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聽了對方的話,阮旬端并不很耐解釋,急道:“什么大早,這都近午了。我說的鶴鹿同春碧玉,就是前些日子給你的那個?。∧隳玫牧髟扑蓾九甯覔Q的。我現(xiàn)在想通了不換了,這個還給你,把我的給我便行了!”邊從懷里取出一塊玉佩來。
馮科可算是聽清楚了,眼睛立馬就瞪起來了“什么?之前你與我還稱兄道弟的,今日里這是要打算一拍兩散了?你不給我個說法,我不會還給你的?!边厯Ьo了袖子。
說來也巧,那塊碧玉,馮科因為覺著頗配自己的衣裳,還真的帶在了身上,只是方才阮旬端搜的急,一時沒找到罷了。
“沒什么說法,就是把東西交換回來就沒事了!”阮旬端心中還想著,不能讓對方知道自己是不想與趙氏的人有牽扯,才與他決斷的。卻一時想不出什么好的理由,說出口的話干巴巴的。
馮科一聽就不對勁了,不說遠的,就前兩天吧,兩人還在一個房間里一起玩的呢,怎么?果真是提上褲子就不認人了?玩的那樣盡興開懷,今日里來就要換回玉佩,這阮旬端玩的什么把戲?
“說了不換便不換,阮旬端你今日里是不是吃錯什么藥了?”馮科緊捂著袖子就是不放開,邊拿眼上下覷著對方。
阮旬端無奈起來。以他的想法,馮科不算是趙家的什么大人物,自己的與他的牽扯只限于這兩塊換了的玉佩罷了。只要拿回來了,再死不承認這段聯(lián)系,誰都沒有證據(jù)認定自己就與馮科有勾連。
只是眼前馮科好似就是一定要理由的。
阮旬端將眼一閉,又睜開來,伸手攬上了對方的肩膀,一副哥倆好的語氣“馮弟,不是因為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只是我有個相好的,她問起了我那塊鶴鹿同春碧玉,她說她想要。女人嘛,你又不是不知道,越說沒有,就越要個一模一樣的,我拿了其他的怎么哄都不行!”
手邊探向馮科捂著的袖子“你就理解下你阮兄,咱倆換回來。”
馮科瞇著不大的眼睛一思忖,閃身就躲開了“相好?你的哪個相好我不認識?別是你拿來騙我的罷!”
看著阮旬端一瞬僵了的表情,心里已經(jīng)確認,左性上來“好啊!果真是騙我的。如果你好好說了,我未必不會還給你,只是你這番作態(tài),倒真讓我馮科不恥!還真就不給了!”一甩袖子就要走的模樣。
阮旬端看著要走的馮科,心中也火大起來,本不是什么大事情,偏要再三推拒。今日一走,后續(xù)若是趙家發(fā)生的事連累了自己,父親可是絕對不會原諒的!
向四周看了看,這廝果然如平常一樣,在紅袖招過夜,總是讓隨從先回的。且這小門偏僻冷清,如此,馮科現(xiàn)在便是只身一人了。
阮旬端面上有了兇狠,轉(zhuǎn)頭看向身后馬車邊的隨從,撇著眼睛示意……
“嘩啦!”阮守清將案上的一盞青花蓮花茶盅,狠命地掃在了地上。
“這就是你對那馮科做的事?你總是做事不想后果!如今年歲都這般大了,竟還能干出這樣的事來!老大,你真是要氣死我才肯罷休嗎?”花白的胡須劇烈的抖動,顯然氣得不輕。
阮旬竑連忙上前扶住父親,拍著背部順氣。
立在堂下的阮旬端有些瑟縮,面上一片的灰敗,抖著唇還想辯解:“我只是將我的玉佩給搶回來了而已,又不曾真正傷到他,誰想到他居然能這么報復我?”
“嘩啦!”阮守清聽得又是擲了一個青花瓷瓶,舉起手來指著堂下“還有臉狡辯!那馮科是什么人?能把自己青春尚好的閨女送給趙闐做妾,這種人為了榮華富貴,什么事情做不出來?你惹他,他能不給你弄麻煩嗎!”
又想起在外頭跪著的女支女,阮守清只覺得心臟都抽抽了,捂著胸口辭嚴色厲道:“門前的娼門女子,就是與你無關(guān),你都且快些處理了!簡直是玷污了我候府的滿門清譽?!?p> 談起這個,阮旬端終于有底氣說話了:“已經(jīng)讓俞氏去辦了,她做這些事情總是在行的?!?p> ……
去辦這件事的俞氏此時亦是滿臉寒霜,暼著地上跪著的女子。厚實的冬襖都掩不住的妖嬈身姿,眉目細弱,面色凄凄,一副柔弱不堪的模樣。
就是這樣的一個女支女跪在他們候府的大門外,口口聲聲叫嚷著懷了府里大爺?shù)暮⒆樱衷馐軖仐?,引來一陣路人來圍觀。
當時門房一來報,俞氏就覺得一陣陣的火往上涌。
年輕時的阮旬端就愛拈花惹草,自己將一切都用嚴厲手段給禁了,掩芳苑內(nèi)也只余兩個唯唯諾諾不成氣候的姨娘。
只是俞氏就算有通天的本領(lǐng)也管不到外頭,那些個秦樓楚館里的人兒,各個都有籠絡(luò)男人的手段。
俞氏早就知道阮旬端的偷腥了,不過也過了這么些年,兒女都是快要嫁娶的年紀了,再鬧還是得顧及臉面的。所以對于外頭的那些牛鬼蛇神,只要沒到翻到明面上來有真正氣候的,俞氏一貫是裝瞎子。
而今日里頭來了這么個人,她是真的火氣直沖腦門。自己掌滿府的中饋多少年,年節(jié)宴會里頭,各家女眷坐在一起,誰不稱贊一句自己的好本事。
如今要這么個腌臜貨色來踩自己臉面,那可真是不能夠!
且阮旬端那廝簡直過分,惹出這樣一遭事情來,果真是把自己當成沒有半分氣性的泥人!不論他在外頭如何的花天酒地,只一項,有了孩子便什么都不行!
風風火火地將人帶進來了,俞氏正打算嚴厲懲治,突然阮旬端派人傳話來,說此人他并不認識,是馮科買通來污蔑他的。
縱不管真假,俞氏當時確實是一下子就舒暢了,心中的火似乎也止住些了。
只是此刻看著地上跪著的人,仍是額角直跳,若是處理不好,這么一個女支女,在候府大門處,口口聲聲地說被阮家大爺拋棄,闔府的名聲可就毀了!
俞氏抿口茶,覷著那女子平坦的腹部出聲:“你說懷了這府里大爺?shù)暮⒆?,有什么證據(jù)?”
只見那女子滿面凄然做西子捧心狀,將故事娓娓道來,細節(jié)俱在,聽上去確實頗為可信。
俞氏卻露了個滿是諷意神情。
一開始見這人一副扶風弱柳姿態(tài),還有點信了,畢竟阮旬端還就喜這種風格的。
但是這一開口,編的故事可真不怎么高明,只一耳朵,就能聽出不妥來。譬如細枝末節(jié)太過,又譬如有些不合阮旬端的習慣,不一而足。
俞氏懶待聽下去了,開口召了仆婦來,直接將人給拖下去關(guān)了起來。
之后便迤迤然整理了儀容,前去給阮侯爺回稟這里的事情了。
一路經(jīng)過通傳,終于進得了斗量齋,里頭阮侯爺及阮家三個爺們都在了。
俞氏擺出一貫的大家宗婦淡然神情,氣定神閑地將事情一應(yīng)都稟明清楚,脊背雖是微屈著回話,但脖頸仍然挺拔。
一如大家對她的印象,條里條外的一應(yīng)事情總能甚好的解決,總是沒有讓她棘手的。
阮守清總算是松了口氣,既然這個娼門女子與他們府里無干系便好,其他惹起人議論的事情,只是要多費些口舌解釋了。
轉(zhuǎn)頭看到似乎已經(jīng)緩和過來的阮旬端,不禁又是一陣氣喘:“你別以為這樣就沒事了,就算今日這個女子與你沒有關(guān)系,但你的污點總還是在的,人言可畏,你以后的官場很難不受影響!”
聽得這么一說,阮旬端好似才想到了這條,白了臉色道:“父親,那我該怎么辦?”
阮侯爺無奈地搖搖頭,雙鬢間似乎更斑白了些:“你以為馮科找個與你無關(guān)系女子上門來,只是讓你解釋解釋就過去的嗎?他不過是看重這項能污你名聲罷了。無論這個女子說的事情真假,只要她今日在這門口哭嚎了一時半會,不管解釋得當與否,你阮旬端名聲總是受污的!”說罷又是一聲長嘆。
阮二爺看著父親的模樣,心中亦有些難受,只是做出這事來的是自己的兄長,終究不能出言批判。想了想還是扶著父親勸解道:“今日這事解釋清楚了,總是能把我們闔府擇出去的?!?p> 阮侯爺望著外頭的有些暗下來的天,神情略僵,語氣也慢慢淡下來了:“是啊,府里侄子、侄女眾多,可差點就讓你這個大伯父給耽擱了?!?p> 平靜的感嘆聽著更讓人不忍。
阮旬端此刻也不禁懊悔起來,深深低著頭:“都是我的錯,一時處理不當。沒想到那馮科惱羞成怒,禁能做出這般事來,都是我害得府上不安寧。”
阮侯爺聽著卻沒有表態(tài),還是望著外頭的雪色,神情木然。
……
對這些事情,阮旬靖并沒有那么有興致,先是聽說侯府大門外有女子借著大哥的名頭叫嚷,后又是父親叫自己去斗量齋。這一下午發(fā)生的許多事情,似乎都并不與自己很有干系。
阮旬靖多數(shù)時間半靠在椅背上,玩著香囊上的絡(luò)子,百無聊賴地聽著,不置一詞。
被圈在斗量齋許久,出來時天都快黑盡了。
在黑藍的天空下,阮旬靖踩著傍晚最后一絲光亮,進了摶溪苑。走在游廊上,隨意看著新點上的五連珠大紅燈籠,朦朦朧朧的光淺淺地投下來,于地上蓋了層綽約飄渺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