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鳳凰青鸞
平昌王府里雖然人多,可平日比其他王侯將相的府邸都安靜許多。
至少表面上沒什么波瀾。
因為每一個剛被抬進(jìn)王府里的妾室都會被告知:“王爺不喜吵鬧,除了晨昏去王妃殿里請安,平日別太往自己院外走動。若是不聽勸告胡亂喧鬧了,惹了什么不該惹的禍?zhǔn)?,王爺處置人可是從來不眨眼皮的?!?p> 除了王妃和徐美人沒有被這樣告誡過,也只有一個凌霄霄了。
王妃因在王爺那里不得臉,又被徐美人踩在頭上,自己又是個心高氣傲的,平日也拉不下臉來往外走動。
徐美人倒是沒什么顧及,每日最喜歡的,便是帶著一堆侍女婆子在王府里四處溜達(dá)。碰上了王爺自是最好的,若碰不上,隨便找一個妾室的茬,在人家院子里耀武揚(yáng)威指手畫腳一番,也不失為一種樂趣。
而凌霄霄,自從在王爺?shù)那罾锼艘灰购螅惚煌鯛斁性诹嗽鹤永铩?p> 徐美人早起得了信兒就氣得發(fā)瘋,先是把蒼宏凡掐了一頓出氣,又是在自己屋里來回轉(zhuǎn)。氣得口干舌燥時叫人倒茶,竟也沒人應(yīng)她,她一怒之下將桌上的茶盞子都砸了。
她似乎是忘了,她將自己院里所有的使喚人都打發(fā)了出去:“便是挖地三尺,也得把昨晚乾元殿的消息打聽到了!”
正在她氣得要將堂屋八仙桌上的琉璃瓶也砸了的時候,芳蘭姑姑領(lǐng)著一個王爺身邊的掃地丫頭進(jìn)屋了。
“跪下!”芳蘭姑姑一腳蹬在那丫頭的腿窩上,小丫頭“咕蹬”就跪下了,伏下身子,顫巍巍抖著。
徐美人看了一眼芳蘭,又朝小丫頭一揚(yáng)臉,芳蘭點頭會意,惡狠狠盯著小丫頭道:“把你昨晚在乾元殿看到的都說出來,漏了一個字你今天就別想活著出這院子。”
小丫頭還是伏著身子,要緊牙關(guān)不做聲。
徐美人急了,揪著小丫頭后腦勺的圓髻,將她的臉揚(yáng)了起來,一巴掌打了上去:“沒良心的狗奴才!你乾元殿哪張嘴沒吃過我院里的銀錢賞賜?我今日問你幾句話而已,你竟敢在這裝聾作???凌霄霄瞎貓碰上死耗子救了王爺,你們就當(dāng)她是祖宗菩薩了不成!我告訴你!這王府還沒變天呢!我還是世子生母!”
小丫頭眼睛轉(zhuǎn)了轉(zhuǎn),怯生生回話道:“美人息怒!美人息怒!凌妃娘娘昨夜......”
徐美人眼珠子都紅了起來,又是一巴掌打了上去,啐了一口道:“呸!糊涂的小丫頭片子!她是你哪門子的娘娘!”
小丫頭趕緊低頭,奈何發(fā)髻被徐美人揪著,只能懸著,連聲道:“是是是,凌妃昨夜就是在乾元殿地上睡了一夜,奴婢瞧得真真兒的,王爺連她的頭發(fā)絲都沒碰一根!”
徐美人將小丫頭一擲,小丫頭又將頭埋了起來。徐美人轉(zhuǎn)身回到座上,運(yùn)了口氣,斜眼看著她:“那王爺昨夜又召她,就不是侍寢了?”
“不是不是。王爺昨夜再召她前發(fā)了好大的脾氣,奴婢雖然不知為何,可聽旁的人議論,都說她給王爺治病的法子古怪,王爺才發(fā)了脾氣。”
徐美人狐疑地皺起眉頭:“什么法子?”
小丫頭將身子縮得更緊了些:“這奴婢真的不知。奴婢只是殿外掃階的,有關(guān)殿里的事王爺身邊的人口風(fēng)嚴(yán)緊,奴婢不得而知?!?p> 徐美人知道這小丫頭沒有撒謊,就算她往日在府里縱橫上下,無不披靡,可到了王爺那里,除了外面幾個不入流的使喚人她能說上話,王爺跟前的就算她搬個金山送去,人家都不多與她言語一句。
她都打探不出來的事,更別提這種掃階的婢女了。
可是這個探不出,那旁的也必須打聽清楚了。
“那凌霄霄今早怎么又毫發(fā)無損的出來了?”徐美人的臉色語氣稍微緩和了些。
小丫頭聽徐美人的態(tài)度似有緩和,身子也稍微松動了些,只是聲音還是控制不有些顫:“奴婢不知道詳盡的。只是打掃時聽了一耳朵,王爺說讓凌妃查清一件事,將功折罪?!?p> 徐美人當(dāng)即就明白了,除了這次王爺被害一事,府里也沒有什么旁的叫她去查了。
眼看再問不出更多的事,徐美人也不欲再長留這小丫頭,若是她在乾元殿不見人影兒太長時間,那她拿人逼問的事也會漏出去。
徐美人拿眼知會了一下芳蘭,芳蘭微微點頭,從荷包里掏出來一錠銀元寶捏在手里,讓小丫頭抬起頭來:“你若今后肯為咱們美人娘娘多留意些消息,這銀錠子自當(dāng)是娘娘給你的辛苦錢。你差事辦得好,以后別說這區(qū)區(qū)幾個銀子,便是金子寶石也是能源源不斷流進(jìn)你腰包里的。你若是不肯,還將今日美人娘娘問話的事叫旁人知道了,這一錠銀子也是能砸在你頭上砸死你的。你自己選吧?!?p> 小丫頭瑟瑟發(fā)抖不住地磕頭:“不敢不敢。今日的事奴婢絕不敢泄露半個字。這銀錢太多了,奴婢承受不起,請姑姑收回吧!”
芳蘭冷笑一下,將小丫頭的手拉起來,將銀錠重重地放在她手心上,又攥好了:“美人娘娘身邊辦事,自是不會虧了你的。這銀子你還是收下吧?!?p> 等到小丫頭跌跌撞撞地跑回去的時候,住在竹香院的凌霄霄才慢吞吞起床。
饒是昨夜在乾元殿睡過了,凌霄霄還是沒有睡足。
她一大早就被平昌王踢醒,迷迷糊糊睜眼看著已經(jīng)梳洗穿戴好的平昌王不禁好奇:這人是妖精嗎?病才初愈就這般精神。
王爺看她醒了,就到寢殿東側(cè)窗下的案子旁坐下,聲音聽不出喜怒:“醒了就起來。本王有事交代你?!?p> 凌霄霄慢吞吞地起來,景念被放進(jìn)來幫她梳洗好了后,凌霄霄才走到平昌王對面跪坐下來:“王爺說吧。”
因為沒睡飽還是不精神,聲音有些嘟囔。
王爺隨手在案子上拿了一卷書,懶得再看她,聲音還是波瀾不驚道:“本王想過了。你雖然十惡不赦,但說到底本王的命是被你救的,本王不是忘恩負(fù)義之輩,你救了本王一命,本王還你一命,這次就不治你死罪了??杀就醪荒芫瓦@樣輕易放過你,既然東西是你侍郎府的,那你就負(fù)責(zé)把這件事查清,三天為限。到時若查不出,數(shù)罪并罰,念在你救了本王,到時給你留個全尸,如何?”
凌霄霄還是嘟囔著:“一個月?!?p> “五天?!?p> “二十天?!?p> “十天?!?p> “十三天零一晚上。”
“七天。再敢討價還價,立刻拉出去砍了?!?p> “七天就七天。我要這七天里任何人都不許打擾我。這府里想殺我的人太多了?!?p> “沒問題,那就禁你的足。”
“那還怎么查?。 ?p> “你看著辦?!?p> “王爺還講理不講理啊?!?p> “這話你昨日就問過了。本王最是講理,本王沒空時刻關(guān)心你的安危,禁足最是便捷了。”
凌霄霄回到自己院里,直到再睡醒時都想不通,當(dāng)時怎么就稀里糊涂地答應(yīng)了他呢。
妙綠蹦蹦跳跳地過來傳膳,凌霄霄開門看看院外站滿的侍衛(wèi),又重重地關(guān)上了院門。
“不吃!氣都?xì)怙柫?。?p> 妙綠看著凌霄霄陰沉的臉,也不敢勸,只是弱弱地問凌霄霄還需要什么。
“需要紙墨筆硯?!?p> 妙綠不解:“娘娘要這些做什么?”
凌霄霄躺回到院里樹下的躺椅上,閉著眼睛煩躁地回答她:“寫遺書。”
剛說完,凌霄霄猛地從椅子上彈了起來,先發(fā)制人捂上了妙綠要咧開哭的嘴。
“別哭,我說著玩的。你自己跟景念她們?nèi)コ园?,我想靜一靜,思考些事情?!?p> 凌霄霄看著妙綠走遠(yuǎn)了,又躺下來思索著。
想得煩了,正午的日頭又曬得她發(fā)暈,她便閉上眼睛,想努力再睡著,想求那個作弄她的神仙托夢,賜她錦囊妙計。
凌霄霄雖然不想逃避,可萬事開頭難,她被禁足在這一方院子里,別說查案了,想打聽點什么都難。
她想著明日就是歸寧日,興許回了娘家能有些線索。
想著想著,在溫暖的陽光下昏昏睡去。
“不好了不好了!娘娘!那個錦盒不見了!”
凌霄霄早就猜到佳紅進(jìn)府后,一定會把那個盒子從嫁妝里拿出來,留著等到時機(jī)合適時陷害她。她也不怕佳紅打開那個盒子檢驗鳳釵還在不在,因為東西在她手上,這件事的主動權(quán)便也在她手上。
她不甚在意地笑笑:“這燙手山芋,誰愛拿就拿了去?!?p> 說罷伸個懶腰朝妙綠招手:“我問你,這鳳凰和青鸞,本是靠顏色區(qū)分的。這純金的通身都是金色,怎么區(qū)分呢?”
妙綠蹲在凌霄霄身邊,疑惑地朝上看著凌霄霄:“娘娘這樣博學(xué)也不知么?奴婢聽說赤多為鳳,青多為鸞。一般就是靠鑲嵌的寶石區(qū)分,鑲紅寶石是鳳,鑲玉石是青鸞。如果實在要鑲紅色的,那也只能鑲紅玉髓這樣不十分貴重的紅色石頭,且鳳翅羽毛一十八根,若是鑲嵌了紅色寶石又不能僭越,就只能作一十七根,再小心些也有十六十五的,那就要看佩戴者的地位了?!?p> 凌霄霄若有所思道:“那若是我如今的身份,鑲嵌綠色寶石,再將翅膀作成十三四根的樣子,可會顯得惹眼了?”
妙綠笑了:“娘娘雖然是側(cè)妃,可也是皇家登造在冊的,是有名分的,自然可以啊?!?p> 凌霄霄一拍手:“你去叫景念來?!?p> 妙綠立馬起身去尋,不一會兒就將景念帶過來了。
凌霄霄對景念描述了自己剛才說得金釵樣式,景念笑著點點頭:“為著方便賞賜,宮里每年都會制兩支差不多這個樣子的金釵送過來,庫房里倒是備著幾只,只是那是留著讓王爺賞賜給得寵有孕的妃妾的,不知能不能要來?!?p> “王爺只說禁足我,沒有禁足你們。你去問王爺討一支來給我,只說是我查王爺交代我的事用的,他應(yīng)該會給。”
平昌王此時正在聽宮里來報信的人回話。
“清嬪娘娘說將人留下了,再指旁的來?!?p> “廢物,一個婢女也看不住?!?p> “王爺沒說懲治英春姑娘,奴才們素來不敢對英春姑娘做的事多加質(zhì)疑,所以......”
來報的小廝聲音漸漸弱了下去。
“罷了,隨她去吧。諒她在母妃眼皮底下,也不敢生什么事端出來。你出去?!?p> 景念見回話小廝出來了,才讓侍衛(wèi)通稟。
“這跟本王讓她查的事有何關(guān)系?”
景念說明了來意之后,平昌王擱下手里的案卷問。
景念垂首:“奴婢不知。不過有一件事似乎與這事有關(guān)。娘娘昨日初入府時,讓自己帶來的丫頭鎖了一樣?xùn)|西,奴婢偷眼觀瞧沒瞧仔細(xì),似是一支金釵,至于樣式,奴婢沒瞧清楚,可恍惚像是鳳釵。”
平昌王勾起一抹耐人尋味的笑:“看來她與自己的母家關(guān)系真是緊張啊。你去庫房給她拿吧?!?p> 景念雖然不知為何王爺這樣痛快就答應(yīng)了,但也沒有多問,領(lǐng)命后沒有絲毫耽擱,直奔庫房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