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學(xué)霸大唐

56、舟中厘古訓(xùn)

學(xué)霸大唐 索肥丫 3170 2020-05-15 08:10:00

  彭簡是以“張參軍”的身份跟梅哲仁一起回合浦縣,跟上次去踢館是一樣的路程,卻多了些深沉的意味。

  狄仁杰的威名赫赫,沒個厲害點的人跟梅哲仁一起搭檔,他怕會不小心遺漏細節(jié)。

  拜后世老媽追劇所賜,狄仁杰明察秋毫的印象植入了過深,那個看似人畜無害的微笑,那個大肚腩,太標簽化了,忘不掉。

  現(xiàn)在是秋末冬初,并不順風(fēng),乘的這艘船也沒來得及加裝螺旋槳,所以速度會慢一些,需要一夜加半日的時間才能抵達。

  梅哲仁正好跟彭簡花點時間備好案,把各種問題的細綱列出來,再討論應(yīng)對方法。

  不打無把握之戰(zhàn),狄仁杰的到來也算是一場硬仗了,一位能歷兩朝更替、輔三代皇帝給李唐延祚的宰相,怎么重視都不為過。

  其中,梅哲仁又給彭簡著重描述了狄仁杰觀人心入微、心細如發(fā)、斷案如鐵的本事。

  兩個人除了進食便是討論不停,直到深夜,又錄了厚厚一本分析匯總,這才罷休。

  其時月影翩翩,波光潾潾,風(fēng)微夜涼,船行緩緩,一點也不顛簸,梅哲仁便讓部下找了找,在船上找到了一壇梅子酒,正好佐以蝦干,與彭簡對飲起來。

  有酒得有好故事,梅哲仁又說起了日間勞踐言處所得,感慨道:“為了一己之私,一家之利,可焚書坑儒,可指鹿為馬,可烹父分肉,可盈倉溺民,什么荒唐的事沒發(fā)生過,只不過今日又得一觀而已?!?p>  彭簡聽了拿起酒碗一祝笑道:“常聽郎君口吐目無君父之言,初時甚為驚恐,然時日久了,又看到學(xué)霸軍蒸蒸向榮之貌,方覺果然還是無君父的好?!?p>  這話讓梅哲仁來了興趣,他還真沒有了解過這時代有知識有文化的讀書人是怎么想怎么看學(xué)霸軍這套體系架構(gòu)的。

  當(dāng)然,老爸王福畤和老伯王從義不算,那是自家人會私己,就是護短胳膊往內(nèi)拐。

  于是他便問道:“試言汝最初感想如何?”

  彭簡回憶了一下道:“初初覺得生無可戀,學(xué)了那么多年的圣賢書,都說要忠君報國,可臨到頭發(fā)現(xiàn)將苦難強加于己的根源竟然是當(dāng)今皇上,說實話,一開始不信,但事實又證明確實如此,痛心疾首?!?p>  梅哲仁想了想道:“能當(dāng)上皇帝的,彼其家祖定不忠君,都是推翻皇帝當(dāng)皇帝,忠君哪里來朝代更替?!?p>  彭簡一聽愣了一下,才又苦笑道:“果然如此,竟從未深思,可笑,當(dāng)罰?!?p>  他淺酌了一口酒,長吐了一口氣。

  梅哲仁跟他碰了一下,也淺嘗一口接著又道:“古人從不說忠君,只說報國,汝試回想一番,可是若此。”

  彭簡又愣了一下,再想一想,還真是如此,便道:“君國一體,便誤識矣?!?p>  “不然,上古三代為禪讓制,且無君,亦無皇,更無帝,三皇五帝為后人追封?!?p>  拈了一只小蝦勾,梅哲仁往嘴里一扔,蹦嘎脆,唇齒留香。

  彭簡聽了后答道:“確實如此,郎君欲復(fù)三古之風(fēng),以今觀之,實其名有甚于言?!?p>  梅哲仁順著思路往下說:“既然自古無君國一體之論,何談忠君報國,《管子·牧民》言以家為鄉(xiāng),鄉(xiāng)不可為也,以鄉(xiāng)為國,國不可為也,以國為天下,天下不可為也。今以家為天下,何其罔哉?!?p>  彭簡一邊品味一邊道:“春秋時國尚小猶知不可行一家之國,今天下一,則貪毒天下更甚?!?p>  梅哲仁又舉孔夫子來說道:“《論語·八佾》言君使臣以禮,臣事君以忠。脫禮而言忠猶舍本而逐末?!?p>  “夫子歿久矣…尤以夫子言之…夫子無言?!?p>  彭簡也一口酒一口蝦干,輕松寫意,言下之意是說孔夫子死很久啦,用孔夫子的話斷章取義,孔夫子也反對不了。

  “《孟子·離婁下》言君之視臣如手足,則臣視君如腹心;君之視臣如犬馬,則臣視君如國人;君之視臣如土芥,則臣視君如寇仇。吾等實如土芥,視其如寇仇又何妨?!?p>  梅哲仁一向信奉這句話,大概的意思是君王如果把我們當(dāng)腳下的泥土小草隨意踐踏,那我們就應(yīng)該干他,順口把碗里的酒給干了。

  “《左傳·昭公元年》言臨患不忘國,忠也。忠是對國家危難而言的,不是對君王?!?p>  彭簡點頭道:“此為忠謹之真義?!?p>  “《禮記·儒行》言茍利國家,不求富貴。何時可見帝王貴胄不求富貴而利民者?”

  彭簡終于找回了常識:“帝王貴胄,錦衣玉食,聚天下之美,享輿國之華,童稚皆知,舉世皆聞?!?p>  “遍觀古文,未嘗聞無據(jù)而忠君之言,然古文篡而改之者無數(shù),此為偷梁換柱是也,君國一體,則以君當(dāng)國,公然竊大寶而據(jù)之。”

  梅哲仁一番長篇大論下來,直把彭簡說得冷汗涔涔,卻忘了擦拭。

  不過梅哲仁起了談興,沒有放過他:“有了帝皇門閥,家國有姓,則不欲授他人,從此就讓荊首黎庶少思多勞,日漸疲之,渾然忘本,更易驅(qū)馳?!?p>  “竟然是不知不覺間就入了迷,若非郎君提及,吾從未反躬自醒。”

  “不僅僅是爾等,吾家世代門閥,只因家祖悲天憫人,立志教化之道,便為李唐所忌,橫生枝節(jié),加害連連,若不是僥幸逃出生天,吾亦不知臼中,負枷而作,枕刀猶眠,事后想來,痛何如哉!“

  “郎君尚且若此,則荊首黎庶更甚,人為刀俎,我為魚肉,猶不自知,不敢深思,冷冽入骨?!?p>  “帝王將相將學(xué)識當(dāng)成私貨,是彼輩魚肉黎庶之利器,怎肯輕易授人,勞踐言發(fā)現(xiàn)的這個小枝節(jié),僅是管中窺豹,只見一斑而已。”

  彭簡又喝了一口酒,卻皺眉道:“何以見得?愿聞其詳以佐酒,越聽郎君言,酒越寡淡了。”

  “試言歷代之帝王將相,何來凡夫,最有名的以荊首自居的漢高祖,其太祖為魏大夫,其祖為豐邑令,也就是與張縣令一樣的官階,而且豐邑是山東大邑,只會比張縣令更顯貴,其父未為官實因秦滅魏,劉邦其實是魏國余孽。”

  “未嘗聞此,或遮掩不欲眾知之,或深藏高閣書棟未廣傳于世。”

  梅哲仁又換了一個方向來言明:“再來看看其交往的朋友,韓張良,魏張耳,何來布衣之談,在豐邑起事,那就是彼家老巢,上下皆臂助,左右為朋黨,信其為白身者,謬矣。”

  把酒碗往小桌上一放,彭簡道:“確有其事,史書皆一筆帶過,未有深言。代身設(shè)想,確實不可能,白身公卿同席豪談慨飲,很難想象,吾未落魄前亦做不到?!?p>  梅哲仁點頭笑道:“彭姓乃合浦大姓,簡又是讀書人,可以想見,劉邦亦如此,見始皇欲代之,實劉邦知以何代之,亦知代之若何?!?p>  彭簡無奈苦笑,梅哲仁放過了他又道:“漢以下,三國兩晉,南北二朝,至隋唐,據(jù)其位者皆是公卿之后,名門望族,以吾觀之,帝王將相寧有種,奈何荊首無見識?!?p>  “單說本朝,瓦崗寨果其為荊首所聚,呼嘯山林?徐茂公世績怎么算,吾稱其為伯父,吾祖授其書六年,若不知其細,誰敢言之?”

  這就聽得了稀奇,原來還有這等秘辛,彭簡的八褂欲被勾了起來,由倚坐變成了直身,可梅哲仁后面的話就讓他色變了。

  “殆民以墮,勞民以憂,饑民以難,亡民于疫,十室九空,口眾十不存三,然李唐起事所憑糧秣,皆出長安、太原大倉,彼與洛陽大倉無二,十年無收,僅洛陽大倉供數(shù)路大軍征伐無憂,可聞長安、太原放糧乎?”

  聽到這些太惡心了,彭簡提了聲氣道:“竟至于此,非人哉?!?p>  這才哪到哪,梅哲仁還有更難聽的:“唐代隋后,竟言隋荒淫無道,不肯放糧救濟百姓,天下糧倉有九,唐居其三,洛有其四。簡牘所載,可足用二十春秋。貞觀年間,尚可用隋之余糧?!?p>  彭簡啪地一聲,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氣得說不出話來。

  可梅哲仁語不驚人死不休:“隋煬帝最大的罪責(zé),是一意孤行開科舉,使寒門幸進,斷了門閥的念想,門閥聚眾而討之?!?p>  “看來郎君的想法是對的,帝王將相,從來就沒有好東西?!?p>  彭簡氣哼哼地拿起酒碗一飲而盡,還不解氣,咬得牙根作響。

  “然則吾輩欲立南海國,則更甚隋煬帝,故吾不欲帝王專利,轉(zhuǎn)而謀百姓強橫,聚眾力而拒豪閥,以多凌少,猶有勝算。”

  “是啊,真地跟李唐打,又是一輪興亡交替,最終受害的還是百姓,如果能在南海國安穩(wěn)發(fā)展,讓文道流傳,又能拒李唐于外,那當(dāng)然是最好不過?!?p>  “所以吾不愿取李唐而代之,只為百姓謀一安身之所,建一個沒有人稱皇稱霸的樂土,就在于此,唉,畢竟吾輩面不夠厚,心也不夠黑。”

  梅哲仁說得多了,反而也覺得索然無味,說別人干的壞事,結(jié)果太惡心了反而影響了自己的胃口,現(xiàn)在連睡意都沒有了。

  這場青梅煮酒說天下的陋宴,竟然以無言而告終。

  但梅哲仁收獲挺大,躺在艙室里看著黑漆夜色目光湛湛。

  不是讀書人不知道真相,都在眼皮子底下,而是他們從來不去認真想,或者說不敢深思。

  這一點或許可以加以利用,找到一批有識之士,共襄盛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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