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功虧一簣
暮色蒼茫,恢宏高大的建筑一片沉寂。哀嚎謾罵之聲陸陸續(xù)續(xù)從門中傳出,
門口層層守衛(wèi)們早已見慣不怪,面無表情。
黝黑的皮鞭上早已不知淬滿了多少人的血,一下下凜冽之風(fēng),破開了凝固的空氣,甩在那破爛錦緞上。
“骨頭硬是吧,那就看看是你骨頭硬,還是我皮鞭子硬!”
紅衣男人朝他啐了一口唾沫,手臂揮動皮鞭落下一道道血色。
凄厲的慘叫不絕于口,被捆住四肢綁在鐵架子上的人咬緊牙關(guān),愣是不說其他話。
黑暗中有沙沙腳步傳來,那人連忙收了手中皮鞭。
“太子殿下。”
“不肯說嗎?”
“是,這人嘴巴硬得很,無妨,待屬下再打半日,他定會松口?!?p> 卞墨擺了擺手,那人恭敬退下。
幽暗的屋子里靜默下來,只有鐵烙灼燒聲滋滋作響。
皮開肉綻的人垂著腦袋,雙目無神。
漆冷的眸子緩緩掃過木臺之上陳列的各色刑具。他拖了把椅子,在鐵架之前坐定。
“陸大人,好久不見?!?p> 那人眼波未動,并未回應(yīng)。
“陸大人可好奇……本王為何抓你?”
“太子殿下位高權(quán)重,要抓老臣,還需要理由?”
聲調(diào)淡淡,宛若真的剛正不阿。
卞墨勾唇輕笑,長腿倨傲翹起。
“好生委屈啊,陸大人,本王往日只知你驕奢,竟不知,還是個硬骨頭的,真叫本王刮目相看?。 ?p> “呵。”
陸沛冷笑一聲,雙目平靜如死水。
“老臣一向勤儉,不知太子殿下此話從何而來?”
譏諷目光從那破爛錦緞上掃過,修長手指在旁的刑具臺上無意劃過。
“蘇云緞,產(chǎn)于云州,寸匹寸金,京中有這蘇云緞的富商不過五指,陸大人倒是闊氣,直接制成內(nèi)襯,這一身,可要花上幾百兩黃金吧?”
“你、”
那低垂的頭顱忽的一震,緩緩抬頭,目光詭譎:
“那太子殿下又是怎知道這蘇云緞的?”
“陸大人若能活著出去,不妨仔細(xì)打聽打聽,那制蘇云緞的云繡山莊姓什么?”
那深邃的眉眼直直對上驚愕目光,卞墨從那刑具臺上收回手,站了起來。
“陸大人身為兵部郎中,可是哪兒來的這么多油水呢?”
陸沛別開臉,一副威武不屈模樣。
“內(nèi)人家中經(jīng)商,老臣略有參股一二,不過掙些碎銀,太子殿下這也要管嗎?”
“倒是本王多管閑事了,聽聞今日茶韻樓掌柜放出消息,有一批黑市軍火拋售,本王一時(shí)興起,便去瞧了瞧,誰知陸大人也在,怎的,陸大人也對這軍火感興趣?”
“什么黑市軍火,老臣不知。老臣不過是去那茶樓拍賣行的,誰知剛?cè)ケ惚坏钕碌陌敌l(wèi)軍捉了來,不由分說地便嚴(yán)刑逼供,老臣人微言輕,縱使有苦也是說不出的?!?p> 卞墨負(fù)著手,繞著那鐵架緩緩踱步,語氣不急不緩。
“陸大人糊涂了,那拍賣行可是在一樓,大人怎直奔二樓暗道去了?若不是大人指引,那暗衛(wèi)們都找不到暗道,也無法順藤摸瓜,搗出密室中的大人物啊?!?p> 腳步隨聲落下,恰好停在鐵架之前,陸沛瞳孔驟縮,不敢置信地抬高了頭,驚駭異常,嘴角囁嚅,一時(shí)說不出話來。
卞墨見狀,眸中閃光,微微勾唇。
“他可是將事情盡數(shù)推到了你身上,時(shí)下御林軍估計(jì)已經(jīng)到了陸府,令府上下老小……都指望著你的選擇了,陸大人?!?p> “先讓我見他?!?p> “陸大人,本王不是在給你選擇?!?p> 卞墨偏頭,幽幽凝望著那刑具臺上器械,冷聲:
“本王不常來刑部,但卻是聽聞過他們這泥耳籠首、捶脅簽爪、懸發(fā)熏目等招式,陸大人身正體直,自是不懼,可令夫人女兒呢?”
那淡漠驚疑的面龐瞬間凝固,面頰猛然抽搐,眸色由不敢置信緩緩轉(zhuǎn)向落敗。
夜深露濃,城西忽起火光沖天。
滿府哀嚎求救,大火撲滅時(shí),府中活人已所剩無幾。僅剩了陸沛的二夫人及其女兒陸遠(yuǎn)梅,盡數(shù)被收押入獄。
一番交代,他頹然松了一口氣,松垮了腦袋耷拉在鐵架子上,雙目渙散無光。
“太子殿下……是如何發(fā)現(xiàn)的?”
“都要怪陸大人教出了個好女兒,那日陸小姐推決家姑娘下水時(shí),可是好生囂張,決姑娘什么身份陸小姐不會不知,能有如此膽識氣焰,想來平日沒少見過那些大人物……”
那混濁目光垂下,眼中摻雜了懊惱悔恨,功虧一簣。
深夜的長華彌漫著一股焦味,卞墨自幽黑牢房中走出時(shí),便抬眸眺望西邊,發(fā)覺不對。
方才的紅衣男子走上前來,俯首低語。
卞墨沉眸,并未有十分驚奇。
冷凝的面龐在黑暗夜色之中更為冰寒。
沉悶的下半夜,一道驚雷打破了初夏的寂靜。
一夜風(fēng)疏雨驟,將殘存的黑煙盡數(shù)洗了個遍。
翌日清晨。
百姓們出門打聽了才知,昨夜城中有大事發(fā)生。
那城西一場大火,恢宏府邸便化作一片廢墟。
兵部郎中陸大人私藏軍火,勾結(jié)外黨,被滿門抄家。
只這一夜,陸府便徹底消失了。
朝堂之事再大,也遠(yuǎn)于百姓生活,不過茶余飯后閑談片刻,便作罷了。
而在這初夏時(shí)節(jié),另有一件大事是百姓關(guān)心的。
三皇子收繳贓款,支援戰(zhàn)事有功,西部戰(zhàn)事捷報(bào)連連,在全城百姓翹首以盼之際,將即日班師回朝。
三皇子為人親和,常常親赴災(zāi)難之地慰問,滇南之地常有洪澇,便是他率兵修河道筑洪基,才保滇南百姓安定。
因而在諸多皇子之中,三皇子是最得民心,最有聲望之人。此次再立大功,滿城慶賀欣喜,皆道要夾道歡迎三皇子回城。
決婉如昨夜在卞墨送來的書箱中翻出一本兵法釋義,書中用許多歷史戰(zhàn)事作例,詳細(xì)分析了各式兵法,細(xì)讀之下頗有意思。
她早早打發(fā)了小圓回房子,一讀便忘了時(shí)間,直到房中燭火燃盡,趴在書桌上睡著了。
第二日小圓進(jìn)屋時(shí),見她趴在書桌之上,以為發(fā)生了什么事,一口氣差點(diǎn)沒回上來。
略洗漱完畢,到前堂用早膳時(shí),臉上被書壓出的紅印子仍清晰可見。
祁二娘心疼地拂過嬌嫩小臉:
“嬌嬌兒,往后可莫要這般刻苦了,咱們又不求取功名,只是看個樂哈!”
祁以甚倒是滿臉欣慰,十分欣賞,反駁了祁二娘:
“婉如蕙質(zhì)蘭心,頗有她娘親風(fēng)范,年輕人刻苦些是好的,你也莫太擔(dān)心了,只是婉如用功是好,莫要太操之過急了?!?p> 姨夫也欣然點(diǎn)頭:
“是啊,女孩兒家腹有詩書氣自華,婉如愛讀書,自是好事!”
決婉如乖巧垂眸:“讓姨母和外祖父擔(dān)心了,婉如日后會注意的?!?p> 滿座其樂融融,唯有祁行撇了撇嘴,略有幾分鄙夷:
“表妹還會看兵法?我看莫是在兵法書中下偷藏了什么話本吧?”
五時(shí)一刻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