自己眼角的皺紋，又想到自己那個不務(wù)正業(yè)的兒子，心中再一次堅定了原本的決定，面色冷若冰霜。
另一邊黃家，黃平錚今天也沒有上班，現(xiàn)在，黃粱正在他面前跟他匯報最近調(diào)查到的內(nèi)容。
“肇事司機沒有任何前科和動機，但他開車那天確認接觸過鄭澤。另外，鄭冀的釋放記錄沒有問題，那次的事情他沒有參與，沒有證據(jù)，他不會再被關(guān)押?！?p> 聽到事故中間確實和鄭澤有關(guān)，黃平錚暗暗嘆了口氣，知道那天恍惚中看到的那個熟悉的身影，應(yīng)該就是鄭澤了。隨后追問道：“有問清楚那個司機為什么要這么做嗎？”
“對了，這也是我要說的一個奇怪的點?！秉S粱轉(zhuǎn)換了神色，似是非常不解。
“據(jù)司機口供，鄭澤找到他說是讓他報恩，還能給他家里的老母親轉(zhuǎn)一筆巨款。按照他們約好的，安排給他開的那輛車剎車是動過手腳的，目的就是要做到萬無一失?！?p> “但那天他看到您拼命往沒車的一邊打方向，不想傷及無辜的行為觸動了他，他下意識踩了剎車，沒想到竟然踩動了，然后還沒反應(yīng)過來就逃離了?！?p> 聽黃粱說完，黃平錚略一思考，好像想到了什么點，突然抓住黃粱，急切地詢問黃粱：“鄭澤呢？他怎么說？”
“他沒有任何辯解，供認不諱啊。”黃粱被他爸的動作弄得有點奇怪。
黃平錚無力地垂下手，仰頭靠在了座椅上，閉上眼睛不再回應(yīng)。
“爸，怎么了？有什么問題嗎？”黃粱關(guān)心道。
沒有說話，黃平錚抬手捏了捏鼻梁，讓他先出去，他想一個人靜靜。
黃粱離開書房，黃平錚緩緩睜開眼睛，拉開抽屜，拿出里面一支鋼筆，又新又舊。新的是他從沒用過這支筆，舊的是它總會時不時被他拿出來摩挲。
這支鋼筆是他當年要調(diào)回深市時鄭澤送給他的，那時他還跟他說，要他好好做領(lǐng)導，然后他也在大坑鄉(xiāng)加油，兩人一起努力，為這個社會做更大的貢獻！
“老鄭啊……”安靜的房間最終劃過一聲呢喃后又恢復(fù)安靜。
第二天上午，黃平錚在黃粱的陪同下來到關(guān)押鄭澤的地方探望他。
隔著一道探視窗，兩人相顧無言。許久，鄭澤才對他說：“你就這么一直看著我嗎？探視時間就要過完了?！?p> “你為什么不動剎車？”黃平錚直入主題。
鄭澤被他問得愣了一下，然后無所謂地笑笑：“本以為不用這么多此一舉，免得暴露更多，誰知道他這么不靠譜，還是把我折騰進來了。哈，那筆錢白打了?！?p> “他把錢都轉(zhuǎn)回到鄭冀卡里了。”
鄭澤又被他說愣了，半霎才恢復(fù)云淡風輕的臉色，抿著唇不再開口說話。
他不說話了，黃平錚繼續(xù)說道：“咱們這么多年的交情，都不能讓你告訴我指使你的人是誰嗎？”
“如果不是看在咱們這么多年的交情，你現(xiàn)在就不會再出現(xiàn)在我面前了?！编崫苫卮鸬赜行o情，然后對身后的警察道，“我說完了，帶我回去吧。”
黃平錚站起身，目送他回去。
鄭澤的身影在徹底消失前頓住，回頭看著他道：“鄭冀拜托給你，可以嗎？”
黃平錚點頭，他才放心地轉(zhuǎn)身離開，身影終于消失在門后。
外面的黃粱看到他爸出來，走上前扶住他，他身體還沒好利索，現(xiàn)在面上看上去不太好。
“爸，你沒事吧？我扶你?！?p> 黃平錚讓他扶著：“我還好。今天大坑山那邊又進山了？”
“嗯，剛剛我還跟川哥回了消息，因為前面路程都探索過，他們走得比較快。”
“那你差不多該準備回去了?！?p> “陳鄉(xiāng)長跟我說了，讓我再多幫你幾天沒關(guān)系。”
“不用?！秉S平錚回到車上，拒絕他之后就閉上眼睛閉目養(yǎng)神。
黃粱看著他拒絕交談的姿態(tài)，也就不再多話，坐到駕駛位上開車離開。
車開到了路上，后座的黃平錚才睜開眼睛，看著前面兒子日趨明朗的側(cè)臉，回想著自己和陳家國私底下聯(lián)系后查到的事情，接下來的事情他不想再讓黃粱摻和進來，雖然大坑鄉(xiāng)也不能確定完全安全，但他會在這邊幫他盡量擋著。
晚上回到自己家，文婉正在桌上擺著碗筷，半半也在一邊甩著尾巴吃得歡。
見他進門，文婉將碎發(fā)別到耳后，揚起笑臉：“回來了！洗洗手就能吃飯了。”
聽到女主人的聲音，半半也扭頭，停下吃東西的動作對黃粱叫了兩聲。
黃粱換好鞋進屋，路過半半時蹲下摸摸它的腦袋，讓它乖乖吃飯，才進了廚房去洗手。
洗好手正要出門，和再一次進來的文婉撞了個正著，她招呼他：“幫我把這碗湯端出去，有點燙。”
黃粱端著湯回到餐廳，文婉拿著湯勺跟在后面。
兩人落座，文婉就拿起湯勺先給他舀了一碗湯：“先喝口湯，我燉了一個下午的，嘗嘗味道還可以嗎？”
伸手接過湯碗，黃粱舀起一勺吹了一會兒才喝入口中。
“味道怎么樣？”文婉期待地問道。
“嗯，很好喝?！秉S粱贊揚道。
“呼~那就好。這湯是我新學的，給你補補身體，你最近精神都不怎么好?！?p> 聽他說完，黃粱這才注意到這碗湯，之前的確沒在飯桌上出現(xiàn)過，然后又喝了幾口說道：“確實很好喝，你的手藝你還不知道？”
文婉嘻嘻笑。自己也舒服地喝完一碗，滿足地喟嘆出聲后才忽然注意到，黃粱下午回來，似乎興致也不太好。
“怎么了？今天發(fā)生什么了心情不好？”
黃粱有些懊惱地向她傾訴：“我爸讓我早點回大坑鄉(xiāng)，可他自己身體都還沒好全，就想著回去上班了。”
這段時間下來，文婉已經(jīng)知道他被調(diào)回來只是打了個幌子，最后還是要回大坑鄉(xiāng)繼續(xù)他那個項目的。
聽他這么說，她也就安慰道：“你爸這么安排肯定是有他的考量。至于你爸的身體，你也不用擔心，有你媽呢。再說了，這不是還有我呢嗎。我也會把你爸照顧好的，當做我親爸那樣照顧。”
理是這個理，但這段時間他幫他把跑腿處理公務(wù)，了解到他的這個工作是有多么繁瑣，依他那個性子，重新回去工作了，肯定又會顧不到自己的身體，他沒在邊上看著，還是會覺得不放心。
“唉，沒事，到時候再說吧?！秉S粱嘆氣，不再說起這個話題。
文婉見他不愿再說這個話題了，也就換了個話題，說起了她這邊的事。
“前兩天有外國的團隊接觸了我們公司，今天終于定下來要和我們合作了，我們公司的產(chǎn)品很快就要在國外推行開了！”說起這件事，文婉就興奮地難以自抑，這個機會她真的等了太久。
被她的情緒感染到，黃粱也打起了幾分精神為她祝賀，兩個人相處久了，他多少也能感覺到文婉對把品牌發(fā)展到國外有著一定的執(zhí)念，終于，她的愿望就快實現(xiàn)了，他也很為她高興：“要喝點酒慶祝一下嗎？”
“對！還是你聰明。等著，我去拿我珍藏的紅酒，不能辜負了晚上這桌好菜。”說完，文婉風風火火地跑了出去。
看著桌上的菜，又想到待會兒要喝紅酒，黃粱也起身，去倉庫把燭臺和蠟燭翻了出來，等文婉回來的時候，桌上的蠟燭已經(jīng)點起來了，兩人的位置前面都放著一個高腳杯。
黃粱站在她位置的后面，手扶在椅背上，做了一個請她入座的動作，文婉緩下腳步，淑女地走到椅子旁邊，黃粱把她椅子拉好讓她坐下，才回到自己的座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