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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共東風(fēng)放紙鳶

第20章 無邊情

且共東風(fēng)放紙鳶 二月春風(fēng) 3183 2020-07-03 17:59:10

  一只手抬起,想把它趕走,但思及什么,又輕輕放下。

登高思遠(yuǎn),陳升鴻看著這鴿子,暗想自己送出去的信件早已該到了吧。

按理說,對方怎么著都應(yīng)該給自己回一封。

但眼前這只顯然不是送信的鴿子,何況,會給他送信的不應(yīng)該是鴿子,應(yīng)是信客。

管家走上樓來,在他身后站了一會兒,方近跟前勸誡:“大公子,夜深風(fēng)寒,您還是下去吧。”

“無妨。”他搖搖頭,“文叔你不用管我,我在這兒散散心?!?p> 文叔嘆口氣:“今天實在讓人意外,那個新來的長清齋竟然能贏咱們,太不可思議了,不過大公子您別總放在心上,他們一定贏不了第二次。”

“我才沒有放在心上?!标惿櫪溧土艘宦暋?p> “這就好?!蔽氖蹇此o抓著扶欄,眉頭皺了皺。

“哼,還贏第二次,第二次得等到下一次千鳶會了,我怎么可能讓她在濰遠(yuǎn)縣留到明年重陽?”陳升鴻繼續(xù)道。

文叔輕咳了一下,就知道此事是不會那么容易過去的。

“不過……”陳升鴻說到此,又擔(dān)憂起來,“不知華淵怎么想,我給他去了信,他卻沒回?!?p> “二公子想必是不管這些的?!?p> “可這事兒跟他有關(guān)系?!彼厣?,坐在椅上抱怨,“人家過節(jié)都是一家人團(tuán)聚,他倒好,幾年不回來一趟,我去了信還不回,這事情難道要我?guī)退弥饕鈫???p> “二公子想必繁忙,您是他兄長,他也很信任您,很多事情您當(dāng)然可以為他做主,話說……究竟發(fā)生了什么事情?”

“長清齋。”陳升鴻沒好氣道。

“大公子您要把長清齋趕出去,就趕了便是,老奴相信咱們鴻淵坊有這個本事,何況縣令大人也跟咱們關(guān)系不錯,一向袒護(hù)我們,這事兒……”文叔后話沒說完,他本想說,這事兒就算二公子在,大概也不會管吧。

“李大人當(dāng)然會幫著咱們,趕出去的確不難,可是……”陳升鴻蹙眉道,“有一樁舊事,那駱長清大概不是本名,而她,怕是與我陳家有些瓜葛?!?p> “瓜葛?”

陳升鴻微微一嘆。

上回楊連祁來找他,說駱長清有可能是博州穆家后人,而今日千鳶會上,他見駱長清扎制紙鳶的技巧,雖然刻意有所隱藏,但他能看出穆派的影子,便也有八九分的確定了。

倘若她當(dāng)真是那二十年前被斬首的宮廷紙鳶藝人穆榮的女兒,那么陳家與她是有婚約的,而與她定婚之人,正是他弟弟陳華淵。

這門婚事原是門當(dāng)戶對,可是穆家出事后,哪里還算得上良緣呢?

陳升鴻自認(rèn)為不是嫌貧愛富之人,只是穆家出事后朝廷對紙鳶一藝多有打壓,二十年來,那穆家可謂是紙鳶一藝所有派別公認(rèn)的仇敵,他陳家焉能與仇敵續(xù)前緣?

原本應(yīng)該不論她身份是否確定,一股腦兒趕走了事,不過這會兒他又有點遲疑。

畢竟是弟弟的婚事,他是否要替他做主?

上回楊連祁來過后,他就已寫信去問陳華淵,可是人家不回信,他又能怎么辦?

“不管了,明日我便去一趟長清齋,若是能叫那駱長清自己把婚事退掉,就不算我擅自做主了?!彼q豫半晌,最終下定決心,“無論用什么辦法,定不能讓她賴上陳家!”

他定了主意,內(nèi)心稍安,這才打算下樓來。

回首見那只鴿子還未走。

流光溢彩的天燈飄于高處虛幻如夢,它帶著人們對故去親人的緬懷,而魚箋尺素亦或是飛鳥傳書,便是對離別家人的思念了。

他深深一嘆,揮了揮手。

六渡街家戶門前的紅燈籠依舊亮著,只是街上孩童已沒有,他們被父母抓回去睡覺了。

長清齋正廳里,有兩個人伏在桌前已睡著,酒盞碗筷亂了一地。

屋頂上,駱長清抬袖一指:“它真的回來了。”

“對啊。”岳瀾淺笑,將那只鴿子再一次攬入臂彎中,往另一旁的院里看了看。

小風(fēng)被顧掌柜罰睡院子,眼下正躺在竹床睡得正香。

房門亮起一些光,門打開,見顧掌柜抱著被褥走了出來,輕輕往他身上蓋。

兩人笑起來:“既然不許進(jìn)屋,怎么還要給他蓋被?”

“做錯事應(yīng)該罰,不然他記不住,但當(dāng)?shù)?,如何不心疼啊?”顧掌柜回道?p> 又見岳瀾一展袖,那鴿子從懷中飛出,很快落在他的肩膀。

他扭頭撫了撫,抬頭笑:“謝謝你們幫我找回來啦?!?p> 兩人不做聲,看他重新走進(jìn)了屋。

幸虧他不知道這鴿子就是他們趕走的。

窗欞上透的光重又滅了,微微鼾聲響起,六渡街忽然靜謐了下來,只有幽幽天燈緩緩漂浮于璀璨夜空。

“鴿子已經(jīng)回來了,要下去嗎?”岳瀾問身邊的人。

“還好,方才有些睡意,見它回來,又打消了。”駱長清道,“難得有如此清閑時刻,似乎什么都不用想了,不管明天會怎樣,都覺得不再重要?!?p> 岳瀾側(cè)目看她,見她面上仍有微紅,嘴角淺帶笑意,目光不似往常那般榮辱不驚,也失去了讓人一望就安心的堅定,只有著淡淡的愁緒和迷惘。

她的彷徨與柔弱,都在此刻展露無疑。

岳瀾忽而覺得她更應(yīng)該被呵護(hù),而不是尊敬。

他的心動了又動,很想伸手?jǐn)堃粩埶募?,也想說很多話,可是他不敢動,話也全都雜亂無章,捋也捋不清,他只能想,既然這是她好不容易得來的半日閑,何必要喋喋不休去打擾她?

到最后,他只剩下一句話:“你素來愛勞心傷神,勸也無用,這樣微醺也好,能忘一時煩擾?!?p> “幸好。”身邊人輕道。

“什么幸好?”他問。

“幸好我此時尚能見你們在眼前嬉鬧,尚能聽在你耳邊言語?!?p> 岳瀾搖頭:“叫我們?nèi)ケ记俺蹋鋵崈?nèi)心里最怕孤獨,那何必總叫我們走?”

“你們跟我不一樣,我承著先人的重?fù)?dān),穆派紙鳶是眾矢之的,可我還是得將這一門傳承發(fā)揚,我有心讓長清齋聲名遠(yuǎn)揚,可是它越紅火,仇怨一定會越大,有時候我也不知道怎么辦,現(xiàn)在你們羽翼未滿,我希望能照顧你們,但將來,我希望你們能不被我連累?!?p> 她似乎有些累了,話語比方才輕了些:“我想要你們早點離開,但一想到你們會離開,心里便有無限孤寂,偶爾又覺得,時光就停駐在現(xiàn)在最好,我這樣不停地想,實在是太費神了,可是仍沒有找到好的辦法?!?p> “好的辦法當(dāng)然有?!痹罏懣戳丝此暤?。

“什么?”

“想離去的人,讓他離去,不想離去的人,不要再趕,至于走不走都行的人,就隨他吧?!?p> “這……”

怎么好像沒說一樣?

“這是順其自然,很多事情本該如此,放開心扉就是了。”岳瀾打斷她的質(zhì)疑,大抵眼前人醉酒后透了些孩子氣,他亦覺沒了那一層不可觸及只能膜拜的距離,語氣也強(qiáng)硬些。

面對一個彷徨不定的人,并不一定要排解勸慰,或許直接替她定主意,更有成效。

“順其自然,你說的倒好聽。”駱長清笑起來。

她喝酒之后似乎話很多,反而變成了喋喋不休的那個,只是聲音呢喃,不知是困睡之語,還是醉酒之言。

她說:“可你這顆心呢,可是放得開了……還要我察言觀色,隨時勘探著你的心思,細(xì)細(xì)思量到底哪一句會惹你不高興,哪一句又讓你能展歡顏。”

她又說:“你一皺眉,我立刻會心情不好,直到你面色和緩,我才能松口氣,你簡直讓我勞心,你……還好意思來教訓(xùn)我?”

她還說:“不過好吧,我必須得為你勞心,誰叫你對我好呢,我不需要閱盡千帆歸來,現(xiàn)在就能確定,世間一定不會再有能及你這般對我之人……倘若我沒有這諸多麻煩,我……”

她不再說了,微微低頭,困了,亦或者醉了。

岳瀾想辯解,卻說不出來什么,他沉浸在她方才那一番言語中,將那呼之欲出的心跳一遍又一遍的壓制。

這是他所聽過最動人的話,這本應(yīng)該是愛人之間最美的情話。

可是她此時說出,偏偏與愛人無關(guān),也不是情話。

肩上忽而重了一些,垂眼間,見她已靠在他肩頭闔眼。

他們以前并不是沒有這樣靠在一起過,下雨時同舉一把傘,有雪時同頂斗笠。

但都不敵此時這傾盡山河般的心動。

涼夜,月華如水,清風(fēng)靜謐,滿城燈火明。

岳瀾只覺那心動侵襲肺腑,壓也壓不住。

身邊人應(yīng)是睡熟了,溫?zé)岬臍庀⒁幌乱幌聯(lián)錇⑺牟鳖i。

每一下,都在勸退他的理智。

所念之人本來近在遲尺,卻又時常若相隔天涯。此時,她依舊近在遲尺,縱然天涯路遠(yuǎn),而一旦某樣思緒破土而出再難收回,千里之路便也轉(zhuǎn)瞬即至。

他大概被這良夜蠱惑。

他微微低頭,向她靠近,氣息漸近,溫?zé)釗浔恰?p> 薄唇輕碰。

天地浩大,人間千變,欲窮千里的情,驚濤駭浪的心,都在此刻。

卻,見她緩緩睜眼。

恍若雷擊!

他駭然遠(yuǎn)離。

一片瓦不知原因松了,霹靂嘩啦地往下掉,岳瀾想去護(hù)已是來不及,只好看著它掉到院子的地上,發(fā)出“砰砰”幾聲響。

這響聲似乎也敲到了他的身上,叫他的心幾乎要從口中跳出,叫他面紅如血,叫他額上層層的汗擦拭不盡。

他背過臉,不敢回頭看她,很想逃,可對方若不發(fā)話,他也不敢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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