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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的水流經(jīng)悲的運河

第十三章 滑落愛的詠嘆調(diào)

愛的水流經(jīng)悲的運河 蓮?fù)轑 9450 2020-04-17 21:01:52

 ?。ㄒ唬?p>  夏邇已有半個月未能見到兒子周周了。

  自從夏邇離開家,搬到租住的小屋那天起,就沒有再見過周周。夏邇到學(xué)校接兒子,每次都看見公公婆婆站在大門邊上,周周一出來就被他們帶走了。夏邇想上前去和兒子說話,可還沒靠近,婆婆白眼一翻,說:“你狠的下心,丟下他,還來見他干什么?他是我們周家的孫子,要走你就走,我孫子你別想帶走!”公公不說話,但也是一副誰也別想奪走他孫子的大義凜然。夏邇想辯解,可人家根本不聽,拉著孩子一溜煙鉆進了新買的老人代步車。周周一邊被爺爺奶奶架著往前走,一邊別著脖子拼命地呼喊:“媽媽!媽媽!”夏邇答應(yīng)著追過去,車卻“嗵”地開跑了。三番五次,次次如此,夏邇怕影響孩子上學(xué),也不敢再去了,只能每天愁眉緊鎖,卻一籌莫展。

  夏邇想見兒子見不到,不想見周剛,周剛卻天天出現(xiàn)。每天只要一輛黑車“咔”地一聲著急忙慌地停在門外,就有人對夏邇說:“老板,你老公又來了!”夏邇趕緊走到里間,避開他。周剛卻并不管夏邇在哪里,朝接待的人揮一下手,自顧自朝沙發(fā)上一坐,拿出手機,噼里啪啦地忙活了起來,和進進出出的人都相安無事。夏邇有時走出來和顧客交談,周剛抬頭看一眼,見夏邇不看他,就繼續(xù)手里的噼里啪啦,如果夏邇把眼光掃向了他,他立馬滿臉笑容地說:“你忙!你忙!”神情和語氣都悠閑而篤定,似乎就是來等妻子下班的。夏邇無可奈何。

  送走最后一位顧客,兩個美容師也走了,夏邇收拾東西,周剛起身靠在吧臺上,看夏邇走過來,走過去,很有耐心地等著。夏邇拿上鑰匙,要出門了,周剛堵在門口,說:“老婆,回家吧,好不好?”

  夏邇用很無語的表情看著周剛,說:“你講點道理行嗎?我不可能再原諒你的!”

  “我知道,我知道都是我的錯!你不原諒我,也沒有關(guān)系,可你想想兒子,你就不想兒子嗎?”

  “我想……我當(dāng)然想!你們——”夏邇心口一陣疼,“你們不能不讓我見兒子,我是他媽媽,你不能不讓我見他呀!”

  “只要回家就能見到兒子了!所以你回家吧,兒子也想你回家?!敝軇偵焓秩シ鱿倪兊母觳?,沒料到夏邇突然兩手向前用力一推,周剛一個趔趄,人已被推出門外,還差點摔一跤。

  “你瘋了!”周剛吼。

  “是的,我是瘋了!你不就是想把我逼瘋嗎?”夏邇無力地倚在門框上,“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嗎?我們倆已經(jīng)這樣了,你還要再傷害兒子嗎?”

  “你和兒子是我最不想傷害的人,你知道,我只是想讓你回家!你想要我怎樣都可以,只要你回家!”

  “你……根本不懂我在說什么!”夏邇搖搖頭,鎖上門,“你從來就沒有弄懂過……”

  周剛鎖著眉毛停了停,像是在思考夏邇話里的意思,看夏邇扭身朝馬路上走去了,又趕緊追上去說:“我是不懂,你告訴我,我改!還不行嗎?”

  夏邇停下來,低頭想了想,抬起頭來,看著周剛一字一句地說:“周周他不是我們戰(zhàn)爭的工具,你知道嗎?如果你還有一點做父親的責(zé)任感,就馬上同意離婚!”

  “夏邇,你真以為我頭腦簡單??!”周剛卻狡黠地一笑,“同意離婚我就是好父親了?兒子沒有一個完整的家庭,能好好長大?你鐵了心地要離婚,這才是不負責(zé)任!”

  “你是想倒打一耙嗎?我為什么要離婚?是你背叛了我!連這一點你也不承認了嗎?”

  “我承認,是我錯了,都是我的錯!我以前是不負責(zé)任,我改,我今后……夏邇!夏邇!”周剛望著奔跑出去的夏邇的背影,沮喪地一捶汽車的頂棚,汽車立刻發(fā)出一陣“嘀——嘀——”的報警聲。

  夏邇獨自租住后,有一天,母親來了,后面跟著夏聰和妻子。

  “你心里難受,我知道,不是沒有辦法,你也不會這樣??墒窍倪儯x婚不是小事……”母親柔和的語氣里藏著慣有的溫情的逼迫。

  “他去家里了?他說什么了?”夏邇打斷母親。

  母親一愣,動了動身子,說:“他說是他對不起你,都是他的錯,態(tài)度——我看還挺誠懇的。不過我沒有理他,就你爸跟他說了幾句話?!蹦赣H觀察一下夏邇的表情,又說:“肯定是他不對,這個他父母、他姐姐們也都知道,誰也沒有話說??上倪儯x婚是萬萬不行的!兩個人要過一輩子,誰中間不犯點錯,遇到點挫折?太計較那不都得離婚?媽是過來人,有些事忍一忍就過去了……”

  “我已經(jīng)忍了很多了!光是在外面找女人,他都不是第一次了!媽,你讓我怎么忍?”

  “男人嘛,年輕時都是這樣,等到了歲數(shù)就會收心老實的。我看他這次確實認識到錯了,估計今后就不敢再犯了……”也是妻子的母親苦口婆心地勸解女兒,可她的為妻之道讓夏邇哭笑不得。一旁的夏聰夫婦也露出了詫怪的神色。

  “媽——我沒法跟你說了!現(xiàn)在我都忍無可忍了,還要我忍到他年紀大了,收心老實的那一天?等真的到了他折騰不動的那一天,怕是我就要給他當(dāng)老媽子,伺候又老又病的他了吧!我又不欠他,為什么要這樣作賤自己!”

  “夏邇啊,丫頭——”母親突然捂住嘴哭了起來,邊哭邊說,“離婚了你一個人怎么辦??!你叫我們怎么不擔(dān)心啊……”

  夏邇過去拉住母親的手,安慰她:“我沒事的,我已經(jīng)不是小孩了,我現(xiàn)在就覺得挺好!你放心!”夏聰也過來安慰母親道:“姐姐她無論做什么選擇,都應(yīng)是慎重考慮過了的,我們擔(dān)心歸擔(dān)心,也要尊重她的意思。她已經(jīng)夠委屈自己了……如果不是實在過不下去了,她也不會這樣做的!”

  “我知道,我哪能不知道,你姐受了太多委屈……我不想她到頭來還……夏邇啊,你怎么這么命苦?。 蹦赣H忍不住哭出聲來。

  “好了,好了,不哭了,不哭了!我又沒怎樣,不還好好地在這兒嗎?你哭什么嘛,媽!”夏邇安撫著母親,母親慢慢平息了哭聲。

  送母親三人出門時,夏聰回頭喊夏邇,似有話說。夏邇一揮手:“你趕緊陪媽回去吧,我不用你擔(dān)心!”夏聰只好說:“好,有事跟我打電話!”夏邇再揮手,夏聰轉(zhuǎn)身離開了。夏邇回到屋里,看看自己簡陋的居室,回想剛才痛泣的母親,發(fā)現(xiàn)自己不知從何時起,把心腸變得越來越硬了起來,卻不知道這硬是緣于堅強,還是緣于麻木。

  (二)

  “這段時間學(xué)習(xí)怎么樣?作業(yè)有沒有好好做?”夏邇拉著兒子的手,眼圈紅紅的。

  “還好……”周周垂著頭,看著手上媽媽帶來的零食,還有手套。夏邇看兒子盯著手套,不好意思地說:“早就買了,一直沒有拿來給你……”這個冬天確實有點冷,不過最冷的時候已經(jīng)過去了,入春后天氣漸漸暖和了,這手套大概是用不上了。

  “想媽媽了嗎?”夏邇伸手摸摸周周的臉頰。

  “哦——”周周含糊地發(fā)出一個音節(jié)。兒子在自己面前從來沒有這么安靜過,夏邇有些驚惶地看看周周:“怎么了?怨媽媽這么長時間都沒有來看你,是不是?”

  “沒有——”周周躲開夏邇的目光。

  “媽媽知道,爺爺和奶奶會把你照顧的很好,生活上不擔(dān)心你……”夏邇還是不知道如何跟兒子解釋自己目前的處境,“我跟你爸爸之間的問題,跟你一點關(guān)系都沒有,媽媽還是媽媽,爸爸也還是爸爸……”周周迅速看一眼夏邇,又低下了頭,安靜地聽媽媽繼續(xù)說:“只是目前我和你爸沒法在一起,但我們都還是愛你的!你——也要像以前一樣,好好學(xué)習(xí),知道嗎?”

  “知道了?!敝苤芘み^臉去看看做完課間操,正走回教室里的學(xué)生,說:“媽,我要上課了,我走了。”

  “周周——”夏邇拉住兒子,“記得有空給媽媽打電話,什么時候都可以!媽媽過兩天再來看你!”周周點頭,走了。看著兒子的背影,夏邇再也忍不住淚水。兒子瘦了,變得沉默了,像換了個人似的,怎么辦?是自己的選擇太自私了嗎?夏邇感到一陣揪心的疼,如果說現(xiàn)在還有什么能令她失去理智,那只有兒子的問題。

  “夏聰,快到學(xué)校來,周周不見了!”夏聰接到夏邇的電話,嚇了一大跳。他急忙說:“姐,我馬上來,你別擔(dān)心,我馬上就來幫你找到他!”說完,夏聰快速朝車間門口走去,差點和剛走進來的羅東旭撞上了。

  “怎么了?這么著急干什么?”羅東旭問。

  “周周不見了,我得去幫我姐找!羅總,不好意思,我請個假,先走一會!”夏聰急促地說。

  “好好,快去快去!”羅東旭心里一驚,示意夏聰快走。夏聰走出去幾步,羅東旭突然叫住他:“夏聰——”夏聰回頭,羅東旭愣了一秒鐘,一揮手說:“你趕緊去吧,沒事。”

  夏聰快到學(xué)校門口時,老遠看見夏邇抱著胳膊,弓著背,在一家文具店門口六神無主地走來走去,盤在頭頂?shù)念^發(fā)也因為她時不時用雙手去撓頭的緣故,有好幾縷雜亂地垂在耳畔。路過的人幾乎都好奇地盯著夏邇看,坐在文具店里的年輕女子卻看著電腦屏幕,很悠閑地玩著游戲,大約是長期盤踞學(xué)校門口,對失魂落魄的母親是見慣不怪了。

  “夏聰,怎么辦?周周不見了!”夏邇一看見夏聰,立刻像看到了救星似的,牢牢抓住他的胳膊。

  “沒事的,沒事的!你別著急,老師是怎么說的!”夏聰扶夏邇走到路邊的一個阻擋車輛通過的石墩子前,讓她坐下。夏邇順著夏聰手的力量幾乎無意識地往下坐,身體碰到石墩時,沒有防備地一激靈,順勢坐了下去。

  “老師說周周沒有來學(xué)校,從上課時就一直沒有看見他,我問了他爺爺奶奶,說是已經(jīng)送到學(xué)校了,可現(xiàn)在家里、學(xué)校,都找不到他!怎么辦,夏聰?”夏邇聯(lián)系過周剛,前幾天周剛就出差去了,最快也得明天才能回來,現(xiàn)在夏邇只能指望夏聰了。

  “姐,你別慌,咱們得一起想想周周可能去哪些地方。他不是喜歡玩游戲嗎?有可能去網(wǎng)吧了。我們先到這周圍的網(wǎng)吧里看看,如果沒有,就去附近的游樂園、公園,他離開學(xué)校有可能是想去玩?!毕穆?shù)姆治霾粺o道理,于是二人先把學(xué)校附近的網(wǎng)吧挨個兒找了一遍,沒有找到。夏聰正拉著夏邇準備去附近的游樂園里看看,突然包里的電話響了。夏邇拿出電話,是店里打來的:“老板,您兒子到店里來了!”夏邇一聽,高興地抱住夏聰說:“他去店里了!”夏聰心疼地拍拍夏邇的手:“說了叫你不要擔(dān)心,他不會有事的!”

  夏邇和夏聰趕回店里時,周周正坐在沙發(fā)上揉著兩條腿。

  “周周!你怎么到店里來了?嚇得媽媽和舅舅到處找你!”夏邇撲過去一把抓住兒子的兩條胳膊,像是怕他又跑了似的。

  “媽——舅舅——”周周叫了兩聲,卻不說話。

  “你怎么不說話呢?你怎么不在學(xué)校上課,跑到店里來了?”夏邇心里又急又氣。

  “姐,你先起來?!毕穆敯讯自趦鹤用媲暗南倪兝饋?,扶她坐到旁邊,自己坐到周周的另一邊,說:“小子,學(xué)會逃學(xué)了??!你是怎么過來的?”

  周周對舅舅笑笑,有點不好意思地說:“我走過來的?!?p>  “什么?”從學(xué)校到美容院少說也有六七里路,周周竟是走過來的?!澳愀陕镒?,怎么不坐車呢?”夏邇想起進門時看見周周在揉腿,心疼地用手輕輕地去揉捏周周的小腿肚。

  “怎么,想體驗萬里長征啊,走過來?是啊,你怎么不坐車呢?”夏聰笑著問。

  “我也想坐車啊,可——沒錢!”周周小聲說。周周竟然連坐車的錢都沒有,夏邇不明白。不待夏邇說話,夏聰搶先說:“每天都有人接送你,吃喝也都在家里,你根本沒有用錢的地方,沒錢很正常。沒錢坐車,走路能走那么遠,如果不是想長征,那是找你媽有事啰?”

  “嗯……也沒有啥事,就是……想來看看。”周周吞吞吐吐地說。

  “你不在學(xué)校學(xué)習(xí),到我這里看什么?我這里有什么好看的?”夏邇不滿地瞪起眼。

  “姐,你跟周周爺爺奶奶聯(lián)系了沒有?”夏聰突然提醒夏邇說。夏邇這才想起,自己忘記了,不知道兩個老人擔(dān)心成什么樣子了。夏邇趕緊走到外面去打電話,一是告知周周已經(jīng)找到,二是晚上要留周周和自己一起過夜。

  夏邇打完電話回來,周周和舅舅正在討論地球的經(jīng)線和緯線有哪些作用。夏邇不解地看看夏聰,夏聰卻叫她去倒兩杯水來。夏邇不好強行再去問周周什么,只好去倒水。

  三人一起吃過晚飯,夏聰送夏邇母子回到家里。周周第一次到夏邇的出租屋里來,好奇地在每個房間里看了看,打開夏邇的電腦,玩起了游戲。夏邇正要說話,夏聰示意有話要對她說,夏邇就跟著他走出了臥室。

  “你今天不要急著批評他!我都弄清楚了,他是因為英語考試沒考好,被老師批評了,還罰他抄寫單詞,他賭氣,趁爺爺奶奶不注意時偷偷溜跑了?!痹瓉硐穆敵孟倪兇螂娫挼墓Ψ?,已經(jīng)把事情都弄清楚了。

  “什么?他——”夏邇“嗖”的站起身來。

  “你坐下!你脾氣這么急躁,就不怕周周逆反?”夏聰拉住夏邇,“他在學(xué)校挨了批評,已經(jīng)很難受了,好不容易找到你,你再批評他一頓,是個人都不樂意?。 ?p>  “那怎么辦?就讓他這樣曠課,不好好學(xué)習(xí)?”

  “他也難過,沒考好,他也很在乎,要不他會跑去找你?他心里應(yīng)該壓力挺大……”夏聰看一眼夏邇,“他還是個孩子,你就讓他緩解一下壓力,等明天送他上學(xué)時再說也不遲?!毕穆斀?jīng)歷過魯莽和危險的少年時期,懂得此時的男孩子,所有的選擇都只在一念之間。作為母親的夏邇反而沒有這樣的經(jīng)驗。不過夏邇聽從了夏聰?shù)膭窀?,母子二人融洽相處了一夜,第二天上學(xué)時,周周向夏邇承認了錯誤。

 ?。ㄈ?p>  夏邇正坐在美容室里,和一個客人聊天。

  “夏邇,你上次給我推薦的那款眼霜不錯,抹上去真的還蠻細滑的,我今天再拿一盒。”一個有點肥胖的女人躺在窄窄的美容床上,身子兩邊的被褥懸在空中,讓人很擔(dān)心她會重心突然偏離床中心,一不小心滾落到地上。

  “好的,沒問題!我今天還專門送你一款眼膜,一會做完后你看看效果。這眼膜是限量版的,我只送不賣,還保證效果,一會你就知道了!”夏邇說。

  “真的?那敢情好!”胖女人興奮地答。兩人正聊的火熱,門口有人走進來說:“老板,外面有人找!”

  “好。我出去看看,你先做??!”夏邇對胖女人說,起身走出去,嘴里說著,“是誰啊?”

  “不認識。”進來報信的美容師用手指指門外,“他說在外面等你。那兒,穿一身黑西裝的那個男的!”

  夏邇往外一看,不遠處的一輛汽車旁,站著羅東旭,西裝革履,一只手上提個公文包,一看就是剛從某個會場走出來的。另一只手正把手機舉在耳朵邊,微微皺著眉,嘴里不停地說著什么。

  “你再去跟他說,我有事出去了。”夏邇收回目光,轉(zhuǎn)身朝回走。

  “可是我已經(jīng)告訴他你在店里了!”報信的小姑娘有點急了。

  “沒事的,你就再跟他說我出去了,他不會為難你的?!毕倪冚p輕一笑說。小姑娘只好慢慢走出去,臉上很是莫名其妙。果然,羅東旭得到傳話,只遠遠望了望店里,點點頭說:“謝謝你!”然后就轉(zhuǎn)身上車走了,不問夏邇什么時候回來,也不說下次什么時候再來,更不說自己有什么事情,小姑娘更加莫名其妙了。

  夏邇回到屋里,剛剛坐下,小姑娘進來說:“他果然走了,什么也沒說。”夏邇臉上沒有一點表情,淡淡地說:“好,你去忙吧?!毙」媚锔硬唤獾劂读算?,但沒敢再說什么。

  “人家都找到門口了,你還不見!是誰???男的女的?”躺在床上的胖女人直覺到其中大有情況,并且八卦味十足。

  “不想見就不見了嘍,誰規(guī)定我必須見他了。”夏邇眼里有一絲不易察覺的煩亂。

  “這么說是個男人啦!見一面怕什么?光天化日的,男人還是很安全的!哈哈——”胖女人笑得面膜都起了皺。

  “我可比不上你,我膽小!”夏邇也笑。

  “啥膽小,你是長得太漂亮,對你動賊心的男人太多,不小心點那得出大事!不像我,長得安全系數(shù)比較高,哈哈——”胖女人很豁達地說。

  “唉,啥漂亮不漂亮,安全第一!見了不如不見的,何必要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夏邇蹙眉,搖頭。

 ?。ㄋ模?p>  周剛又站在夏邇出租屋門口,樓道里的聲控?zé)粼缇蜏缌?,晦暗中,只有他指縫里香煙燃燒的一個亮點在忽明忽暗。樓下有人走上來了,一路驚亮每層樓的電燈,那燈光不像是在給他照亮,倒像是不舍不棄地跟著他似的。那人走到周剛所在的三樓,燈亮了,坐在樓梯上的周剛抬起頭,看見是個穿夾克衫的中年男人。那人默默看了周剛一眼,從他身邊走過去,上了四樓,四樓的燈隨即亮了。夏邇還沒有回來。周剛看看手機,八點已經(jīng)過了。他站起來抖抖兩條腿,靠在樓梯欄桿上,繼續(xù)抽煙。

  終于,周剛聽見一陣熟悉的腳步聲,他立刻對著樓梯口站直身子。夏邇腳上稍用力,踏亮電燈,看見周剛直挺挺站在面前,嚇了一跳。夏邇在下面的拐角處停了下來,說:“你又來干什么?”

  “我來接你回家,這里太不安全了!”周剛掐滅煙頭說。

  “安不安全都和你沒關(guān)系!我今天很累,沒有精力跟你吵?!毕倪兺吧狭藘傻琅_階。下午夏邇?nèi)W(xué)??催^兒子,也見了老師,發(fā)現(xiàn)周周上課老是走神,成績也明顯下降了。夏邇一直為這事苦惱著,工作又忙到八點多,連晚飯也沒顧得上吃,送走最后一位客人時,頓時感覺心力交瘁。

  “夏邇,回家吧!”周剛走到夏邇身邊,拉住她的手。夏邇不耐煩地甩開:“要我說多少遍你才明白,我們已經(jīng)不可能在一起了!”

  “你說多少遍我都不明白!我只知道,你不能離開我!我不允許你離開!”周剛突然吼道。

  “你——真是瘋了!你有這個功夫來糾纏我,為什么不去多管管兒子,看看他好不好?兒子都變得不愛說話了,成績也下降了,你難道不知道嗎?”說到兒子,夏邇就不由得鼻子一酸,心里一痛。

  “是你丟下他不管,你還想怪誰?”周剛的語氣帶著陰冷。

  “我……我不想丟下他,是你——你和你父母,不讓我見他!我求你,把周周給我,讓他跟我住,我能輔導(dǎo)他學(xué)習(xí),我可以把他照顧好!讓他跟著我,好不好?周周現(xiàn)在只是有點退步,努力還來得及!”夏邇央求道。

  “只要你回家,你想怎么樣都可以。”周剛恢復(fù)了哀求的語氣,看夏邇不說話,又說,“我們在這里說話,鄰居們聽到了,那就是擾民。我們進去說,進去慢慢說——”夏邇打開門,兩人走進屋里。

  “夏邇!”周剛從背后抱住夏邇,低聲輕喚。夏邇渾身一抖,熟悉的懷抱,熟悉的胸膛,但不知何時,讓夏邇生出了置身牢籠一樣的恐懼。夏邇輕輕掙脫周剛,坐到凳子上。周剛只好也坐在旁邊的一把椅子上。

  周剛環(huán)視屋內(nèi),陳設(shè)的簡陋讓他難以想象。這房子看起來似乎是兩室一廳,兩室各大約有十二三平米,室內(nèi)都放有一張木板床,和一個破舊的床頭柜,落地窗簾呈現(xiàn)褪色后的灰白,已看不出最初的花色。兩間臥室其中一間里擺著個三開門大衣柜,柜門大約因為年久變形的緣故,根本關(guān)不上,都半敞開著。這兩室一廳的廳與其說是客廳,不如說是過道,長約四五米,寬只有三米左右,里面除了自己和夏邇各坐的一張方凳外,就只有一個破舊的小方桌,比周剛坐著的方凳高不了多少,窗戶上連窗簾都沒有掛。

  “你就住在這樣的地方!”周剛掃視完室內(nèi),把目光定在夏邇沒有表情的臉上,“不要這樣折磨自己了,夏邇!”

  夏邇嘴角現(xiàn)出一絲苦笑,她看看周剛,搖搖頭,說:“我覺得挺好。你認為過衣食無憂的日子,就該覺得幸福,是不是?”夏邇再搖一搖頭,“每天一個人,像機器一樣忙碌,等著一個像影子一樣,回來了也不會認真聽你說話,也根本聽不懂你說話的人……你明白什么是孤獨嗎?世界上的人這么多,多到你根本認不過來,我卻覺得自己總是一個人。你不明白,你在忙著給自己找樂子,為打發(fā)時間忙著變各種花樣,你既快樂,又滿足,是不是?可我覺得喘不過氣來了,你明白嗎?”

  周剛呆呆地聽著。

  夏邇平息一下內(nèi)心,繼續(xù)說:“我不是你養(yǎng)的寵物,不是你收藏的珠寶,我有感情,想要交流,想要分擔(dān),想要尊重,想要快樂的感受,想要忠貞不渝的感情——這些你都不能給我,住再好的房子里,過再好的生活,我也是不幸福,你明白嗎?”

  周剛看看夏邇,站起身來,在客廳里走了幾步,他沉思了片刻,再次坐下來,對夏邇說:“的確是我的錯,我……以為你……以為我已經(jīng)讓你覺得幸福了……”周剛拉起夏邇的手,“再給我一次機會,我一定……我保證……會讓你覺得幸福,讓你滿意!我是真心愛你的,我們重新開始!”

  夏邇用另一只手推開周剛的手,無力地說:“我太累了!——以前我也希望,你能關(guān)心一下我的想法……盡管你從不真正在乎我的愿望,但我還是想,可能是因為自己不夠愛你,所以我忍耐……可什么事都有極限,我沒法再繼續(xù)忍耐了。”夏邇突然有些凄然地一笑,“你——也不愛我,真的,你其實并不愛我,你只是不能接受我離開你。這么多年,你以為自己很愛我,其實不是。最初,你不過是因為爭強好勝,得不到的東西非要得到。后來,你如愿以償了,就把我丟在一邊?,F(xiàn)在,你之所以會站在這里,無非是為了維護一個完整婚姻的假象。你和別的女人······還怎么好意思對我說愛我?你——你對誰有過真心?”

  “我是犯了錯,對不起你,可你相信我,我絕對是真心對你的!”周剛再次拉住夏邇的手。

  “我不相信,也不不稀罕了!”夏邇甩開他,“就算你還有一點感情,你覺得自己的感情有多大的價值?”

  “我知道,在你眼里,我本來就不值錢,是不是?都是我一廂情愿!現(xiàn)在我這樣求你,還是我一廂情愿,對不對?你是無論如何也不會原諒我,鐵了心要離婚,對不對?那好,我也告訴你,我是絕對不會同意離婚的!只要我不和你離婚,你就不能和別的男人在一起,你要是挑戰(zhàn)我的底線,我——別怪我翻臉不認人!”周剛突然惱羞成怒地說,說完猛地站起身來,身下的方凳在他大力的帶動下,“哐當(dāng)”一聲摔倒了。

  夏邇嚇得身上一抖,但她努力控制住心里的懼怕,看著周剛慢慢地說:“我還能和誰在一起?還敢和誰在一起?”說完也站起身,走過去打開門,站在門口又說:“沒什么可說的了,你走吧!”

  周剛看看夏邇,咬咬牙,擰起眉毛,又松開,說:“夏邇——我的目的……只是想讓你回家!”

  “請你走吧!可以嗎?”夏邇無力地看著周剛,他也一籌莫展地看著她。有時候,說話是為了不再說話,相見是為了不再相見。

 ?。ㄎ澹?p>  夏邇的店里走進來兩個很時髦的女人,都燙著流行的大波浪長發(fā),紋著兩道又長又彎的深青色眉毛,一個面容也算姣好,可惜嘴唇太薄,嘴角微下垂,神情看起來又傲慢又刻薄,所以使得面目也顯得不那么討人喜歡了。另一個五官端正,方臉給人厚道感,但眼神飄忽,老是在東張西望,像是在向四面八方伸出她的探頭,捕捉著各種是是非非,讓人不由得對她敬而遠之。

  兩人是新顧客,向夏邇咨詢美容服務(wù),購買護膚產(chǎn)品時,態(tài)度還比較客氣,買單的是那看似傲慢的女人,出手很大方。夏邇自然認真接待,將二人引進美容室,并親自陪在旁邊介紹所使用的產(chǎn)品的成分和功效,直到二人都敷上了面膜,夏邇才走出去,坐在了門口的椅子上。

  “前天我去了一次‘偶遇’酒吧?!蹦欠侥樑拥穆曇粼谡f。

  “是嗎?你到那里去干嘛?”神情傲慢的女子語氣也是傲慢。

  “同事在那里聚會,嘿嘿,我只好也去看看?!?p>  “哦——感覺咋樣?”

  “嗯——挺炫酷,燈光、音響,那氣氛,嘖嘖,高調(diào)奢華啊!”方臉女子話里滿是夸贊。

  “你跳舞了嗎?”傲慢女人卻并不順著方臉女子的話往下說,而是突然問道。

  “哦——我沒有。人太多了,沒敢去?!?p>  “要的就是人多,大家一起盡情地跳,人不多就不好玩了!你怕啥,怕有人趁機非禮你???”沒想到表面傲慢的女子談起來跳舞,立刻變得隨意了起來。

  “我可不敢跟你比!你要端莊就端莊,要奔放就奔放,收放自如,舞又跳的那么迷人,這是能力啊,誰敢跟你比?我不行,沒有那能力?!狈侥樑訋捉~媚地說。

  “哈哈,什么能力,大方一點,就可以了,不就是跳舞嗎?女人天生就會跳舞,下次你試試就知道了?!毕倪兎路鹂匆婇W爍的燈光下,無數(shù)身體與手臂之間,一張面無表情的臉時隱時現(xiàn),在晦暗不明中顯出冷傲,與它匹配的身體則扭動著,顯出與之相反的柔媚和火熱。

  “你現(xiàn)在還去跳嗎?”方臉女子探尋著問。

  “早就不去了。你知道,薛斌他不讓我去。”“薛斌”!夏邇以為自己聽錯了。

  “嘻嘻,也是,他肯定不放心啦,怕你擠在男人堆里,被別人給勾跑了!不過他也不想想,在他的酒吧里,誰敢勾引他的女人啊?還是他太緊張你了!”方臉女子一番打趣,諸多曖昧的、潛藏的情事都呈現(xiàn)出風(fēng)生水起之勢。

  “嘻嘻——看你說的,好像我是狐貍精似的!”傲慢女人表面怪罪,語氣里卻是興高采烈,她繼續(xù)說,“我不去不僅是因為他反對,我自己也不想去了。以前一個人,自己開心就好,現(xiàn)在有了孩子,就覺得那地方還是不去好?!?p>  “的確是,不能和那些小姑娘比。”

  “也不是不能和她們比,是不想!小姑娘懂啥?跟她們比,掉價!”傲慢女人這時話語里滿是傲慢,但讓人覺得她內(nèi)心里其實并沒有嘴上說的那樣傲慢。果然,她突然話題一轉(zhuǎn),說:“那天你有沒有看見薛斌?他身邊有沒有什么女人?”夏邇這次聽清了,她們說的名字的確是“薛斌”,還有“偶遇”酒吧,肯定是薛斌無疑了。

  “沒有沒有,怎么會呢?我看見他出現(xiàn)過一次,和幾個男的在一起,身邊沒有女的!”方臉女趕緊連聲說。

  “哦,好,我知道了?!卑谅Z氣冷了下去,二人不再說話。

  夏邇送走二人,拿出手機,她想給董婷婷打個電話,猶豫了一下,又把手機放進了口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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