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 顏思齊的苦惱
顏思齊的聲音太大了,隔得幾里地都順風(fēng)飄來,只聽他在大聲吆喝:“船工!船工!快靠小船來,我屁股底下有個洞,堵不住了!快拿松香和麻捆來,越多越好!老子的船沉了東家非剮了我不可!”
船廠的人劃著小船,蜂擁而上,而顏思齊的船行駛得彎彎扭扭,一艘?guī)装倭系拇蟠瑑A斜著身子,朝左側(cè)著,白帆半卷,船上人影晃動,似乎水手們正在奔波著堵漏,船身水線以下,一定有破損。
“怎么又有船被撞了?”洪升瞧著顏思齊的船,不住搖頭,樣子有些憤怒。
“又?”聶塵捕捉到這個字眼,好奇的問。
“是啊,這兩天已經(jīng)有兩只船被撞出窟窿送來修理了。”洪升把手朝船廠停破船的方向一指:“你瞧,那邊的船,都是船身被撞出洞來拖過來的。”
聶塵朝那邊看了看,果然發(fā)現(xiàn)停在泊位上維修的幾條船,其中兩條成色較新的,都是船身上有一個大洞,此刻正是退潮,大半個船身擱淺在沙灘上,那個黑洞洞的破口就像夜晚的火把一樣醒目。
“怎么這些船老大這么不小心,海上礁石很多嗎?”聶塵不禁有些好笑,李旦的船要是這么容易的被撞出洞來,那他的損失可就大了。
不料洪升搖搖頭,憤激的道:“不是撞礁石上了,是被人給撞的?!?p> “被人撞的?”聶塵和鄭芝龍同時一驚,心想在平戶海面,誰敢撞李旦的船。
“可不是嗎,那些蕃人,著實可惡!”洪升一邊說著,一邊匆匆下船,沿著海岸朝靠邊的顏思齊大船奔去,話也顧不上多說。
聶塵趕緊吩咐洪旭五人留下來檢查船只,看看還有那些地方不對,自己和鄭氏兄弟追著洪升過去了。
顏思齊是老熟人,應(yīng)該過去打個招呼,而且船被撞的事太過驚悚,必須問問清楚,不然日后行船操舟,遇上事情都不知道怎么回事。
而且洪升說了個蕃人,也就是葡萄牙人和荷蘭人,他們?yōu)槭裁磿怖畹┑拇?,也是令人困惑?p> 顏思齊的船是搶灘上來的,幾百料的大船像個喝醉酒的莽漢,一個跟頭就沖上了沙灘,又像一只沒了牛的犁一樣借著慣性在沙灘上滑了一段,方才呻吟著停下來。
船一上岸,那個觸目驚心的大洞就從船頭底下露了出來,洞差不多有近一丈寬,支離破碎的木板橫七豎八的,里面的海水啵啵的往外涌,將幾個跑得快的船工沖了個仰面朝天。
“狗日的雜碎,把老子的船撞成這個模樣!”顏思齊從船頭上一躍而下,鐵塔一樣的身子由七八尺高的地方跳下來幾乎陷進了沙子里,他又從沙中跳出來,破口大罵。
“日他祖宗!老子咒他生兒子沒屁眼…….咦,聶老弟?”
顏思齊看到迎面而來的聶塵,表情豐富多彩,驚訝、錯愕、不解和怒氣參雜在一起,令帶著笑意沖他作揖的聶塵差點以為這個沒屁眼是不是在罵自己。
“聶老弟,你怎么來倭國啦?”好在熱情的大胡子海盜一把拉住了他,親切的寒暄:“澳門呆著不好嗎?這邊窮山惡水,像老哥這種走投無路的人才來這邊……嗨,我說你們幾個,快點補漏啊,別傻看著!”
聶塵笑著道:“顏大哥多日不見,倒是豪情依舊啊,氣色也比在香山時好了許多?!?p> “別提那鳥縣獄了,提起來就來氣!”顏思齊眼珠子一顆盯著自己的船,一顆看著聶塵:“那些鳥獄卒,差點餓死老子……先把船上的東西搬出來,再排水……對了,我?guī)湍戕k的那小白臉?biāo)懒藳]?我那幾下可讓他重傷了的?!?p> “沒死,正因為他沒死,所以我跑路來倭國了?!甭檳m雙手一攤,看著辦事不力的顏思齊。
“呵呵?!鳖佀箭R干笑兩聲:“那小子身邊高手不少,我沒弄死他,不過不要緊,以后逮著機會我收拾他,啊,我負(fù)責(zé)收拾他……對了對了,先搬那些瓷器,小心,別摔了!”
“顏兄,我也投靠李旦老爺了,他還給了我一只船?!甭檳m也隨他的眼神飄向擱淺的船,無數(shù)的水手和船工正聚集在大船四周,像螞蟻一樣從船上搬東西下來。
“今后說不定還會跟著顏大哥跑船,可要多多照顧?!?p> “呵呵,好說好說,跑船嘛…….”顏思齊心不在焉的盯著自己船上的大洞發(fā)愁,說了幾句才反應(yīng)過來,兩顆眼珠子一齊移到了聶塵身上,張大了嘴震驚的道:“啥?李大東家給了你一條船?”
“是啊,他就給了?!甭檳m漸漸很喜歡看別人得知自己平白得了一條船時的表情,他愛上了這種感覺。
“東家怎么會這么大方?你仔細(xì)說來聽聽?!鳖佀箭R思維縝密,不像一般人那樣聽了這消息那樣羨慕嫉妒恨,而是先問原委,聶塵也不隱瞞,一五一十把事情說了。
顏思齊聽得眼神發(fā)亮,頭皮發(fā)麻,手舞足蹈的躍躍欲試,聽到緊要處還捏拳揮胳膊,好像恨不得自己投入到聶塵的話語里去拼殺一樣。
“好老弟??!有種!我喜歡!”好容易聽完,顏思齊擊掌喝彩,眉飛色舞:“老子早就瞧那些矮子不順眼了,要不是顧及東家顏面,我一定手刃幾個出出氣!這種換命的勾當(dāng),非有血性的漢子做不來,聶老弟,你很不錯,很不錯!”
他連看向聶塵的眼神都變了,一個勁的夸贊,眉眼之間由熟人之間的交情變成惺惺相惜的厚道:“沒的說,今后只要有用得著我的地方,說一聲,沒的說!”
聶塵發(fā)現(xiàn)這仿佛是個病句,究竟有沒有的說沒說清楚,卻又不方便細(xì)問,于是只要敷衍而過,問點關(guān)心的事情。
“顏大哥,你的船是被誰人撞到的?在平戶海面上,又有誰敢撞李旦的船?這不是吃了豹子膽嗎?”
一提到這茬,顏思齊的神情又變得憤怒起來,他猛拍大腿,吼道:“誰?還不是那些荷蘭蕃鬼,這些雜碎,見不得我們跟葡萄牙紅毛鬼做生意,老是尋釁鬧事,呸!不就是欺負(fù)我們船沒他們大嗎?明天我就去見東家,請他買倆大船,撞死那幫孫子!”
他沖聶塵抱抱拳,匆匆忙忙的道:“聶老弟,今日我船事大,上面的貨是從澎湖轉(zhuǎn)來的,折損不得,改日得空了我去找你,咱們細(xì)聊?!?p> 一邊說著,一邊朝擱淺的船跑去,不一會,整個海灘上都響起了他的聲音,眾多船工水手在他呵斥下,螞蟻一樣忙碌起來。
洪升這時已經(jīng)從破船處查看回來,聶塵拉著他詢問緣故,只聽洪升嘆口氣答道:“的確是荷蘭紅毛鬼干的好事,他們事先得知顏思齊的船今日進港,事先堵在航道上,故作不留神,撞的船?!?p> 荷蘭人?
聶塵摸了摸藏在懷里的那張佩德羅簽名的委任狀,想起來自己的另一個身份。
荷蘭人,這年頭可是葡萄牙人的死敵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