場子開始逐漸冷了下來,叫好的人也逐漸噤聲。
早在門口蹲守許久的宿管阿姨此刻沖了出來,“結束了吧?成了還是沒成?。俊?p> “阿姨,沒成,”有好事人回答。
“成了吧,女孩子不好意思喊得太大聲吧?”有站在遠處沒聽見他們說什么的人跟著議論,“這哥們看著條件不錯?。俊?p> “是誒,還這么用心,你聽見那段表白了嗎?多真誠啊!”
“誰要是給我準備這么一場,我得感動哭了吧!”議論的人越發(fā)的多了,思繆捋了捋自己的頭發(fā),想遮住自己的臉。
“嘿!綦思繆!”宿舍樓下,本就有很多相熟的人回寢室,開始有人辨認出女主角,同她揮手打招呼,思繆只能笑著也揮揮手。
“熱鬧都看差不多了吧,散了散了,蠟燭滅了,音響關上!”阿姨開始驅散圍觀人群。
“對不起啊學長……”思繆再次輕聲道歉。
“嗨,沒關系啊,我就是想正式表白一次嘛,青春嘛,總得轟轟烈烈一次,”陳柏楊低著頭,努力輕松的說,沒再看她,默默收拾東西。
思繆吹滅了蠟燭,幫忙將地上散碎的物件收好放進紙袋里,陳柏楊的朋友們在旁邊多少都有些面露尷尬,上前也不是,提前離開也不是。
“學妹啊……”倒是有人想勸上兩句,陳柏楊朝著那邊擺了擺手,也就沒再說什么。
感情這事,勉強不來。
倒也怪綦思繆這人過于理性冷靜,面對這樣的場面,甚至沒有絲毫動容。
圍觀人群已經陸續(xù)散了,陳柏楊把花還是塞到了她懷里,“還是送你吧,終究還是給你準備的……那我們,還是朋友?”
“也好,”思繆接過花,思慮了一下,還是加了一句,“我其實有喜歡的人了,喜歡了很多年的人,我可能和你提起過,只不過過去的時候,他在我這里都是‘同學’‘某人’之類的稱呼……”
陳柏楊東西已然收好,沖她擺了擺手,轉身離開;思繆抱著花,在宿舍樓下呆坐了許久。
“喲,要恭喜我們學長終于抱得美人歸了,”思繆回來,身邊兩人就看著花束激動異常,“成了成了,終于成了?!?p> 好像比思繆還激動。
的確,旁人應當都能看得出來陳柏楊的主動和對思繆的熱情,偏偏她就像個木頭一般,旁人對她的好也接受,只不過永遠要回贈同等分量的善意,一分不多一分不少;對方之前打趣著說過很多次“喜歡”,她每次都拒絕的干脆,繼而猛地后退一大步。
“沒成,”思繆說,“但花又沒錯,找個花瓶插上,這禮拜不用買花了?!?p> “你看,我說什么來著,”魏然瞬間換了個嘴臉,“我就說成不了,繆繆之前一直都說不喜歡這種方式,我感覺學長一直都學不會投其所好,愛不到點上?!?p> 柳依楠沖她吐了吐舌頭,“你這小丫頭怎么還有兩副面孔。”
思繆拿出寢室里的花瓶,把那束玫瑰拆分開插好,擺在了向陽的位置,又拿了礦泉水瓶,往室友的桌子上也都擺上幾支。
一切忙完,這才顧得上坐下休息,回答室友們的問題。
倒也沒什么好講的,無非就是感情并沒熱絡到那個程度,暫時不想戀愛,以及自己有些受不得這樣的表白模式。
魏然說的沒錯,陳柏楊是個很好的男生,只不過永遠學不會投其所好,永遠在錯誤的方向一路馳行,他無法會意思繆的很多奇怪想法,也無法在恰當的時候正確表達自己的情緒。
兩條平行線,永遠不會擁有一個交點。
忙完一切,思繆終于癱坐在椅子上,明明什么都沒有發(fā)生,偏偏累的好似要虛脫了一般。
手機屏幕解鎖,仍停留在顯示榮義手機號碼的那一頁。
許是傍晚的男生給了她足夠多的勇氣(也不知道陳柏楊覺得自己的行徑給旁人做了嫁衣會是什么感想),思繆起身,把自己關進了陽臺,把那兩個仍在聒噪地詢問各方情況的室友關在了房間里。
咬著嘴唇,眼看著天邊那朵云逐漸消散,太陽落山,在一切歸于平靜之前,思繆狠狠心,按下了撥出鍵。
“滴——滴——”
短短十幾秒,卻是從未忍受過的漫長時光。
思繆覺得整個世界被按了休止鍵,她無法再聽到任何喧囂,只能清晰地聽到自己的呼吸聲,能感受到自己手心里在冒汗。
這十幾秒的等待,比這了無音訊的將近一年還要漫長。
“喂?”熟悉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只這一瞬間,思繆覺得身邊又沸騰了起來,卻讓她遲疑又膽怯,甚至無法吐露出一個單詞。
“繆繆?”那邊又喊了兩聲,“啊……”思繆這才遲鈍的應答,“你在忙嗎?”
“不忙啊……怎么了嗎?”一樣懶散的語氣,思繆甚至在他開口的那一刻,就想到了他的答復。
同往常一樣,一切都不曾變過,這個電話接通的那一刻,思繆感覺自己重返了17歲。
“沒什么,有點無聊,剛剛看見一朵好看的小云朵,就想告訴你一聲,”思繆思索了一番,這樣說。
“哦……”停頓了三五秒鐘,“我這也有朵可愛的云。”
思繆卻聽到耳機那邊傳來了,或許是他室友的喊叫聲,“榮義,你大爺的,團戰(zhàn)呢你要去哪!”
繼而是落鎖的聲音,和拍打門窗的聲音。
“丫給我從里面出來,打電話帶耳機不行嗎?塔要沒了!”隱隱約約應當是這樣的喊話內容。
“讓小林替我頂上,”他低聲喊了一聲。
是男生寢室特有的吵鬧。
思繆抱著手機,倚在欄桿上,和他有一搭沒一搭的聊天,直聊到月亮悄悄爬上了樹梢。
說了許許多多的話,關于新生活,關于自己的室友,甚至連身邊爬過的螞蟻思繆都著重描寫了一番。
卻沒提到為何斷聯(lián)了這將近一年的時間,沒提到那個有可能的誤會,也沒提到她。
“手機沒電了,我也餓了,”思繆最后和他說。
“想吃什么?給你定肯德基,”對方說,他應當已經回了寢室,身邊有起哄聲,思繆聽見了。
“好,”思繆從不拒絕他的主動和示好,這與和陳柏楊相處時的模式不同,對方給她買杯奶茶,她都會利索的把錢轉回去。
“和過去一樣?我進來了個電話,團委老師的,回頭再說,”同她解釋。
“好,”思繆聽到那邊的電話變成忙線,才依依不舍地點了掛斷。
手機已經滾燙,只剩下可憐的3%的電量,屏幕的光變得暗淡,思繆摸了摸自己的臉,滾燙,不知是因為發(fā)燙的手機,還是因為些什么別的。
“綦思繆,老實交代。”思繆從陽臺回房間時,被趴在門縫上偷聽的兩個人嚇了一跳。
“交代什么啊,”思繆裝傻。
“交代什么?交代到底在給哪個野男人打電話,你看看你這張臉,都笑成花了好嗎?”
思繆沒說話,只是低頭偷笑。
“您好,您的外賣到了,麻煩下來取一下,”外賣送得很快,思繆下樓取回之后才想到,自己并沒有告訴過他自己的地址。
就像也沒有告訴過他自己的手機號一樣。
但他卻全都知曉。
他一向考慮的周到,按照她的老習慣定了餐,還給她的室友定了甜品和炸雞——“分享給室友吧,也不知道她們的口味如何,就都定了一點?!边@是備注上的留言。
吃人嘴短。
室友還不知道定外賣人是誰,嘴里塞著雞翅,含含糊糊的說,“這個小伙子不錯,人很實在,繆繆,加油!”
思繆被她們逗得笑個不停。
“謝啦?!彼伎姲l(fā)去微信,原本空白的聊天界面上,開始重新有了內容。
“大家吃的還習慣嗎?”他問。
“嗯,我的室友,和我一樣,好養(yǎng)活?!?p> “你可不太好養(yǎng)活……”他應當又要提起那三斤的香辣蟹了。
雖然這一晚上大多時間是思繆一人在絮絮叨叨,只打得手機滾燙,只說的口干舌燥;之后,偶爾不說話時,話筒那邊會傳來鍵盤聲和他室友的叫喊聲,也會覺得有趣。
盡管同他說了許多,卻唯獨沒找到合適的時機說上一句,“我好想你。”
“我的頭頂有多可愛的小云朵。”
“今天的風很輕,南方的春天和家里完全不同。”
“我的寢室樓旁有棵大樹,現在我輕輕伸手,竟能從陽臺上伸過來的枝椏上得到一朵小花。”
“你知道這里有趣的事是什么嗎?整個冬天,仍舊是郁郁蔥蔥的,樹葉到了春天,看到這天朗氣清,才肯慢悠悠的落下,倒是跟的緊密,新葉馬上就生出來了?!?p> “你是不知道,這里平日里雨下得有多大,你記得嗎,高二那次,在操場上天突然就黑了那次,比那次的雨還要大。”
“不過不下雨的日子里,都會看到好看的晚霞?!?p> “月亮爬上樹梢了,你那里呢?”
都是無關緊要的話語,晚霞、月光、春花、冬雨,思繆不知道,電話那頭的他,能不能在這萬千風景中,接收到那條訊息。
那條“我好想你”的訊息。
“這一年來,我常常想念你,但我不說,最起碼,不曾和你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