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姐，她休假了不好嗎？”我猶豫著率先打破了沉默。對方回應我的是一段更為長久的沉默，我聽到她深吸了一口氣，接著開口道：“其實我很喜歡她，如果她沒有在那個時間段撤離的話?！蔽艺酒饋砩晕⒒顒恿艘幌率帜_，復又坐了下來。
“她休假后的一個星期，學校通知領(lǐng)成績單。按照慣例，大家是可以不用在教室集合的，九點以后都可以去教室領(lǐng)成績單，領(lǐng)了就可以回家享受暑假。我記得很清楚，那天是個晴天，我在路上遇到個同學，他已經(jīng)領(lǐng)完了成績單打算回家了。從他那兒我得知了班主任已經(jīng)變成了原來的數(shù)學老師，還得知了我又是總分班級第二，年級第三。雖然有用的信息已經(jīng)知曉，但還是差了那張紙向父母交差，只能繼續(xù)往學校方向去了。我們數(shù)學老師……呵，我竟然想不起來他姓什么了。是個三十出頭的矮個子男人，長得精瘦，頭發(fā)有些微卷，眼睛狹長，鼻孔鼓鼓的，算是全校最好的教學骨干之一了。他愛人是附近一個小學的老師，倆人有一個女兒，那年大概讀小學二年級的樣子。一家三口住在學校的員工宿舍里，宿舍樓共五層，底下三層是校領(lǐng)導的辦公區(qū)，上面三層是少數(shù)住校老師的宿舍，斜對著學校的正門。他從初一開始就教我們的數(shù)學，我并沒有把過多的注意力放到過他身上，只知道講課還可以。
我繼續(xù)往學校趕去，路過一個小山丘，聽到有人在山頂上叫我。太陽從云層里隱隱約約地露著臉，我往上看去，眼睛被太陽照得微微瞇了瞇，看清了那從山丘上俯沖下來的人影，是大勇，他在這里等我。他料到我必定是一個人獨自前來，所以早早在這里‘埋伏’，等我一同前去。他好不容易讓自己停了下來，保持速度與我肩并肩走著。我盯著他看了會兒，沒說什么，嘴角的表情卻出賣了我，這一早上再沒有比有人專程等我更讓我開心的了。走到校門口，他卻不再進去，我疑惑地看著他：‘你不去領(lǐng)？’他在衣兜里摸索了一陣，找出來一張皺巴巴的紙，向我搖了搖：‘早就領(lǐng)啦，領(lǐng)不領(lǐng)有什么區(qū)別，反正回家也要挨頓揍。’他擺了擺手，讓我快點去拿，說在門口等我。也許，就是從那里開始，我就已經(jīng)開始失去他了?！?p> ……
短暫的停頓后，她接著說：“放假了的校園很空曠，偌大的操場沒有幾個人，我正準備朝教學樓方向走去，就聽到有人在喚我：‘海棠！海棠！這里！’是挺熟悉的聲音。我循著聲音的源頭看過去，是新上任的班主任。他穿著他上課常穿的那件棕色外套，站在宿舍樓的陽臺上招呼我：‘在這兒?！Z氣盡可能地透著和藹。我沒有回復，他又加了一句：‘成績單在這里，其他同學領(lǐng)得差不多了，你的我就帶這邊來了?！?p> 我終于抓到一個空檔，忍不住搭腔道：“原來你叫海棠啊。”她卻并不理我，仿佛陷入一種忘我的情境里，繼續(xù)說著：“進校門往左是教學樓，往前是教職工宿舍樓。我往教學樓看了看，抬腳往宿舍樓走去，大勇站在門口偷瞄著我，沒有說話。我那天穿的是雙白色帆布鞋，鞋底軟軟的，按理走在水泥地上是沒有多大聲音的。但現(xiàn)在，當初那一級一級臺階走上五樓的步子，如今每一步都在我回憶里咚咚咚咚發(fā)出巨響。
樓道有點窄，坡度也設計得有些陡，我好不容易爬上五樓。站在樓梯口舒了口氣，順勢看了下這里，略顯促狹的陽臺，大概一米左右的高度，厚重得像是與世隔絕，我瞬間有些佩服他可以在這個視角看到那么不顯眼的我從校門口走進來。數(shù)學老師隔壁聽說住的是英語老師王老師，她沒有擔任班主任，此刻門已經(jīng)上了鎖，想必是已經(jīng)回家了。我正盯著她門上的鎖，就有人從另一扇門里把門推開，探出頭來，是數(shù)學老師。
我恭敬地叫了聲老師，便立在門口，并沒有進門的打算。有張成績單模樣的紙被放置在書桌上，只是眼下他并沒有要遞給我的打算。‘進來坐吧?！f完就轉(zhuǎn)身進了里屋了。我躊躇著在門框那兒站了半晌，聽得他在里屋說話：‘這次考得還不錯啊，有沒有想好去哪里讀高中？進來坐吧，我給你泡茶?！夷蛔髀?，只是輕輕把腳挪了挪，走到書桌前，想去確認那是不是我的成績單。瞄了一眼，并不是，心底不由生出些膩煩的情緒。他端著個白色茶杯從里屋出來，聽著動靜我不自覺地回頭，掃視到整個屋子亂糟糟的，并不像日常居住的模樣。他邊把茶遞到我面前邊又重復了一句：‘坐會兒吧，我有話跟你說?！倚⌒牡亟舆^茶杯，原以為杯子會是滾燙的，接過來卻是剛剛好的溫熱。我不怎么在家里以外的地方喝水，所以接過來便順手放在了身后的書桌上。我仍舊沒有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