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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的水流經(jīng)悲的運河

第六章 找到一個住所,確立一種生活

愛的水流經(jīng)悲的運河 蓮?fù)轑 7801 2020-04-16 21:37:55

  (一)

  “夏邇,嫁給我!我會一輩子都對你好的!”周剛抓住夏邇的手,眼睛里難得地有一絲沉重感,聲音也因呼吸過于急促而顯得氣悶。夏邇從來沒見他這樣一本正經(jīng)過,竟有些沒有反應(yīng)過來,結(jié)結(jié)巴巴地回應(yīng):“你……你瞎說什么?”

  “怎么是瞎說?我可從不瞎說!”周剛嘴唇靠近夏邇耳畔,又恢復(fù)了戲謔的口氣。夏邇一愣,立刻羞惱地用力去推他,周剛卻把兩條粗長的胳膊一環(huán),將夏邇牢牢捆在了自己的胸前。

  “嘻嘻……我保證什么都聽你的,你只需要答應(yīng)我,嫁給我!”周剛抱住掙扎著的夏邇,仿佛抱著一只活蹦亂跳的小鹿。

  “你——你放開我!”夏邇拼命想要掙脫周剛的束縛,可毫無辦法,“你放開我……我……我要喘不過來氣了!”聞言,周剛胳膊上的力量猛然松懈了。夏邇趁機撞開他:“你神經(jīng)病??!”

  看著夏邇從自己懷中蹦出去,瞪著兩只又驚又怕的眼睛,用顫抖的聲音對自己憤怒地吼叫,周剛卻更加開心了似的,用興趣盎然的眼神仔細瞧瞧夏邇的臉說:“真生氣了?好,好,都聽你的!那我們說好了,年底就結(jié)婚!”

  夏邇想轉(zhuǎn)身跑開,可這哪里是跑了就能解決的問題,周剛的邏輯從來不是夏邇不予理睬可以改變的?!澳阒v點道理好不好?我們……根本不是那種關(guān)系!”夏邇驚慌失措地說。

  “我們就是,一直是!你要是不承認,就是沒良心!嘻嘻——”周剛對夏邇軟言輕責(zé),嘴角仍然是那種既頑皮又寵溺的笑。

  “你——我們一直是同學(xué)!”夏邇努力辯解,盡管心里很清楚周剛不會聽自己的辯解,但她還是努力讓自己平靜下來,繼續(xù)說:“你聽我說!我和你一直是同學(xué),就和我跟田自疏一直是同學(xué)一樣,我們沒有談過戀愛……”夏邇突然語氣一弱,覺得有一點點心虛,頓了頓才接著說,“我們不是戀愛關(guān)系,怎么就結(jié)婚呢?”

  “怎么,你還真的不承認了?”周剛尋著夏邇躲閃的目光,心里很篤定似的說,“我初中時就喜歡你,你也沒有拒絕過我,那不就說明你也喜歡我!嘻嘻,我知道你害羞,不好意思說出來,沒事啊,我明白就好了!”

  “我——我哪有?”夏邇想說“我躲你還來不及,哪有喜歡你”,可這話梗在喉嚨里,她說不出來,因為如果說小時候她不懂周剛千方設(shè)百計地套近乎,是喜歡自己,但現(xiàn)在她早就明白了,他大刀闊斧到近乎無理的方式背后,是對自己千依百順的柔情。她本來就不會說傷人的話,更加說不出傷害他的話。

  “又不承認?好好,你沒有,我有!嘻嘻——”周剛瞇起眼睛,雙手輕捏住夏邇的肩,“你什么心也不用操,我會把事情都……”

  “你怎么不明白呢?我不能嫁給你!”夏邇意識到事情已到了必須說清楚的時候,“我……不喜歡你!真的不能和你結(jié)婚!”

  “我不信!”周剛歪頭看看夏邇,略一思索,不相信變成了疑問,“為什么?哦,我懂了,是因為羅東旭那小子,對不對?敢搶我的女人,我要叫他好看!”疑問又瞬間變成了憤怒。

  “你——你怎么就不明白呢?我們之間沒有那事,哪有什么搶不搶的……不關(guān)別人的事,也不關(guān)他的事!你別又沖動,去找人打架!”夏邇急了。

  “我不隨便打人,所以我會叫別人幫我打,嘻嘻!”周剛雙臂一抱,輕描淡寫地說。

  “你別這樣,好不好?你已經(jīng)不是小孩了,講點道理好不好?我跟他……我們是什么關(guān)系,跟你沒關(guān)系……總之,我不嫁給你,和別人都沒有關(guān)系!”夏邇幾乎要語無倫次了。

  “我知道了。你別擔(dān)心,就等著吧,我會處理好!”周剛卻反過來安慰道,說完雙手一托夏邇的頭,嘴唇迅速在她額頭上一貼,轉(zhuǎn)身就走了。夏邇驚覺周剛吻了自己,正要出言責(zé)罵,卻發(fā)現(xiàn)周剛已經(jīng)走出好幾步遠,又突然在路燈下回頭,臉罩在自己頭發(fā)的影子里,對她咧出一個模糊卻詭異的笑。夏邇呆看著他的背影,感到十分泄氣,又無可奈何。背后,夏邇家的鄰居,瘦高的李叔叔走過來,說:“還沒回家呢,夏邇?”夏邇應(yīng)了一聲“哦”,猛地想起他好像和羅東旭同在技術(shù)處。夏邇心里一慌,琢磨著不知道他都看到什么了,趕緊向不遠處的家走去。

  (二)

  公園里游人還真是多,夏邇和林小燕擠在喂魚的人叢里,出了一身細汗,不知道是被人群擠的,還是被太陽曬的。一條彎曲的窄水道里只有這里水面稍顯闊大,無數(shù)花花綠綠的鯉魚齊刷刷搶食,圍攻在一處,那情景已沒有美好可談。夏邇厭倦地抬起頭,眼睛有點花,身子趔趄了一下。身后有一雙手扶住了她。夏邇知道是羅東旭。

  “渴不渴?到那邊樹蔭下休息一下。”羅東旭指指水池上面的一叢柳樹。夏邇點點頭,兩人一起走到柳樹下。

  “你等我一會,我去去就來?!绷_東旭向一個賣飲料的小攤走去了。林小燕和李云峰也走了上來。

  “哇,魚可真多啊,真好玩!”林小燕用手扇著風(fēng),露出那種純真少女才有的,格外開心的表情。李云峰笑看著她,眼中滿是興奮和欣賞。夏邇臉上掠過一絲笑,林小燕明顯故作天真的模樣,還真能迷倒不少人。

  “有點熱吧?來,喝點水。”羅東旭拿著幾瓶飲料回來了。還真渴,夏邇“咕咚咕咚”喝完幾口,感覺舒服多了。

  “夏邇,我們?nèi)游飯@看看吧!”林小燕提議。

  “動物關(guān)在籠子里就不好看了,還是去劃船吧?!眲游飯@里,連獅子、老虎的眼睛里都是狗一樣的寂寞和憂傷,夏邇不喜歡。

  “劃船去吧,還可以吹吹風(fēng)。動物園里的氣味不好聞,會熏到你?!崩钤品逡舱f。于是四人一起向湖邊的游船售票處走去。

  售票處排隊的人很多,羅東旭和李云峰去排隊買票,夏邇和林小燕等在一個涼亭下,五月的陽光很好,但久曬之下也躁熱難當(dāng)。

  “不好了,真打起來了!”

  “這么多人排隊,還想插隊,不打才怪呢!”

  兩個人從售票處走過來,經(jīng)過夏邇和林小燕站立的涼亭時說。夏邇探頭看向售票處,好多人頭擠在一起,推搡著又分開了,胳膊、手、叫罵、呼喊全都糾纏在了一起。

  “是羅東旭和李云峰!”林小燕驚呼。夏邇仔細一看,羅東旭和李云峰被幾個青年扯住了胳膊,那些人的拳腳正使勁地落在他們的頭和前胸后背,似乎還夾著一把明晃晃的刀。夏邇嚇得動彈不得。林小燕奔下涼亭:“住手,你們這些流氓!”林小燕尖利的嗓音驚醒了恐懼中的夏邇,她也跑出涼亭,向圍觀的人群里擠去。

  “住手!別打了!”夏邇撕聲大喊,可聲音淹沒在了騷亂里。羅東旭和李云峰倒在了地上。

  “有刀,那個有刀!”

  “流血了!流血了!要出人命了——”

  人群急切地喊,但無人敢上前做點什么。

  “跟我們爭!聰明點,早點讓開不就得了!小子,今天給你點教訓(xùn),以后記住了,做人還是老實點,別惦記著搶別人的東西,知道了吧?!”一個眼瞪得大如牛眼的青年俯身看著羅東旭流血的臉,句句清晰地說。夏邇扶住羅東旭,她仔細看看這七八個青年,似乎個個面熟,但又都一個也不認識。

  “可以了,我們走。”還是那個牛眼青年一聲招呼,幾個人甩甩披拂到眼睛的頭發(fā),呼啦一下就走了。

  “我沒事……”羅東旭捂著額頭,指縫慢慢往外滲著血。

  羅東旭右眉被一刀砍斷,幸好沒有傷到眼睛,到醫(yī)院縫了七針,留下了一道疤痕,按命相學(xué)應(yīng)該是破相了。

 ?。ㄈ?p>  “夏邇,前兩天彭阿姨來提親,說周廠長……周剛他爸媽挺喜歡你……”母親把早飯遞給剛從被窩里坐起來的夏邇,說。夏邇習(xí)慣休息日睡懶覺,母親擔(dān)心她不吃早飯,總會把飯送到床頭,讓她吃完了再睡。

  周剛的爸媽何時見過自己了?自然是為了滿足寶貝兒子的要求,可這不是重點,重點是父母怎么回應(yīng)的。夏邇緊張地手一抖,顫聲問:“你們答應(yīng)了……”

  “……還沒有。不過你爸贊成?!蹦赣H小心地看著夏邇說,“我說還得問問你……”

  “我……我不喜歡。”夏邇放下碗。

  “你是不是喜歡那個大學(xué)生?他叫羅——”

  “你——你們是怎么知道的?”夏邇盡管和羅東旭交往了近半年,但從未對父母提過他。

  “就是聽隔壁的李叔叔說過兩次?!?p>  “李叔叔怎么說的?”

  “說他有技術(shù),人也好,穩(wěn)重,是個過日子的人?!蹦赣H嘴角泛出笑意,可接著又說,“李叔叔還說,如果想找個過日子的,他合適;如果想風(fēng)光,就嫁給周廠長的兒子?!?p>  “……”夏邇咬住嘴唇,低頭不說話。

  “我的意思是你自己看……”

  “爸爸怎么說的?”夏邇無力地問。

  “你爸他想讓你嫁給周剛……不過你也不一定要聽他的。周剛和你是同學(xué),你們相互應(yīng)該都了解,他好像早就喜歡你了,是不是?他家就他一個兒子,從小自然是嬌慣了些,但聽說他人還不錯……”母親有些不自然地笑笑,“不過還是看你自己咋想?!?p>  “……”夏邇又低下頭,不說話了。

  “你爸加班去了,昨晚上腰疼又犯了,車間里的活他快要干不動了?!蹦赣H似乎是無心地繼續(xù)絮叨。

  “不是沒事了嗎?怎么又犯了?”夏邇抬頭問。父親前兩年頸椎骨質(zhì)增生,腰椎也不太好,治療過一段時間后,緩解了一些,但夏邇也知道腰椎、頸椎病是治不好的,隨時可能復(fù)發(fā)。

  “他的工作老要低頭、彎腰,老是這樣,就肯定會再犯病了。現(xiàn)在還是輕的,就怕時間長了,會更嚴重!”母親說,“好了,不說了,說了也沒用,這工作不是那么好換的。你睡好了就起來,幫我把被單都拆了,該洗洗曬曬了?!?p>  夏邇把被子搭在窗戶外的支架上。夏邇家雖然早就從父親的單身宿舍搬到了配有廚房和衛(wèi)生間的單元樓,但依然住在比較老舊的青磚樓里,一個大門里住著兩戶人,共用走廊和衛(wèi)生間,沒有陽臺,大家都是在南面的窗戶外安一個伸出去的鐵支架,再用竹竿搭在上面,晾曬衣服被褥。夏邇站在窗口,看著外面的幾株水杉發(fā)呆,記得有一年刮大風(fēng),樹上落下幾只貓頭鷹幼崽,被夏聰撿回來養(yǎng)了兩天,聽說是保護動物,夏聰就把它們送到派出所,最后那些幼崽被送到動物保護部門去了。不知道現(xiàn)在是不是已經(jīng)飛回樹林里去了?夏邇突然想到這些瞪著大眼睛,給它們喂肉時也不肯好好配合的鳥,和已經(jīng)上到高中的夏聰一樣,她也偶爾會記起它們。

  “夏邇,夏聰中午回來,你去買兩斤肉和一條魚回來,再買點小菜?!蹦赣H在門外的走廊里對夏邇說。夏邇應(yīng)聲走出門。好大的太陽,雖然還只是上午九點,卻曬得人幾乎要頭暈眼花了。

  夏邇騎上自行車,朝位于廣場北邊的市場走去。路過基建處半開的大門,看見了田自疏戴著安全帽的背影。又有新的家屬樓要建成了,田自疏大概也在加班吧。快走過董婷婷父母家樓下的大路時,望見幾個小伙子坐在路邊的欄桿上抽煙,老遠就盯著她看。夏邇目不斜視地騎過去,身后飄來一陣竊竊的語聲。

  夏邇買完菜,想是不是該趁此機會去看看羅東旭,不知他的傷如何了。正要向男單身宿舍騎去時,卻看見周剛站在路邊,身旁還停著一輛黑色小轎車。夏邇急忙低頭,假裝沒有看見他,可已經(jīng)來不及了,周剛朝她大步走了過來。

  “夏邇!”周剛抓住夏邇的車龍頭,滿臉笑容地看著夏邇,“買完菜了?我?guī)闳ザ碉L(fēng)!”

  “不去?!毕倪儾豢此?,“夏聰要回來了,我得回家?!?p>  “那先把菜送回家,我們再一起去?”

  “我還要幫我媽干活。誰像你這么沒事干?”夏邇白周剛一眼。

  “好好,就我沒事干!”周剛觍著臉繼續(xù)道,“你有事我?guī)湍?,那我不就也有事了?你把菜送回家,我們一起去接夏聰。怎么樣??p>  “夏聰自己能回來,要你去接?”夏邇又白了周剛一眼。

  “是是,夏聰能回來,可中午公交有多擠,你不會不知道吧?夏聰是不是還背著書包和換洗衣服?能擠上車恐怕是萬幸吧!”周剛一邊說,一邊觀察著夏邇的反應(yīng),看見夏邇眉頭一擰,趕緊繼續(xù)說:“夏聰長得那么瘦,還戴副眼鏡……你是當(dāng)姐姐的,也不多關(guān)心一下弟弟?”說完直搖頭。

  夏邇心里覺得周剛說得不無道理,一時竟然無言以對了,只好轉(zhuǎn)而問他:“你哪來的車?你會開車嗎?”

  “會?。∥以缇湍玫今{駛證了!這車是廠里的,星期天不用,我拿來開開,不違法!嘻嘻——”周剛趁勢說,“你坐上來試試,夏聰一定也喜歡!”

  夏邇扭頭看看四周,似乎有很多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她一扭自行車頭,壓低聲音對周剛說:“你把手拿開!要坐你自己坐!”說完騎上車跑了。

  夏邇再走過董婷婷父母家的樓下時,那幫抽煙的青年已不見了蹤影,路過基建處時,田自疏也不在院子里了。夏邇回到家,剛把菜放進廚房,就聽到門外響起周剛的說話聲:“阿姨,您在忙啊!我來等夏邇一起去接夏聰!”

  “???好好好!夏邇!夏邇——”正在收拾水桶和臉盆的母親一愣后,馬上對著屋里喊。夏邇只好走出來,看見周剛并著腿,弓著背,雙手交握在腹前,彬彬有禮地站在門道里。

  “菜放著就好了,我來收拾!你們?nèi)ネ妫 ?p>  “我……”夏邇正不知道該怎么說明自己并不打算和周剛出去,周剛插進話來說:

  “夏聰十二點放學(xué)吧?現(xiàn)在十點半,我們過去十一點多一點,聽說海東商場那邊新開了一家鹵雞店,味道特別好,正好有時間去買一只回來,給夏聰嘗嘗!”

  “哦,那挺好!夏邇,你弟喜歡吃雞肉,那個——肯——肯德“雞”,他就說他們同學(xué)好多人都去吃過!”母親高興地說,滿以為肯德基是一種雞。

  “肯德基嗎?沒問題,我們今天就帶他去吃!”周剛立刻說。

  “不用不用!不麻煩你了,今天還是回來吃!”

  “一點也不麻煩!阿姨,我開車去,快得很!”周剛一抖手上的車鑰匙。

  “哦,哦,那挺好!你中午也到家來,和夏邇一起來!”

  “我……還有事。阿姨,改天吧,改天我一定來!”周剛斜眼看看夏邇微微擰起的眉毛說。

  “好好,那說好啦!夏邇,記得下次請周剛到家里吃飯!”母親盯一眼夏邇。夏邇急忙點點頭,“嗯”了一聲,表示答應(yīng)。

  最后,夏邇坐上周剛的車,兩人一起買完鹵雞,又接回了周末放假半天的夏聰。

 ?。ㄋ模?p>  倉庫外的草地上長著一棵棵的白芷,綠油油的葉子上,堆著一蓬蓬細碎的白花。夏邇站在花和草之間,正看幾只蝴蝶飛舞不停,一轉(zhuǎn)臉發(fā)現(xiàn)羅東旭正走到一棵黃楊樹下,定定地看著自己。

  夏邇心頭一緊,羅東旭嚴肅而沮喪的樣子,她還是第一次見到。

  “你……”夏邇仰臉看看羅東旭的右眉,“還疼不疼?”

  “不疼了……我們……還能在一起嗎?”羅東旭苦惱地擰著眉,使得那道白色的傷痕被拉得更寬更大了。

  “為……為什么不能?我……”夏邇也苦惱地擰起眉毛說,“我不明白你為什么要這么問,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你明白!”羅東旭把手插到褲兜里,低頭看看草地,又抬頭看看夏邇,“他依然纏著你,是不是?”

  “……”夏邇繼續(xù)擰緊眉毛,雙手交握在胸前,一副犯了心絞痛的樣子,“我也不知道他為什么,我也沒有辦法!”

  “……你愿意和我結(jié)婚嗎?”羅東旭突然問。這一問把夏邇嚇了一跳,她用疑惑的眼神看看羅東旭,像是要確定自己有沒有聽錯,當(dāng)她發(fā)現(xiàn)羅東旭抿著嘴,用極其認真嚴肅的、充滿期待的眼神看著自己時,她確定自己并沒有聽錯,就結(jié)結(jié)巴巴地說:“我……我爸媽……我不能……不是,我是說我不能不管我爸媽!”

  “他們要你嫁給周剛,是不是?”羅東旭平靜地說。

  “……”夏邇擔(dān)心地看著他,點點頭。

  “你相信我嗎?”羅東旭伸手扶住夏邇的雙肩,“相信我,我一定會讓你幸福!我現(xiàn)在還做不到讓你爸媽滿意,也不能讓你完全滿意,但不會一直這樣的,你相信我!”

  “我相信!我——真的相信!”夏邇難過地囁嚅著,腦袋里突然浮現(xiàn)楊若塵的臉,在那顆木槿花樹下,痛苦地扭曲著。

  “你——你看著我!”羅東旭輕輕晃動夏邇的肩膀,目光盯住夏邇的眼睛,像是要抓住一朵漂浮的流云,“你不能一直這么軟弱,知道嗎,夏邇?你太軟弱了!這不是我一個人可以做到的事情,你也要堅強,要堅持住!”

  “我……我……我聽你的!我聽你的!”兩行淚滑下夏邇的臉龐。

  羅東旭伸手輕輕拂去那淚水,說:“我知道這很難,也知道你經(jīng)歷過痛苦的事情,你要相信,我喜歡你!我——愛你!”羅東旭表達完自己的感情,如釋重負般地繼續(xù)說,“我愛你,永遠不會變的!相信我,我會努力讓你幸福,不會讓你比任何人活得差!”

  “……”夏邇點點頭,可腦中仍然一片迷茫,“我相信……我為什么要不相信呢?我也喜歡你……”

  “你愛我嗎?”羅東旭期待的眸子深得看不見底。

  “我……愛你!”夏邇艱難地說,可自己都聽不出這個“愛”字里,有多少十七歲那年的快樂和悲傷。羅東旭憂傷地俯下頭,嘴唇在夏邇頭頂輕輕一觸,慢慢低聲說:

  “你要知道自己需要的是什么,明白嗎?”

  又一行淚涌出夏邇的眼眶,自己需要的是什么?夏邇確實還沒有找到這個答案,甚至可以說,夏邇還沒有完全做好要尋找答案的準(zhǔn)備,可她的生活已經(jīng)需要她做出回答和選擇了。其實無論得出什么答案,做出什么選擇,人生都前途未卜,為尋求所謂的正確答案,做出所謂正確的選擇而左右為難,無不是在自尋煩惱。不過,能明白這一點的人,大多數(shù)已沒有了多余的選擇。

 ?。ㄎ澹?p>  “唉——夏聰呢?”夏邇父親的筷子上正夾起一塊肉來,上面暗紅的醬汁閃著誘人的光澤,“怎么不來吃飯?夏聰——”

  “馬上來!還有一道題……”夏聰在臥室里回應(yīng)。

  “整天學(xué)學(xué)學(xué),倒是個上大學(xué)的料,可現(xiàn)在大學(xué)生不包分配了,上了大學(xué)也要自己找工作!”父親把肉放回到盤里,“工作哪有那么好找的?沒點關(guān)系能找到好工作?就是進我們這廠,也要憑關(guān)系……”

  “夏聰參加工作還早,你現(xiàn)在就操心干啥?再說,船到橋頭自然直……”母親勸解道。

  “得早做打算!”父親呡一口酒,掃了埋著頭的夏邇一眼,“別看現(xiàn)在才高一,一眨眼就到高三了,如果考不上大學(xué),就得馬上解決工作的事,那不就是眼前的事了?唉,要是能拿到廠里委培生的名額,那是再好不過了,可是——”父親頓了頓,突然轉(zhuǎn)向夏邇說,“夏邇,你是趕上還能招工,沒有讓我們發(fā)愁,可你弟弟就不行了……”

  “夏聰學(xué)習(xí)用功,能考上的!”夏邇第一次聽見很不善于言辭的父親滔滔不絕說了這許多話,話里還似乎別有意味,她趕緊擠出一個笑做出回答,答完馬上又低下頭,手機械地往嘴里扒著飯。

  “你吃菜!怎么越來越瘦了?你別只想著給夏聰補營養(yǎng),給夏邇也補補!”父親又轉(zhuǎn)向母親。母親正要說話,看見夏聰走出來了,就急忙丟下飯碗,去給夏聰盛飯了。

  “上大學(xué)是千軍萬馬擠獨木橋,聽說比例只有三分之一,你現(xiàn)在排在那里面沒有?”夏聰剛剛坐穩(wěn),父親問。

  “哦……勉強在吧,嗯——可以算在吧……”夏聰咽下一口飯。

  “你這是啥話?行就是行,不行就是不行,什么叫勉強在、可以算?”父親把酒杯“咚”地頓在桌上,“專叫人提心吊膽的——”

  夏邇停住扒飯的手,放下筷子。父親雖極少訓(xùn)斥孩子,但性情冷淡,寡言少語,原本就令夏邇畏懼,現(xiàn)在突然生起氣來,把全家人都給嚇住了。

  “你……夏聰?shù)囊馑疾痪褪强梢詥??只不過凡事都有意外,哪有什么事都有十成勝算的?”母親說。

  “他是這個意思嗎?他是說根本拿不準(zhǔn)!我看這書也沒多少讀的意義了,干脆回來在廠里找個臨時工做,等轉(zhuǎn)正的機會!”父親把手肘支在桌沿上,向下點著筷子頭,急促地說,“反正大學(xué)畢業(yè)了也是自己找,新說法就是當(dāng)合同工,還不如現(xiàn)在就當(dāng),何必要等到那時候?”

  “可我想上大學(xué)……”夏聰?shù)降妆认倪兡懘?,他也瞪大眼睛,擰著脖子說,“我不想?yún)⒓庸ぷ?!?p>  “好了好了,都吃飯!離高考還有兩年,到時候再說來得及!”母親也惱了,“你今天怎么了?好好地發(fā)一頓火,孩子一星期才回家一次,也不讓他好好吃頓飯!夏邇,你也吃,別理你爸!”夏邇默默地拿起筷子。

  “爸他怎么了?還發(fā)火——”吃完飯,夏聰和夏邇并排坐在床沿上,夏聰撇撇周圍已快長滿第一批胡須的嘴,問夏邇。不待夏邇回答,又說:“上次坐周剛哥的車,不用擠公交,還是挺舒服的。姐,你是和他在談戀愛嗎?”

  夏邇一愣,馬上瞪起眼睛說,“你整天在瞎琢磨什么?難怪學(xué)習(xí)提不上去,凈想這些事了,是不是?”

  “沒有!嘿嘿,我就是隨便問問,隨便問問!”夏聰趕緊舉起雙手,“我不說了,我寫作業(yè)去了!”

  “小屁孩,操的心還挺多——”夏邇笑著罵完,心卻格外沉重了。

  晚上,夏邇突然又做了那個夢,夢里,她尋找著一切可以藏身的地方,門后、水溝、山洞……為了擺脫一個影子般追趕著自己的東西,而世界上除了她和它,再也找不到其他的活物……

  兩個月后,夏邇和周剛的婚期定在了年底。兩家人見面,商定細節(jié),裝飾新房,購買用品,訂酒店,寫請?zhí)瓱o數(shù)的事物像潮水一樣涌過來,夏邇忙碌著,緊張、不安、慌亂、害怕、失措,繼而新鮮、好奇、興奮、憧憬、期待,最后甚至不無滿足。夏邇發(fā)現(xiàn),作為一個女人,她此時最大的需要原來是為自己的感情和生活,尋一個穩(wěn)定的??奎c,以找到全新的生存方法,確立一種繼續(xù)活下去的方式。而無論嫁給誰,她似乎都將有同樣的收獲和改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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