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鐘入枕雪初晴
臨翊醒來的時候,是被屋外喧鬧的聲音吵醒的,她揉了揉漲痛的太陽穴,睜眼的那刻,還是覺得整個人都似踏在云端一般,腳下似是踩著棉花。
她稍微清醒了一點,豎著耳朵聽著外面的人在說什么。
甲道:“哎,可還真看不出這郡主殿下的酒量如此地好???
“可不是嘛,那公主也真是名不虛傳,都說她未入宮前很淘氣,還真的把這掌柜的‘女兒紅’給喝個精光?!币业?。
臨翊聽了“卟哧”一聲笑了,這蘇西,還是不改本性。
屋外傳來似有人搬運東西的聲音,“啪”的一聲,一個男人的聲音就大聲地吼道:“小心著點,這可是公主殿下的箱子……”
臨翊辯出了是何杭。
箱子?什么箱子?
她不解地走到門前,打開門一看,只見客棧的院子里,她和蘇西的行李,已經(jīng)全部搬上了車。
蘇西嘴里也不知在嚼著些什么,翹著二郎腿坐在了前堂的椅子上,看著眾人在忙活。
她看見臨翊滿臉疑惑地站在那里看著自己,對她招手道:“臨翊,來,這里有好吃的!”
臨翊道:“蘇西,你這是怎么了?要走了嗎?”
“對,該回去了,我們來洛陽太久了,你不老是擔(dān)心那秦班主的戲會排不好嗎?趕緊回去呀!”蘇西拿起一塊肉干,塞進了臨翊的嘴里。
“可是,你不找人了?”臨翊問道。
蘇西搖頭:“找人?找什么人?”
“那,那蔣少游?。 迸R翊急道。
正在指揮著下人搬行李的何杭,聽得臨翊喊出這名字的時候,不由得低下了頭。
蘇西把他的這個動作看在了眼里,心里已經(jīng)篤定他和崔宣伯,其實早已找過蔣少游,而且還知道他與那李子禾之間的事情,只是,沒有和她提及罷了。
店小二跑了進門,對何杭道:“郎君,外面有人找您!”
“找我?”何杭聽得奇怪,跟著小二出門,發(fā)現(xiàn)是摺翠的店小二。
那店小二對何杭遞上一個錦盒,道:“郎君,您果真住在這里,還好,我和掌柜地找了您好久?!?p> “這是什么?”何杭接過道。
店小二笑道:“那日郎君在店里買那些飾物之時,有一支釵上的珠子,因為環(huán)繞在它邊上的絲實在是太細了,掌柜怕您娘子戴上好,極易掉落,所以給您配了多一顆備珠?!?p> “這,我進去給你拿錢,怎好讓你們白送呢?”何杭轉(zhuǎn)身欲走進店內(nèi),卻被店小二拉住。
“不,不,我家小娘子說,這是送您的?!钡晷《?。
何杭卻不肯收下,兩人在門外爭持了好久。
蘇西好奇地走了出來,看見這兩人,一個在推辭,一個在硬塞,問道:“怎么了?”
“殿,店小二說要把這個送我,我怎么好意思好下呢。”何杭道。
蘇西拿了過來一看,卻似被人用刀刺入了心臟一般,她將錦盒塞進何杭手里,道:“你就收了吧,這樣行了嗎?”
店小二終于歡喜地走了,蘇西道:“何將軍,你和崔郎,是見過他了嗎?”
“殿下,我們,我們無意欺瞞于您……”何杭對蘇西深深地作了一楫,道。
蘇西沒有回他的話,對他甩了一個眼神,讓他自己體會。
然而離蘇西住的客棧不遠處,有一家不起眼的小店,李子禾和笙兒借著店前的門幔,將這一切看在眼里,李子禾道:“好了,走吧?!?p> 李子禾和笙兒上了在門外的車,笙兒問道:“小娘子,剛才那女子是誰???看著那男子對她恭敬的樣子,應(yīng)該是有身份的人?!?p> “你沒看出來是誰?”
“沒有?!?p> “就是昨日在金鏞城里的那個蹲在地上的小郎?!?p> “啊?怎么會?”
“怎么不會,她身上的味道,我如何不認得?”
李子禾昨日在金鏞城里,蹲下身子給蘇西遞酥酪的時候,就已經(jīng)嗅得她身上的香味,與蔣少游那次遞給她的“北境”味道是一樣的。
自從那次后,蔣少游再無提及此事,她以為,這個味道只不過是一瞬間的事。
然而,在跟了他以后,某次給他收拾物什之時,在書房的最深處,她那靈敏的鼻子,還是再次嗅到了這個氣味。
李子禾雖然知道這蔣少游心里,“高蘇西”這個名字,應(yīng)是深深地鐫刻在了心里,而這“北境”,應(yīng)就是這高蘇西所制,蔣少游應(yīng)該心知肚明,自己與高蘇西,已經(jīng)無緣再續(xù),留著這“北境”,許是一種慰藉。
她出于女子的妒忌,也試探地問過他,關(guān)于高蘇西和他之間的事,他總是絕口不提,自己也無轍,畢竟,他現(xiàn)在人在自己身邊,那高蘇西在齊境,自己還是占優(yōu)勢的,不是嗎?
但昨日的金鏞城,“北境”的味道沖著自己的鼻子而來,李子禾瞬間覺得,這蔣少游是不是真的不屬于自己了?不,這是她絕不可能接受的,這么久的努力,就因為一個味道白費功夫了嗎?這絕不是李子禾的風(fēng)格。
想到這里,她揚起了嘴角。
笙兒不解,問道:“那小娘子,那剛才的女子是誰,您還沒說呢?”
“沒什么好說的,已經(jīng)過去了。對了,回院后,別對蔣郎說我們見過此人。”李子禾瞪起眼,對笙兒吩咐道。
崔宣伯見得如此陣象,拉著臨翊到了一旁,問道:“這是怎么了?怎么突然就要回平城?”
“我還想問崔郎你呢,我們只是醉了一晚,怎么一醉醒就變成這樣了?”
“是不是,她已經(jīng)見到他了?”
“是,我已經(jīng)見到他了。”蘇西的聲音在兩人身后響起。
臨翊驚道:“你,你和他說什么了?”
“我沒讓他看見我,所以,我什么也沒和他說,沒有這個必要了,上車吧?!碧K西說完,轉(zhuǎn)身走向門外。
何杭和崔宣伯在外騎著馬,沿著官道出城,一路無言。
蔣少游這日,出門走得急,到了金鏞城,才發(fā)現(xiàn)沒帶一個小工具,只得回頭去拿。
崔宣伯似乎有心靈感應(yīng),對車內(nèi)的蘇西和臨翊道:“兩位殿下,宣伯好似在客棧中遺忘了一些東西,何將軍,您先護送殿下,我去去就來?!?p> 說罷,調(diào)轉(zhuǎn)馬頭便向金鏞城中跑去。
蔣少游走在回摺翠的路上,似乎嗅得一股熟悉的味道?
是北境!
他循著這味道一直往前尋找,然而北境的香味卻越來越淡,到了蘇西住的那客棧不遠處,已經(jīng)消失貽盡。
不可能,是不是,是不是自己太過于想念她了?產(chǎn)生了幻覺?
蔣少游聽得身后一陣急速的馬蹄聲傳來,他轉(zhuǎn)身一看,以為自己真的有了幻覺,這,這不是崔宣伯嗎?
他趕緊站了出來,嚇得崔宣伯勒緊了馬繩,馬兒發(fā)出一聲尖厲的嘶叫,旁人躲避不及,紛紛罵道:“搞什么!還會不會騎馬了?”
崔宣伯定晴一看,正是蔣少游。
他高興地跳下馬來,拉著他的衣袖,道:“建言兄,我終于找到你了?!?p> “怎么了,宣伯你怎會在此,她,是不是她出什么事了?”蔣少游急道。
“別說這么多了,快隨我來,再說就來不及了?!贝扌畯碾S身包裹中取了錢,跑至客棧,向掌柜要了一匹馬,讓蔣少游也上了馬,兩人又疾馳向蘇西的方向奔去。
然而,蘇西從崔宣伯說要回客棧之時,早已料到他是回去找蔣少游,從車內(nèi)掀簾對何杭喊道:“快,往平城的方向去!”
“可是,崔郎,崔郎才剛走,我們這樣他會追不上的!”臨翊急了,甩下崔宣伯她怎么舍得?
蘇西才不管,她已經(jīng)不知該如何面對蔣少游,催促車夫道:“快,往前去,找一片林子,隱蔽起來。”
“殿下,您是擔(dān)心有賊子嗎?”何杭急道,瞬間進入了戰(zhàn)斗狀態(tài)。
蘇西不出聲了,何杭只得按照她的吩咐,急急地向前奔去。
蔣少游和崔宣伯一路向前追趕,可這驛道上,哪里還有蘇西等人的身影?
崔宣伯急了,口不擇言地道:“這個臨翊,跑到哪里去了!”
蔣少游突然明瞭,拉著崔宣伯的馬繩,道:“宣伯,是她來了嗎?”
“對,彥甫不是大婚嗎,官家允她回來,婚事后就得回蕭齊,她知道你在洛陽修殿,硬是要偷偷地來這里見你,可是卻見你在摺翠……”
“什么?她去了摺翠?”蔣少游驚道。
“她不僅去了摺翠,還把我和臨翊灌醉后自己去了金鏞城?!贝扌难劬?,道。
蔣少游下了馬,在停留的這一帶林中,聲嘶力竭發(fā)喊道:“蘇西!蘇西!你在哪里!你出來……”
蘇西躲在車廂里,這個男子的聲音透過樹葉傳進她的耳膜那刻,她已經(jīng)哭得泣不成聲。
臨翊勸道:“蘇西,你來洛陽,就是為了見他,現(xiàn)在他來了,你為什么卻躲而不見了?”
“他已心有所屬,他已經(jīng)有了將要娶的娘子,我為何還要他徒添哀傷之意?我本就不該來洛陽,我一直活在幻想中多好,他還是愛我的,但是現(xiàn)在呢,一切都沒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