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著馬桶倒了十幾分鐘的胃,張銘的手機再一次響起,是伍濤的短信,
“怎么樣?他怎么說?”
【唉……這父子兩個……】
張銘:
“沒什么,提到我住的這處房子,問我想起來什么,然后我就找他要了情報,就這?!?p> 伍濤:
“他要你做什么了?”“他只說了這些?”“他有沒有咳嗽,我聽說他戒煙了?”
張銘:
“伍叔要我?guī)退匆欢武浵?,找找看里面說謊的人。他沒有多說,也沒有咳嗽?!?p> 多年前,張銘曾經(jīng)問過伍泊淵為什么從來不問伍濤的情況,他的說法是:
“開玩笑,他是我的兒子?!?p> 這兩個人從某種角度來說,真的很像。
伍濤最后一條消息又是晚安。
張銘收拾了一下嘔吐現(xiàn)場,出廁所的瞬間吹到走廊的涼風,鼻子一皺,決定洗個澡。
熱水在疲憊的肌膚上漸漸漫開,之前的疲憊與緊張隨即得到舒緩,
【我馬上就能夠得到真相,我很快就能夠解開楊鈺和她母親的心結(jié)了?!?p> 他這么想著,之前走廊里那個年輕人的形象突然閃過腦海,他瞬間心口一緊。
【那個人到底是誰?他跟楊鈺之間……?
我是不是應該先讓伍濤幫忙查一下楊鈺有沒有男朋友?
但是他之前說楊鈺連朋友都沒有,而且從我跟她實際的接觸感覺來說,她也不像是……】
張銘捏緊了拳頭錘在浴室的墻上,
【干!我到底在干什么?】
洗完澡收拾完,回房間的路上,張銘突然想起來之前曾律師曾經(jīng)也提到過這個房子跟他的病有關(guān)。
根據(jù)張銘的記憶,他的病來源是七年前的事故,跟父親的弟弟,他叔叔張冶錫的死有關(guān)。但是具體的細節(jié)他一直想不起來。
【那個湖……永遠是那個湖……】
他每次夢到那個事故也好,迷失的時候也好,他總是會想起來溺水的經(jīng)歷,而且那里永遠有一個湖。
張銘這兩天已經(jīng)在閑暇當中把這處房子背后的那些大小水塘看了兩圈多了,他能夠100%的確定,記憶中的那個地方跟這里的這些東西完全不一樣,七年沒有那么長。
【為什么他們都說這個房子跟那些事有關(guān)?我對這里完全沒有記憶……但是……】
不知不覺之間已經(jīng)來到了自己房門口的張銘,突然回頭,看著空空如也的走廊。
【雖然我不記得這個房子的構(gòu)造……但是……】
他開始一個個地打開之前沒有去過的房間。
三樓的兩個主臥和書房沒有喚起什么回憶,有熟悉感,但沒能讓他想起來任何實質(zhì)的東西。
而且那種熟悉感本身也很微妙,這地方就是典型的歐式簡約風裝修,黑白藍的配色,基礎(chǔ)幾何圖形的大色塊設(shè)計風格,全國能找出來幾千萬處類似的地方,最讓人覺得無趣的是,兩個臥室的布局陳設(shè)竟然完全一樣,這種偷工減料實在是讓人意外。
而二樓也是相似的情況,琴房沒有琴,書房沒有書,房間的布局裝修也是如出一轍。
終于到了她的房間。
女孩住的地方是二樓靠里的客臥,他在楊鈺離開的當天就去看過,他就是在那個時候發(fā)現(xiàn)那張紙條的,就在疊的整整齊齊的床鋪正中央。
他把手壓在門把上,捏緊,推開。
跟她離開的時候一樣。
沒有記憶中的氣味,但張銘也不知道自己的記憶到底哪些是真正準確的,這段時間發(fā)生的事情實在是太多了。
這個房間同樣沒有喚起任何七年前的回憶。
他后退一步,拉門,想要離開——
【?】
他看見了一個之前沒有注意到的細節(jié)。
房間的角落里,靠窗的小桌旁邊有一個鐵絲網(wǎng)圍成的垃圾桶,里面白花花的一團,似乎有東西。
皺眉。
張銘這才發(fā)現(xiàn),這個房間里很多地方,很多小東西都沒有被還原,隔壁的客臥跟這里應該是一樣的擺設(shè),但這里的茶幾被擺到了更靠近窗戶的位置,臺燈也挪動過。
楊鈺不像是會這樣疏漏的人,至少從床鋪的情況來看不是。
【她走得很匆忙嗎?怎么回事?】
張銘有些動搖,來到了那個垃圾桶的面前。
衛(wèi)生紙團,棉簽,揉成一團的紙片,寫著東西。
張銘認識這種紙,這是楊鈺給自己寫紙條的時候用過的,材質(zhì)比較粗糙厚實,而且有點泛黃。
他想起來昨晚從自己遞過去紙條到女孩上樓之間的停頓,不長不短,夠?qū)懞芏鄸|西。
拿起來一張,捋開,張銘立刻皺起了眉毛,只感覺自己大腦深處像通了電一樣抽動。
“我跟媽媽”
被亂筆涂花的四個字。
“我媽媽”“我們家”“其實我跟我媽”……
一共十七張。
女孩內(nèi)心的紛亂如鈍刀一般磨在張銘單薄的神經(jīng)上,最終他一點點跪倒在地上,緊捏著自己的心口。
他從未有過這種感覺,他對很多人起過很多不同的反應,但這種源自胸腔深處的撕扯與之前的所有東西都不一樣。
那種痛是由內(nèi)而外的,來自一個他永遠也碰不到的地方,一個永遠也不應該被這樣觸碰的地方。
那種感覺就像是源自靈魂深處的某種空洞散發(fā)出無窮的吸力,從最里面開始無休止地拉扯著他的全身,想要把一切都吞噬。
【昨晚我為什么沒有撐到最后……我為什么沒有能夠撐到她把事情說出來……我為什么那么軟弱……為什么我明知道她的困擾卻只顧自己……我明明可以……】
這感覺消散的時候,張銘的衣服已經(jīng)成了布條。
他跪在桌子底下,用手伸上去把放在上面的紙片一張張收起來,疊成一沓,拿臺燈的底座蓋住。
脫掉上衣走出房間,回房剛換完衣服不久,張銘就聽到了樓下的門鈴聲。
只有一聲。
他想了想,意識到對方的身份之后,立刻下樓。
胸口的悶痛尚未完全散盡,張銘把兩掌大小的灰白色包裹放到了自己的桌上,他去的時候門口就只有這個東西了。
很輕,包得很整齊,上面只有只有兩個字“作業(yè)”,沒有快遞單,沒有地址。打開之后,里面層層疊疊的紙包,到了最后只有一個拇指大小的U盤。
內(nèi)容是正如伍泊淵所說,三段視頻:
第一段是偷拍的一場談判,屏幕中間一張巨大的紅木桌子,另一頭坐著幾個人,畫質(zhì)雖然很差,但張銘看了沒幾秒就只覺得頭皮一緊,他立刻把屏幕合上,深吸了一口氣。
【她需要幫助?!?p> 屏幕打開,張銘按照伍泊淵的要求,一點點記錄下來當中所有值得注意的潛在情緒。
十幾分鐘的視頻,他看了一個多小時,中間停了上十次。
這些人爾虞我詐的言語之間混雜著大量的負面情緒,張銘每看一段就感覺自己像是在針池里游了幾百米。
還有兩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