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里屋出來的是個年輕男子,約莫二十五六的年紀,面皮細白,穿著件藍粗布衣裳,滿頭滿臉的碎石沫子。
劉陶訕笑,“那哪能啊,我就隨口一說?!?p> 男子發(fā)現(xiàn)了劉陶腳下的硯臺碎塊,徑直走了過來,蹲下身撿起最大的那塊吹了吹。
劉陶擺著手往后退了兩步,“那什么,它自己掉下來的啊,這可不怪我!”
榕榕也跟著解釋:“這硯臺放在門上了,誰推門都得摔壞?!?p> “摔得好?!蹦凶犹痤^看向劉陶,一臉贊賞,絲毫沒有心疼憤怒之意,“跟我來吧,我?guī)銈內タ闯幣_?!?p> 說著男子把那硯臺碎塊揣進懷里,站起身往里屋走去。
榕榕和劉陶大眼瞪小眼,誰也不敢開口問問那男子為何不計較,老老實實地跟著男子走去。
穿過里屋就是走廊,院子不大,乍看滿眼翠綠,實則花草不多,因著下起了小雨的緣故,綠意蔓延開來而已。
經(jīng)過走廊拐角時,男子從懷里一掏,隨手將那方碎硯臺扔了出去。劉陶定睛一看才發(fā)現(xiàn),原來這院子角落,堆了半條腿高的碎硯臺。
男子帶著他們走進了一間很是寬敞的房間,房間內的家具陳設一概擦得锃亮,半點灰也不見,紅木架子上擺著硯臺,以硯臺材質分門別類擺放整齊。
男子往太師椅上一坐,翹起二郎腿,往左手邊一指:“喏,那邊的都是能賣的,自己挑去吧。”
劉陶也不客氣,邊挑邊指指點點,一會兒說這方硯臺不夠大氣,一會兒嫌棄那方硯臺太過樸素,但凡他經(jīng)過的架子,所有硯臺都拿起來摸了個遍。
那硯臺有石頭的有玉的,間或夾雜著幾個陶制硯臺和木制硯臺,其上雕刻的大多是山水花草,偶有蛟龍騰云彩鳳來儀,更有幾方硯臺,仿佛長了眼睛一般。
劉陶拿起那長了眼睛的硯臺使勁蹭蹭,“喲,榕榕你瞧,這眼睛居然不是畫上去的?!?p> 榕榕也拿手指蹭蹭,“真的誒,好奇怪,這是什么石頭。”
“嘖,好看是好看,看久了我總覺得瘆得慌?!眲⑻諏⒛欠匠幣_放回去,嘴里念叨著,“這眼睛太真了,不吉利,換一個吧?!?p> “那眼睛像是活的?!遍砰庞挚戳搜勰欠匠幣_,抓住了劉陶的袖子,小聲說道。
年輕男子不知何時來到了他們身后,“不識貨。”
劉陶和榕榕嚇得齊齊一抖。
“這可是四皇子最鐘愛的石眼端硯,”男子拿起那方硯臺吹吹,“這一方硯臺,得這個價?!?p> 面對男子伸出來的三根手指頭,劉陶咽下口水,問,“三、三兩銀子?”
男子搖搖頭,吐出三個字:“三百兩。”
劉陶和榕榕雙雙倒吸一口涼氣。
三百兩,他們清涼觀上上下下數(shù)十口人三年都用不完的銀子,皇家一方硯臺就打發(fā)光了,鄉(xiāng)野小民單知道皇室花錢如流水,卻也沒想到過竟是這么個洪水的流法。
“定做的石眼端硯更好看,當然也更貴,”男子往屋子那頭一指,“要看看嗎?”
“不不不不了不了……”兩人瘋狂擺手。
“去看看唄!”男子推著他們往定做的硯臺那邊走去,“看看又不花錢?!?p> “磕著了碰著了我賠不起啊……”
男子沒有騙他們,定做的石眼端硯果然更好看。石眼有大有小,有碧色有灰黃,一方石眼端硯上少則一只石眼,多則十一二只,多聚集在硯額或是硯邊,也有在硯堂中的。
榕榕摸摸硯堂中的那只凸出來的石眼,問男子:“這樣的硯臺,研墨的時候不礙事嗎?”
“這種都是擺著好看的,誰會真拿它研墨用。”男子輕笑一聲,“單說這四皇子,手里頭就得有二三十方這樣的硯臺,聽說還特地收拾出來個屋子專門放硯臺,又撥了幾個人負責打理屋里頭的硯臺。你們說說,好笑不好笑?!?p> “那看來這四皇子,挺附庸風雅的?!眲⑻站o緊拽住榕榕的手,不敢再讓她摸那硯臺。
“什么呀,”男子一甩手,“都是皇帝慣得,沒幾年日子活了,可不慣著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