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州，青巖城，唐家。

　　子時，夜色深邃，萬籟俱寂。

　　耳房里光線昏黃，砧板上放著一個女嬰，幾根燭火立在灶臺邊上，淡紅的光暈彌漫四周。

　　嬰孩正安恬地熟睡著，柔嫩的小嘴微張，唇角還掛著一絲晶瑩的口水。粉雕玉琢的臉蛋，被搖曳的燭光映得鮮亮通紅。

　　咣當！

　　“二弟，你買的這點碑玉夠嗎？”矮胖男子一松手，將沉甸甸的包裹摔在了灶臺上。

　　高瘦男子翻開包裹一看，點了點頭：“夠了夠了，她才剛滿月，能吃下多少靈氣？”

　　從煙城買來這么多碑玉，可是花了他不少的積蓄，讓他十分肉疼，但一想到今后可以少開支一筆學(xué)費，瞬間又覺得釋然了。

　　他提起包裹，朝下一抖，“嘩”地一聲，袋子里的碑玉倒在了灶臺上。

　　“大哥，那現(xiàn)在就開始吧。”高瘦男子捏起一塊碑玉，開口道。

　　矮胖男子眉頭微皺，看著砧板上熟睡的嬰孩，臉色有些猶豫。

　　“二弟，畢竟……這也是咱自家孩子，這樣真的好嗎？”

　　高瘦男子眉毛一挑，轉(zhuǎn)過頭來，一臉的詫異：“這有什么不好的？咱又不是要她的命?！?p>　　“是，是……”矮胖男子緩緩點了點頭，從灶臺上捏起一塊碑玉，用手指來回摩挲著，又皺起了眉，“萬一她長大之后，還想修道呢？”

　　“她敢？！”高瘦男子頓時眼珠一瞪，怒聲反問道，“她一個姑娘家的，修什么真氣？！打打殺殺的，像個什么樣子？”

　　罵了兩句，高瘦男子臉色又是一緩，伸脖湊到矮胖男子身前。

　　“況且，大夫前幾日也號過脈了，你家的那兩個，都是男胎！”說到這里，他又將聲音壓低，臉上滿是鄭重，“你讓這三個都去修道的話，你覺得咱唐家，供得起嗎？！”

　　“是是是，咱家是供不起！”矮胖男子連連點頭，從灶臺上收回目光，轉(zhuǎn)過身來，“但我剛才，不是說考慮她的感受?！?p>　　高瘦男子臉色疑惑：“那大哥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萬一這體質(zhì)改造不過來，她還想修道，那咱花錢買的這些碑玉，不就白白浪費了嘛！”矮胖男子攤抖著兩只肥碩的手掌，滿臉的可惜。

　　“嗐，大哥！你多慮了！”高瘦男子笑嘆一聲，手掌乓乓拍著胸脯，“這法子絕對可靠，你犯不著為這個擔(dān)心。不論什么人杰天才，哪怕他是神仙投胎，只要用了這法子，保證對修道提不起一點兒興趣！”

　　他滿臉自信，語氣無比自豪：“這體質(zhì)一旦改造成型，她想治愈？哼，先花上個半輩子再說！”

　　高瘦男子的一席話語，讓矮胖男子的臉色鎮(zhèn)定了不少。

　　“好，那咱就開始吧！”

　　言畢，兩人攥緊手里的碑玉，催動真氣入掌，將碑玉里蘊藏的靈氣激發(fā)出來，朝那嬰孩身上灌輸過去。

　　粗糙渾濁的碑玉在兩個男子手中，漸漸黯淡失色，他們將失用的碑玉扔到一旁，拾起一塊新的，繼續(xù)激發(fā)灌輸。

　　一開始，嬰孩在砧板上安眠著，睡得十分香甜，但隨著靈氣的大肆灌輸，她粉嫩的肌膚開始變得鮮紅發(fā)燙。

　　“嗚啊啊啊……”

　　嬰孩熾疼得醒了過來，張嘴哇哇啼哭。

　　但那兩個男子始終目光沉冷，兀自激發(fā)灌輸，沒有收手的意思。

　　…………

　　十三年后。

　　“北風(fēng)卷地白草折，胡天八月即飛雪。

　　“忽如一夜春風(fēng)來，千樹萬樹梨花開？”

　　桌前的少女一身霧灰色衣袍，手捧書卷，一臉黑線。

　　這寫得有點奇怪！上一句還是“飛雪”的季節(jié)，下一句怎么就到“春風(fēng)”了？

　　唐依煥瞅了一眼頂梁柱，嘖著嘴巴繼續(xù)往下看。

　　“散入珠簾濕羅幕，狐裘不——”

　　砰！

　　寢屋的門被人一腳踹開，伸進來一個半長不長的頭顱。

　　“我爹讓你趕緊來吃飯?！北忸^少年梗著脖子，瞪了一眼唐依煥，臉上滿是神氣，“你動作快點！”

　　說罷，少年一甩袍袖，轉(zhuǎn)身跑回去了。

　　桌前，唐依煥放下書本，不情愿地嘆了口氣，眼神幻滅。

　　上一刻還在詩情的天空上遨游，下一刻直接被堂弟摔倒地上。唉！做文藝少女好累……

　　她起身移步，來到廳堂。

　　“每次吃飯都要我叫你，你的身份很尊貴么？”剛才傳話的扁頭少年，又止不住嚷嚷著。

　　“嘿，你老管她做什么？”綠衫少年用筷子抄著肉，不停往嘴里塞，“唔唔……咱趕緊吃完了，讓她白來一趟！”

　　飯桌另一邊，矮胖男子夾起一塊肉片，放進嘴里：“道典背誦到第幾章了？”

　　那綠衫少年目光一亮，立即伸起脖子：“馬上就能通篇了！”

　　他嘴里還嚼著肉，卻是滿臉的驕傲，示威似的瞥了一眼唐依煥。

　　這幅吃相，還真是一家人……

　　唐依煥無語坐下。

　　“嗯！”矮胖男子含著欣慰的笑容，點了點頭，繼續(xù)溫聲叮囑道，“下一次登天考，機會可要抓住咯?！?p>　　“唉呀，爹，不怪我！”

　　綠衫少年長怨一聲，然后伸起筷子，憤憤地戳指著唐依煥，“都怪我姐！以我的資質(zhì)，本來能考中，是她那天沒叫我起床，我這才被取消了考試資格！”

　　聽到這話，唐依煥忍不住眉頭蹙起。

　　又來了！

　　這個問題，她已經(jīng)解釋無數(shù)遍了，但唐齊水只要一抓到機會，還是會拿出來說。

　　“是是是，那件事怪你姐！”

　　矮胖男子肥臉堆笑，連聲安慰道，“但爹剛才不是說怪你。爹的意思是，你把道典背熟了，彼時考出來的成績不是更好嗎？”

　　似是平息了怨氣，唐齊水翻了個白眼，很大方地擺著手：“好吧好吧，我大人大量，不跟她計較了！”

　　唐依煥眼神冷了下來。

　　“我今天正好在這兒，你計較計較唄?！?p>　　??當！

　　對面扁頭少年刨飯的筷子一頓，抬眼瞅了兩人一眼，又繼續(xù)埋頭吃飯。

　　“計較什么？”另一邊的高瘦男子突然出聲，他肘臂支在桌上，手里的筷子尖兒指著唐依煥，“飯還堵不住你的嘴了？”

　　“就是就是！你嘴多大啊，飯都堵不住?！碧讫R水立即附和，眼里滿是得意。

　　放下手里筷子，唐依煥目光朝父親尋示過去：“飯就堵住他的嘴了？”

　　“咚”地一聲，唐父把手里的碗敲到桌上，伴隨而來的是一句強硬的質(zhì)問。

　　“這件事已經(jīng)過去了，你還計較什么？！”

　　“他先計較的。”

　　“你弟是你弟，你是你！”唐父的眼神開始凌厲起來。

　　聽了這話，唐依煥不解地眨了眨眼，忍不住冷笑出聲。

　　“爹，你莫不是說了句廢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