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中藥
戚呈風(fēng)當(dāng)天晚上回家就要把鋼琴搬出來，方寧聽說了舒童要學(xué)鋼琴之后的第一反應(yīng)卻是要給她報個班，但又想到她每個周末已經(jīng)挺忙了，怕她會累到，就說，“小童先跟著哥哥學(xué)學(xué)看好不好？以后等你身體好一點了我們再請老師來上課?！?p> “為什么要請老師啊？”戚呈風(fēng)一聽就不樂意了，“媽你是不是忘了我已經(jīng)考過了八級？我來教妹妹就可以了。”
舒童也說，“不用請老師的阿姨，我跟著哥哥學(xué)就行了?！?p> 方寧只當(dāng)他們兄妹倆關(guān)系好，也就不勉強了，但鋼琴今天晚上是搬不出來的，得先讓阿姨在二樓收拾出來一個地方，還得請琴行的人來調(diào)音。
說起來那架鋼琴已經(jīng)被放在倉庫里落灰了快一年，戚呈風(fēng)從小就精力旺盛，喜歡的東西也很多，而且還很聰明，所以拿了個一等獎之后就又轉(zhuǎn)頭喜歡上了其他東西。
戚明城和方寧都是很開明的父母，他們從來不會限制戚呈風(fēng)的愛好，只要他在認真學(xué)習(xí)之后能拿到一定的成績，他們都不介意讓他多接觸一些東西。
但這樣的環(huán)境并不是每個家庭都能為孩子提供的，至少舒童家就不行，她知道，就算上一世她爸爸沒有去世，家里也不可能買得起鋼琴。
所以她就格外珍惜這個學(xué)習(xí)的機會，雖然今天還不能摸到鋼琴，但戚呈風(fēng)給她找了兩本入門的書出來，她在準備完明天的演講比賽之后就饒有興趣地翻看了起來，直到外面?zhèn)鱽砬瞄T聲。
“妹妹，該喝藥了?！?p> 是戚呈風(fēng)。
方寧從顧媽媽那里拿到中藥藥方之后就抽空帶舒童去看了中醫(yī)，中醫(yī)在給她把脈之后對原本的藥方做了一些刪改，讓她先喝兩個療程看看效果。
舒童不知道這中藥喝了有沒有用，至少現(xiàn)在她還沒有感覺自己的身體有什么明顯的變化，但她卻很清楚中藥有多難喝，每次一聞到味道都會忍不住皺眉頭。
可偏偏戚呈風(fēng)對于給她送藥這件事非常熱衷，每次都會按時給她把藥端上來，還要很負責(zé)任地看著她喝完才走。
舒童今天晚飯沒吃多少，但也不覺得餓，看到滿滿一碗的中藥就更沒有胃口，她對上戚呈風(fēng)期待的眼神，無奈地嘆了一口氣，說，“我一會兒再喝，現(xiàn)在喝不下?！?p> “你晚飯都沒吃多少，怎么會喝不下？”戚呈風(fēng)在她旁邊坐下，特別語重心長地勸她，“良藥苦口，妹妹你不能逃避，只有喝了藥身體才能快點好起來?！?p> 其實舒童平時喝藥都很痛快，就算再苦也只是一咬牙一仰頭的事情，可她今天就是覺得胃不太舒服，一看見黑乎乎的中藥就覺得惡心。
“其實我覺得我不喝藥也行，我每天再多跳十分鐘的繩就是了?！笔嫱y得撒嬌，“這藥真的太難喝了，不信你聞聞看?！?p> 雖然舒童知道這藥是肯定要喝的，因為這不僅是方寧的心意也是為了她自己的身體好，可她不知道為什么，對著戚呈風(fēng)的時候就想拖一拖時間。
她就像一只小貓，在伸出爪子一點一點地試探戚呈風(fēng)的底線。
戚呈風(fēng)當(dāng)然知道這藥很難喝了，別說喝，他就每天這么聞著都覺得胃口變差了一些，但和讓舒童再次生病被扎針比起來，他當(dāng)然還是更愿意讓舒童喝藥。
但心疼妹妹是肯定的，所以戚呈風(fēng)從兜里掏出來了兩顆牛奶糖，“這是我讓霍驍今天專門幫我?guī)У?，是他爸爸從英國買回來的牛奶糖，特別甜，你乖乖喝藥，喝完了我就給你吃糖?！?p> 說實話，這兩顆牛奶糖對舒童實在是沒有什么吸引力，她知道這個牌子，確實是挺貴的，但她上一世吃過不少，而且她又不是真正的小孩子，怎么會被兩顆糖給吸引？
不過，戚呈風(fēng)的好意她還是心領(lǐng)了，畢竟要從霍驍手里摳出來一罐糖也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所以她還是乖乖地端起了放在桌子上的那碗中藥。
但今天卻喝得沒有那么順利，舒童在艱難地把藥吞下去之后就感覺胃里一陣痙攣，然后緊接著她的臉就白了，跌跌撞撞地沖到衛(wèi)生間里吐得昏天黑地，到后來她甚至感覺自己把胃酸都吐出來了。
戚呈風(fēng)差點被嚇死，一邊給她拍背一邊喊，“媽你快來啊，妹妹吐了！”
舒童已經(jīng)吐不出來什么東西了，但還是干嘔個不停，她本來想告訴戚呈風(fēng)沒事，結(jié)果一開口就又是一陣干嘔。
戚呈風(fēng)眼睛都紅了，沖到樓梯口大聲地沖著下面喊，“媽！媽媽！妹妹吐了，她快難受死了！你快來看看??！”
剛回家的戚明城和方寧同時聽見戚呈風(fēng)的求救，兩個人對視一眼，都趕緊往樓上跑。
而房間里的舒童總算是沒那么想吐了，她沖了馬桶扶著墻慢慢地站起來，渾身都沒什么力氣，嘴唇也是慘白一片。
戚呈風(fēng)都快急哭了，半抱著她告訴父母，“她喝了中藥就吐了，是太難喝了吧，一定是中藥太難喝了對不對？能不能不讓妹妹喝中藥了?。克伎祀y受死了……”
戚呈風(fēng)是真的害怕了，他還記得他奶奶去世之前也是喝了一碗中藥，然后就突然吐了，吐到后來就開始吐血，中藥碗被摔碎的時候他奶奶也永遠地閉上了眼睛。
他剛才都不太敢看舒童，他真的太害怕舒童也吐血了，因為死亡對他這個年紀來說實在是過于沉重，更何況舒童還是他的妹妹，她甚至都還沒滿11歲??！
好在舒童慢慢地就恢復(fù)了力氣，她心里覺得很過意不去，她明明記得自己上一世的身體也沒那么差，雖然也有生病的時候，但當(dāng)時根本沒有人關(guān)心她，她自己扛一扛也就過去了，所以她真的很不希望總是因為自己的身體害得戚家的人不得安寧。
“我沒事了，”她小聲地說，“吐了就不難受了?！?p> 方寧卻不放心，給她量了體溫之后見她沒有發(fā)燒才稍微松了一口氣，她摸著舒童的臉柔聲安慰，“小童別怕啊，要是不想喝藥咱們就不喝了，你年紀小，本來腸胃就弱，中藥的刺激還是太大了，是阿姨不好，阿姨沒有考慮周全。”
舒童連忙說，“不是的阿姨，我知道您是為了我好，我可能是因為今天晚飯吃少了所以才會喝了藥不舒服，我以后一定會好好吃飯好好喝藥?！?p> 方寧看著她白著一張小臉還要努力解釋的樣子，心疼得不行，又忍不住懷疑是不是自己平時做得還不夠好，不然為什么這孩子在面對自己的時候總是會這么小心翼翼的呢？
“阿姨知道小童很乖，這樣吧，明天阿姨再帶你去找另外的中醫(yī)看看，也可能是上次那位中醫(yī)考慮得不周全?！狈綄帨芈暟矒崃怂龓拙?，又去讓吳嬸熬碗魚湯來給她喝。
戚明城看了一眼妻子的背影，然后在舒童面前蹲下來平視她的眼睛，溫柔地說，“小童，叔叔知道你懂事，但是叔叔希望你以后能試著把我們當(dāng)成你真正的家人，就算你覺得面對我和你阿姨的時候會不自在，那也希望你能嘗試著去相信你哥哥，好不好？”
舒童愣了愣，有點不明白戚明城為什么會突然跟她說這些。
戚明城揉了揉她的頭發(fā)，“你看啊，你要是覺得中藥很難喝你完全可以直接告訴我們，就算是撒嬌也沒關(guān)系，你要知道，有些事忍一忍可以，但有些事卻是不能忍的，不然的話你要是受傷了我們都會難過的，明白嗎？”
舒童恍然大悟。
原來戚明城是以為她是為了他們才一直堅持喝中藥的，甚至不舒服了也不愿意說出來。
舒童承認，這里面確實有她不愿意讓他們擔(dān)心的原因，但其實更大一部分還是因為她真的很希望自己的身體能快點好起來。
所以她在點了點頭之后又說，“叔叔你放心，我不會逞強的，我只是希望自己的身體能好一點。”
戚明城這才點點頭，下樓之后又去和方寧商量找中醫(yī)的事，吳嬸在旁邊聽了一耳朵，跟著建議，“其實小姐的情況吃藥膳也行，藥膳比中藥溫和，中藥的勁兒太猛了，小姐受不了很正常?！?p> 戚家夫婦把這個建議聽了進去，而在舒童房間里的戚呈風(fēng)卻還是紅著眼睛，他小心翼翼地坐到舒童旁邊，看她的眼神像是在看一個瓷娃娃。
舒童被他看得都不好意思了，問他，“你傻坐著干什么呢？想搶我的魚湯喝嗎？”
戚呈風(fēng)輕輕吸了吸鼻子，特別認真地問，“妹妹你不會死吧？”
舒童被他噎住了，但漸漸地又發(fā)現(xiàn)他的表情實在是過于認真，再看他的眼神里還有明顯的驚慌和害怕，舒童突然就心軟了。
“當(dāng)然不會了，你別咒我?！彼f。
戚呈風(fēng)連忙“呸呸呸”了幾聲，然后突然就伸手抱住了舒童，他把她抱得很緊，就好像害怕她會突然消失。
“你剛才嚇死我了，我還以為你會死，我奶奶當(dāng)時就是吐了血，然后沒過多久就走了，我還以為你也要走……呸呸呸！”戚呈風(fēng)難得冒起了傻氣，“妹妹你可一定要好好的，你可千萬別走。”
“別走?！?p> 一個更為成熟的聲音突然在舒童的腦海中響起，恍惚之中，她好像看見了一張再熟悉不過的臉，只是那張臉無比的憔悴，胡子拉碴，眼睛里還布滿了血絲。
那是上一世的戚呈風(fēng)，他的腿有點瘸，平時可能看不出來，但一著急就會很明顯，而這一次他甚至狠狠地摔在了地上。
舒童從他的眼睛里看見了絕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