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知道眼淚是最無用的東西,能夠替她解決所有痛苦的唯一辦法便是讓自己變強(qiáng)大,成為這世間的主宰。
但這一刻望著安靜躺在床上的逄阿,阿秦晶瑩的眼淚就像是透明的珍珠滴落在地上。
她發(fā)出痛苦哽咽聲。
“為什么……我竟然會經(jīng)受不住一個男人的誘惑做出這種不知廉恥的事來!這冷面鬼口中分明喚的是那藍(lán)??墒俏揖谷辉谀菚r生出想要成為那藍(lán)的念頭來……”
待逄阿從昏睡中醒來時,他發(fā)現(xiàn)自己的身體變得比之前輕松很多。
除了大弧度的動作會牽扯到傷口,現(xiàn)在他呼吸時,胸前已經(jīng)不會再因為傷口而隱隱作痛。
他到底睡了多久?
逄阿緩緩從床上坐起身,打量著四周。
他依舊是在山洞中,深邃的目光落在那已經(jīng)枯萎的野花上逄阿緊下意識皺了皺眉。
他清楚地記得這野花是阿秦喂他吃紫薇餅的那日插在竹筒中的,也就是在他昏睡的那日。
按照野花的枯萎程度來看,至少有七八天。
難道說……他竟昏睡了七八天?
逄阿自然不會知曉,在這七八天里,阿秦一直喂他吃蒙汗藥。
一是,她在逄阿身上留下太多的痕跡,甚至還有牙印,沒有七八天的時間消不了。
二是,就連阿秦自己也不知她要如何處理逄阿。她原本理直氣壯地想要宰了逄阿,可是到最后她竟神使鬼差地睡了逄阿……
在這八天時間里,阿秦思來想去,最終決定暫時留下逄阿的命。
而阿秦之所以會這樣做,并非是因為逄阿是她的第一個男人。是她想不明白為什么自己會對逄阿做出禽獸不如的事來。
莫非是因為打雷的時候,她會性情大變?
反正她現(xiàn)在強(qiáng)要了逄阿已經(jīng)成為事實。
為了弄清楚她是不是因為打雷的關(guān)系從而做出那種事情來,阿秦決定暫時將逄阿留在自己身邊,等到下次打雷時來證實自己的猜測。
如果真的是那樣的話。
為了滅口,她再殺了逄阿也不遲。
從昨日起她便沒有喂逄阿吃蒙汗藥,算著逄阿大概已經(jīng)醒了,阿秦在來山洞的路上買了烤雞。
“你醒了。”
就在逄阿望著自己穿在身上的新衣發(fā)呆時,他的耳邊響起阿秦英氣得不似女子的聲音。
逄阿聞聲朝著阿秦看去,耳根微微泛起紅暈。
他點了點頭應(yīng)道:“恩?!?p> 對上逄阿深邃的目光,一絲不自然的情緒極快地自阿秦眼底閃過。
“我……我給你買了烤雞?!?p> 逄阿并未多想,自以為阿秦是因為自己清理過身體,現(xiàn)在看到他有幾分尷尬。
“謝謝?!?p> 安靜的山洞中,聽到逄阿的話,阿秦一臉詫然。
“謝我?”
強(qiáng)了逄阿,阿秦心中有鬼。她移開與逄阿對視的目光支支吾吾地說,“謝我什么?”
“謝主子并未扔下青山不管?!?p> 在他昏迷之前,他的傷口在流膿,若是阿秦怕麻煩扔下他不管的話,現(xiàn)在他便已到了鬼門關(guān)。
阿秦聞言抿了抿唇。當(dāng)時她將冷面鬼當(dāng)做自己人,自然不會扔下他不管。
阿秦便照著自己當(dāng)時的心情說道:“你是我的人,我自然不會看著你死。”
再度望向逄阿清俊儒雅的臉,阿秦假裝沒認(rèn)出逄阿便是半年前欺負(fù)她的冷面鬼,她努力讓自己神情顯得極是自然。
她頓了頓又道:“你昏迷了七八天。現(xiàn)在高燒已退。趕緊把這烤雞吃了補(bǔ)補(bǔ)身子?!?p> 阿秦說罷將烤雞拎到逄阿跟前。
逄阿深邃的目光落在阿秦為他買來的烤雞上,他又一次說道:“謝謝?!?p> 逄阿的謝謝讓阿秦很是心虛。
第一次在鬼霧樹林中遇到冷面鬼,他并不知曉她乃是女子。只是無意識占了她的便宜。
八天前,陷入昏迷中的冷面鬼只是把她當(dāng)做那藍(lán)吻了她。結(jié)果她竟獸性大發(fā),直接把逄阿給睡了……
她琢磨著下一次打雷之后便把逄阿給殺了。
不想現(xiàn)在逄阿竟為了一只烤雞跟她說謝謝……
見阿秦低著頭不知道在想什么,逄阿也沒在說話,默默低頭吃烤雞。
山洞內(nèi)突然變得異常安靜。
低頭沉吟的阿秦回過神來,抬頭朝著正在吃烤雞的逄阿看去。
在鬼霧樹林中那夜,光線太暗,她完全不曾細(xì)看過逄阿。
如果青天白日,借著山洞外透進(jìn)來的陽光,阿秦忍不住細(xì)細(xì)打量起逄阿。
她好歹也是秦國王孫,皇宮里的大場面她也是見過的。
論氣質(zhì),逄阿并不輸給皇室貴族。
論長相,他若是稍微再好生穿戴打扮一番,他都可以送去趙國公主那里當(dāng)男寵。
此時默默吃雞的逄阿自然能夠感受到阿秦落在他臉龐上的目光。
不過這樣打量他的目光,對逄阿而言,他早已習(xí)慣。
忽略掉阿秦的注視,逄阿完全沒有絲毫異樣,繼續(xù)埋頭吃雞。
阿秦不知道自己這樣盯著逄阿看了多久。
等她回過神來時,逄阿手中的烤雞已經(jīng)快吃完。
“他娘的!”
阿秦在心里默默罵了自己一句。
她還真他娘的丟臉,竟然默默盯著個男人看了半天。
不對。
阿秦轉(zhuǎn)瞬又在心里安慰自己道,逄阿是她的奴,就跟她養(yǎng)的小狗一樣。
她時常盯著自己的小狗發(fā)呆。
如今盯著逄阿發(fā)呆,也沒什么不妥。
思及至此。
阿秦邁了一步上前,在逄阿驚詫的目光下,阿秦就像是摸小狗一般,輕柔地摸著逄阿的發(fā)頂?shù)溃骸俺院昧耍俊?p> 逄阿一抬頭便看到阿秦眼底比清風(fēng)更柔和的淺笑。
眼前的阿秦雖身著男裝,但褪去戾氣之后,無疑很美。
不同于那藍(lán)的清麗柔美,讓人忍不住想要去保護(hù)。
阿秦美得就像是一株無論風(fēng)霜雨露再大,依舊堅忍不拔的青竹,有著不同尋常的女子堅毅與倔強(qiáng)。
這樣的阿秦,顯得獨一無二。
半瞬失神之后,逄阿立即將自己深邃的目光從阿秦英氣的臉上移開。
“恩?!?p> 逄阿聲音低低的應(yīng)了一聲,又道:“很好吃?!?p> 曉是出于對逄阿的愧疚,后來阿秦每日來看逄阿的時候都會帶上一只烤雞。
這日,她又被公子趙虐得渾身是臭雞蛋的氣味。
月色清朗,阿秦原本打算跳進(jìn)湖里好生將自己渾身的侮辱洗去。
都說冤家路窄。
結(jié)果她來到湖邊的時候竟看到公子趙在湖邊打野戰(zhàn)。
“真他娘的不要臉!”
阿秦在心里低罵了一句,轉(zhuǎn)瞬拎著烤雞往山洞的方向走。
好在山洞附近有一條小溪。
如練的月華就像是一層銀箔籠罩在水面上。
阿秦將烤雞放在岸邊的大石上,朝著四周張望。
很好,沒人。
小初立即脫了鞋襪衣衫,噗通一聲跳入溪水中。
已是夏日,涼爽的溪水散去她一身暑氣,沖走她身上的臭雞蛋味。
“真他娘的舒服!”
破水而出的阿秦對著天邊的月色大喊道。
她的喊聲在緊密的山林中回蕩。
清澈溪水中,沒有裹胸布的束縛,阿秦身姿婀娜,修長的腿白若暖玉。
這樣的畫面被同樣泡在溪水中洗澡的逄阿看得一清二楚。
這已經(jīng)不是逄阿第一次看到阿秦的身體。
但因畫面太具有沖擊性,逄阿浸泡在溪水中的臉變得滾燙。
阿秦就在離他不遠(yuǎn)的地方,如果現(xiàn)在他從溪水中起身的話定會被阿秦所發(fā)現(xiàn)。
不過好在阿秦在溪水中洗了沒多久,便上了岸。
聽到動靜,埋在溪水中,緊閉著眼屏住呼吸的逄阿默默在心里長松一口氣。
以為阿秦已經(jīng)離開,然而當(dāng)她睜開眼的時候,卻看到清朗的月色下,阿秦不著寸縷坐在大石上,仰著頭,迎月閉目。
溪水邊,如綢般的黑發(fā)隨風(fēng)飄揚(yáng),坐在大石上的阿秦就像是一尊完美無瑕的玉雕。
溪水中,隱在暗處的逄阿就像是做賊被當(dāng)場抓包般心慌無措。
夜色靜謐,螢火蟲幽幽發(fā)光,無人注意躲在陰影處的逄阿緊閉上眼,臉頰發(fā)紅。
因為四下無人,阿秦坐在大石上,等著衣裳被夜風(fēng)吹干。
她的衣裳皆是送給他她的布料所做,輕薄易干。
之前她跳進(jìn)湖里后,雖然渾身濕透,但因為是夏天的關(guān)系,穿著濕衣走沒多久,衣裳便漸漸干透。
但這小溪離山洞挺近的。
她可不想像一只落湯雞一樣出現(xiàn)在她的奴面前。
殊不知,她現(xiàn)在比落湯雞更不愿被人看到的畫面已經(jīng)被逄阿看光光。
半個時辰對賞月吹風(fēng)的阿秦而言轉(zhuǎn)眼即逝。
對于隱在暗處,從水里冒出半個頭來保持呼吸的逄阿而言,卻是難以言喻的煎熬。
“干了!”
摸了摸她晾在大石上已經(jīng)干透的衣裳,阿秦迅速穿在身上,哼著歌朝著山洞走去。
聽到阿秦的歌聲漸漸遠(yuǎn)去,浸泡在水中的逄阿這才長松一口氣上到岸邊。
“青山?”
山洞內(nèi),油燈火光搖曳卻不見逄阿的聲音。
這人去了哪里?
阿秦皺了皺眉。
出恭?
還是跑了?
阿秦選擇相信前者。
不然,今日便是冷面鬼死期。
阿秦放下烤雞,坐在藤椅上等了半晌,也不見逄阿回來。
她皺了皺眉,拿著油燈起身走出山洞。
“青山?”
“快給爺滾出來!否則若是讓爺找到你的話,后果自負(fù)!”
她的喊聲在山林間回蕩。
隨之她便聽到有一道聲音從西南的方向傳來。
“主子?!?p> 是逄阿的聲音!
阿秦剛邁開腳準(zhǔn)備往逄阿所在地方而去,卻又聽逄阿支吾著說道:“主子,你別過來?!?p> 不愿她過去。
難道真的是在出恭?
就在阿秦遲疑地準(zhǔn)備問逄阿是何原因時,一道就像是打雷一樣響亮的放屁聲在阿秦耳邊響起。
這聲音里仿佛帶著味道。
阿秦張了張嘴想干嘔。
遠(yuǎn)處再度傳來逄阿的聲音。
“主子。我可能要解決很久。你先回去吧?!?p> 她自然不想在這地方繼續(xù)呆下去。
“你……你出完恭就回來。我在山洞中等你……”
阿秦還沒說完話,又是一道如雷般的屁響打斷阿秦的話。
只要不是逄阿想要逃跑就好。
不等逄阿回答她的話,她便飛快離開了空氣中仿佛飄著味道的樹林。
怎么逄阿這一解決便是大半個時辰,比她洗澡還要久?
見逄阿長發(fā)披散在身后還在滴水,阿秦皺了皺眉,詫然道:“你這是……”
逄阿面不改色地解釋道:“方才順便去附近小溪里洗了一番。”
阿秦聞言不由脫口而出:“還好你是方才去的?!?p> “恩?”
“哈?”對上逄阿眼底的詫然,阿秦自然不會傻到解釋說,她在逄阿去洗澡之前,也在那小溪中洗了澡。
阿秦隨手將她放在桌上的烤雞遞到逄阿跟前,然而逄阿還來不及接,似乎想到什么,阿秦又將那烤雞收了回來。
阿秦道:“想來肯定是你每天吃得太油膩,所有才鬧肚子的。今天這烤雞你就別吃了。吃些野果吧。明天我去買些米來,你自己煮粥?!?p> 聽到阿秦說他鬧肚子,一絲不自然的情緒自逄阿眼底閃過。
他怔了怔道:“好。”
“回答得這么勉強(qiáng)。喂。你可是不會煮粥?”
阿秦說罷將自己的臉湊到逄阿跟前,她不過是想觀察逄阿會不會說謊。
誰知望著逄阿近在咫尺的臉,她突然想起八天前,她想來看到逄阿睡在自己身邊的那一幕。
突然間,逄阿詫然看到湊到他跟前的阿秦猛地一退又坐回到藤椅上。
對于阿秦的反應(yīng),逄阿甚是不解。
“呵呵?!卑⑶馗尚α藘陕暎肓讼虢忉尩?,“腿,抽筋了而已?!?p> 見阿秦笑得如此不自然,還以為阿秦腿痛得厲害。逄阿隨即蹲下身:“我看看?!?p> 急于幫阿秦看腿,逄阿甚至忘記阿秦的真實性別。
當(dāng)他的手握住阿秦纖細(xì)的小腿時,想到之前在溪中看到的那一幕,逄阿這才又反應(yīng)過來,阿秦是女子。
可就在他準(zhǔn)備放手之前,阿秦就像是躲瘟疫一般,從藤椅上跳了起來,一個后空翻穩(wěn)穩(wěn)落在地上。
看到阿秦的反應(yīng),逄阿又是一怔。
這哪里像是腿抽筋的人?
“他娘的!露餡了!”對上逄阿探究的目光,阿秦在心中罵道。
于是安靜的山洞內(nèi),阿秦望著逄阿又呵呵干笑了兩聲。
“你主子我骨骼清奇。腿抽筋跟別人不一樣。別人若是抽筋的話,定需要揉上許久才好。你主子我抽一下便能立刻就好?!?p> 雖然明知道自己是在忽悠逄阿說鬼話。
但她是主,逄阿是奴。逄阿難道還敢質(zhì)疑她不成。
果然如她所預(yù)料的那般。
逄阿沒有再繼續(xù)追問,而是說:“會煮。”
“哈?”
阿秦愣了愣,這才反應(yīng)過來逄阿是在回答她先前問會不會煮粥的話。
“那好?!?p> 抱著逄阿興許一不小心便將粥煮糊的心態(tài),阿秦翌日來山洞的時候,除了拿來了一袋米之外,還買了紫薇餅。
若是粥不能喝的話,還有紫薇餅?zāi)軌蚬埂?p> “你先煮著。我去去就回?!?p> 她在來山洞之前就已經(jīng)回府與娘親一起用過晚膳。今日她不想回府,王大夫在她家中。
就在阿秦放下米袋的那一瞬間,逄阿便已注意到阿秦難看的臉上。
可是又被那公子趙欺負(fù)了?
望著阿秦寂寥的背影,逄阿下意識皺了皺眉。暗暗決定在他結(jié)開自己的心結(jié)之后,他便替阿秦殺了公子趙。
阿秦耷拉著腦袋走到山頂上,她仰頭望著月生,烏黑的眼中寫滿別讓看不到的悲傷。
這樣的她是除了師父意外的人,都沒有見過的。
即便是娘親,也不曾見過她如此難過的一面。
她害怕,如果娘親看到這樣的她,娘親苦苦支撐的世界便會崩潰。
月色下,無人看到她渾身撒發(fā)著比這黑夜更悲涼的氣息。
阿秦這般仰著頭,良久之后,她突然罵道:“去他娘的嬴異人!老子下次見到你,定要送你去見你祖宗!”
罵完之后,似乎還覺得不夠。
為了釋放心中的悲涼,阿秦就像是一頭野獸,對著山下發(fā)出就像是狼嚎的聲音。
山洞外正在煮粥的逄阿聽到從山頂傳來的聲音,他拿著木勺的手一頓,險些將木勺中的粥灑在自己手上。
這并非狼嚎。
七歲之前的逄阿是被野狼所養(yǎng)大的,他能夠輕易地分辨出狼嚎聲。
這很明顯是……人在嚎。
如今天色已暗,極少有人會進(jìn)入這山林中,更不用說無端端跑去山頂學(xué)狼嚎。
逄阿望著木勺中冒著熱氣的粥篤定道:“是阿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