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銘兩手捏著一支鍋鏟舉在自己身前,呆呆地看著樓梯。
樓梯的轉角,她緩緩現(xiàn)身。
扎著頭發(fā),深色的寬松T恤,一條運動短褲,用繩子系緊在腰間。褲腿到拖鞋之間,白花花至少三百公里。
張銘腦子一頓。這身衣服他是知道的,他自己的衣服,但這樣穿在這個女孩的身上,殺傷力比兩百萬中東圣戰(zhàn)軍還要兇猛。
女孩的身影漸近,張銘乍然回過神來,他放下手里的鍋鏟,慌忙準備去添飯,剛走兩步背后就傳來楊鈺的聲音,
“我來吧,太抱歉了,我原本是想幫忙的,但是你動作太快了……”
“都是快菜。”
“也很辛苦,你還是坐一會,我來吧?!?p> 女孩一步步靠近,
“沒事,你說吧,吃多少,你要真想幫忙,一會吃完了幫忙擦碗就行?!?p> 張銘添起滿滿一大碗,放到一邊,他很久都沒有這么好的食欲了。
“行。”
女孩點點頭,有些猶豫地坐到桌上。
兩人相對而坐,菜味道不錯,楊鈺夸了好幾次,但飯吃得有些悶,兩個人都有心事。
“你餓了挺久了吧?我看你那個消息都是一個多小時之前發(fā)過來的?!?p> 張銘夾起來一筷子蘑菇,說道。
“沒有,我一起床就去洗澡了,然后洗完給你發(fā)了消息,在房間里等了一下,晨讀了一會,時間挺快的,感覺也不是太餓?!?p> “這樣啊?!?p> “嗯,其實我也準備做早飯來著。但是那時候剛剛洗完澡,圍著浴巾,那件睡衣又……”
“實在是不好意思,”張銘苦笑,“我起床的有點晚,一下子睡過了……”
“畢竟是能夠一個午覺睡一下午的人。”
楊鈺調皮一笑,張銘撓頭回應,
【那條消息,她還記得啊……】
“你昨晚睡得還好嗎?起那么早?”
張銘問道。
“還……行。”
欲語還休,女孩目光回到自己的碗里,悶聲悶氣地吃了幾口。
熟悉的無力感順著小腿開始往上,張銘低頭一想,
【我把她綁架過來了。她自己還沒有想明白如何去面對自己的母親,如何去面對目前的情況,在這種情況下我把她強行從那個局面里拉出來,帶到了這個地方。
但是那些事情沒有了結,那些事情還跟著她,還會一直跟著她。
阿濤說我應該支持她去做自己的選擇,但是……】
張銘門牙一抵下唇,
“楊鈺,你在擔心什么,能跟我說說看嗎?”
“啊,我……不是……”
“是我把你弄到現(xiàn)在這個狀況里的,給我一個機會,幫忙你從這個局面里走出來,可以嗎?”
兩人目光短暫交匯,楊鈺輕咬下唇,
“你……沒問題嗎?你的那個……?。俊?p> “如果是你就沒問題?!?p> 楊鈺耳根眨眼通紅,但她沒有退縮,看向張銘,
“不是,不是那個意思,我的意思是,你不會因為我的……那個……上一次你也說……”
【我需要說服她,我用什么來說服她……這段時間……她每一次把我從‘迷失’里救出來的時候……對了!】
張銘握住楊鈺的手,看著她,
“閉眼,想傷心的事情,不安的事情,任何帶著負面情緒的東西,無論是什么,越糟糕越好。不用開口我也看得出來?!?p> 女孩有些遲疑,
“相信我,我真的不是喜歡自己犯病的時候讓女孩在一邊看著的那種變態(tài),真的?!?p> 張銘笑著說道。
“好吧。但是屎殼郎你剛剛已經承認自己是變態(tài)了?!?p> 女孩閉上了眼睛。
張銘有些無奈地說道,
“你知道我上次發(fā)病的時候是什么樣子,你還記得吧?那個時候我是完全沒有自己身體的控制能力的,昨晚那次——你不要緊張,昨晚是特殊情況,對……很好……先放松。
我的病發(fā)作的時候,我會失去自己身體的控制能力,意識會陷入一種非常不好——楊鈺,你不需要太擔心我,我能夠跟你做這個實驗就是因為我知道自己的身體對你的反應——”
楊鈺不知道為什么突然縮手,張銘立刻捂臉趴到了桌子上,之前通過接觸所抵消的反應瞬間爆發(fā),他實在是有些受不了。
“你剛剛說話真的很像變態(tài)……”
楊鈺有些猶豫地說道。
張銘掙扎著抬起頭來,
“對……對不起,我……”
楊鈺看到張銘這副樣子,立刻又握住了他的手,
“你沒事吧?”
張銘立刻抬起頭來,微笑著看向對方,額頭上的冷汗順著側臉劃過,
“我沒事,不過這樣你也明白了吧?我只需要跟你有所接觸,我那個病的情況就不會發(fā)作,你是我的‘analgesia’。”
“那天早上你也這么說了,我記得這個詞的意思是——無痛癥?”
楊鈺面露疑惑。
“不愧是外語專業(yè)的學霸,這個詞都知道。但我用的不是這個詞的原意——不對,應該是更根本的原意,這個詞的意思在希臘語當中是指的沒有痛覺的人,消去痛的人?!?p> 【我的天使。我的救贖。我的希望?!?p> “這個……”
女孩立刻會意,臉上紅成了一團,她緊張之下又要縮手,張銘這一次沒有給她機會,牢牢抓住,楊鈺立刻撇開了臉,然而張銘沒有給她喘息的機會,
“我沒有別的意思,你之前也說過,如果我要幫你,你希望我們能夠對等,你希望能夠回報我,這就是我最需要的回報,你已經回報我了,請你給我一個回報你的機會吧?!?p> “……”
“怎么樣?你的答復?”
“總感覺這個……有點怪怪的……”
“跟女生接觸才能好的病確實是有點變態(tài)……但這么多年,確實……在不會以另一種形式害死我的情況下,只有這個真正起到了效果……只有這一次,只有你。”
“別這樣……”
【糟糕,廢話太多,我不應該說這些……】
張銘這一次主動松開了握住楊鈺的手,捂住自己的臉,說道,
“我知道這樣很無賴,很不好,我也很討厭自己不得不去說出來這樣的東西,在一個剛剛認識的了幾天的女生面前……”
他深吸一口氣,看向對方,
“但是我沒有別的辦法,事實就是,我現(xiàn)在病情已經越來越糟糕了,你上次也看到了,我跟你聊了一會天之后就陷入了‘迷失’,那是24小時里的第二次,我之前從來沒有發(fā)病過那么嚴重,那么頻繁。我之前在那種狀態(tài)下每次都會失去意識好幾個小時,但是……你那天一碰到我……就把我喚醒了,昨晚也是……”
張銘的后腦已經開始轟響,強烈的無力感從全身襲來,女孩的迷茫和疑惑開始加倍重壓在張銘的神經上。
他竭力維持著自己的正常語速和表情。
“我不知道為什么,但是你能夠救我?!?p> 【我當然知道為什么,從那個太陽升起的早上就一清二楚,但如果我去用這些東西來脅迫她,我不到,她值得每一分的真誠?!?p> “如果……你沒有我的……幫忙,會怎么樣?”
“你不需要知道那些,我不想用那些后果來逼你,你這個選擇是你的,你無論怎么做我都不會怪你。你沒有任何的義務幫我?!?p> “這種話也太耍賴了……”
“我是認真的,如果你覺得這樣不合適,我完全理解,我可能會惡化一段時間,但是在事情失控之前,我會開始吃,一些比較強,強效的藥物,控制病情,我之前,就是那么過來,好幾年,然后也許我再,再過幾年,這個病就會自己,自己好起來,或者我再,再采取一些其,其他的辦法……”
張銘咬著后槽牙說完這段,立刻再一次低下了頭,他已經在失控的邊緣,
“我的止疼,止疼藥就在房間里,就是那,那板淡黃色,淡黃色的藥片,在……如果……”
黑暗再一次降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