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回 暗流涌動 【桓玄計(jì)謀鎮(zhèn)夏口,王恭再謀反司馬】
第四十七回暗流涌動【桓玄計(jì)謀鎮(zhèn)夏口,王恭再謀反司馬】
詩曰:
山野戴春披粼光,萬般風(fēng)情無人賞。
踏石斜徑林更幽,若個神仙此中央。
話說王恭退兵之后,司馬道子為了鞏固自己的地位,便派出了自己的心腹前去就任江州刺史,以防止自己還會被陷入被動地位。而這一切,都被看似與世無爭的王謐給寫成一封密信送到了桓玄手里。
接到書信的桓玄,心里暗暗盤算,當(dāng)如何應(yīng)對。因?yàn)闂顏缙趧褚笾倏罢D殺自己的事情已然是被桓家無所遺漏的耳目給早就傳到了桓玄耳朵里。
思慮一番之后,桓玄計(jì)上心來。便起身前去刺史府,將京城里的事告知殷仲堪。見到桓玄到來,殷仲堪自然是非常高興,桓玄將王謐的書信交與殷仲堪看?;感伺e著實(shí)高明,王謐寫給自己的書信乃是私人信件,如此一來,殷仲堪便覺得桓玄確實(shí)待自己如兄弟。正在慶幸自己聽信桓玄不費(fèi)吹灰之力便威脅了朝廷司馬道子之時,桓玄卻暗暗嘆息。殷仲堪覺得奇怪,便問道
“敬道,正是因?yàn)槁犃四愕脑?,這才有如此奇效。為何還要嘆息啊?”
桓玄故意失落的說道
“我與殷公休戚與共,荊州自然是我們的家。但司馬道子讓心腹出鎮(zhèn)外藩,分明就是因?yàn)榧蓱勍豕Ш鸵蠊=莸靥帗P(yáng)州與荊州之間,又割了豫州南部四郡交與江州刺史王愉,如此一來,我們荊州便與京口王恭完全被隔開了。若是司馬道子出兵攻打荊州,怕是那京口的王恭也因?yàn)榧蓱劷輨萘Χ桓屹Q(mào)然出兵與我等解圍了?!?p> 此言一出,殷仲堪大為驚懼,忙問道
“那該如何是好???”
桓玄沉默一會兒,故作思慮狀,堅(jiān)定地言語道
“如今之計(jì),不如派出心腹,出鎮(zhèn)夏口,以為荊州屏障。一來可以隨時探查江州與京城情況,二來也可隨時連接豫州,扼守長江南北水道。如此一來,可保荊州無憂也!”
殷仲堪聽完連連點(diǎn)頭,說道
“此言甚是,只是當(dāng)遣誰去合適呢?”
“司馬楊佺期!”
桓玄說完,便用眼睛瞟著殷仲堪的表情。只見殷仲堪面色怪異,有些為難?;感阒笾倏澳耸钦娌幌嘈艞顏缙?,便又故意說道
“殷公莫要思慮了,司馬楊佺期及其兄弟皆是人中龍鳳,精通兵事。若是讓其出鎮(zhèn)外藩,必定可保荊州無虞?!?p> 言罷,殷仲堪心里更是一百個不愿意,說道
“若是楊佺期及其兄弟黨羽擁兵自重,我等又當(dāng)何以自處呢?”
說完,桓玄心里大喜,但臉上又做出為難之色,故意哀嘆道
“這.......?應(yīng)該不會吧?”
殷仲堪聽完,低頭沉思片刻,又搖了搖頭?;感允强丛谘劾?,喜在心里。既然殷仲堪不信楊佺期,那么自己的計(jì)劃則是成功了一半。接著桓玄繼續(xù)說道
“殷公,再想想有沒有在荊州具有名望且有領(lǐng)軍的名士,且與殷公您交心的人。我也幫您想想!”
說完,便自顧自地低著頭皺眉沉思。不多時,殷仲堪扭頭看向桓玄,心頭一喜,說道
“有!遠(yuǎn)在天邊,近在眼前!”
桓玄心里大喜,但又假意追問道
“誰?”
“你!桓敬道!”
“誒,殷公莫要玩笑!”
“哪個跟你玩笑?論名望,整個荊州就屬你桓家最高,論才能你也不在那楊佺期兄弟之下,且與我交心!”
此言一出,桓玄強(qiáng)壓心中喜悅,故作疑慮說道
“殷公所言非虛。只是我若領(lǐng)兵在外,會不會引人猜忌?若是,那我還是不要這個權(quán)力了。畢竟我視殷公為兄長,殷公也待我如親人。待在江陵還是很安逸的!”
“誰敢懷疑你?只要我不懷疑,誰能拿你怎么樣?”
殷仲堪有些著急地說道。桓玄見狀,自覺時候差不多了,便說道
“如此的話,我便依殷公所言。自去那夏口鎮(zhèn)守好了。但為消除眾人疑慮,我只帶我一家人去夏口,其余宗族皆是留在江陵。若是殷公不答應(yīng),我就拒絕!”
殷仲堪見桓玄如此誠懇,便答應(yīng)下來,說道
“我這就上表朝廷,封你為蕩寇將軍,領(lǐng)軍鎮(zhèn)守夏口。待朝廷詔旨下來,你就出發(fā)吧!”
桓玄害怕夜長夢多,便說道
“殷公,若是朝廷不同意怎么辦?所以你還是授兵權(quán)與我,先行出發(fā)去夏口,屆時朝廷不同意也不行了?!?p> 殷仲堪覺得有理,便答應(yīng)了桓玄的要求。過了幾日,桓玄便收拾妥當(dāng),帶著家人前去夏口出鎮(zhèn)外藩去了。
再說王恭退兵回到京口之后,很快,王國寶及其黨羽皆被處斬,王恭很是高興。司馬道子為了徹底麻痹王恭,便遣人將王國寶的人頭用木匣裝了,快馬送往京口。
王恭收到王國寶的人頭,只是讓軍士放在大帳之中的地毯之上,斜瞟一眼說道
“召集眾將官前來欣賞!”
軍士應(yīng)命而去!不多時,劉牢之、孫無終一干將領(lǐng)全都齊聚大帳,王恭高傲地讓眾將官都來看那王國寶的人頭,一番觀賞之后,王恭命軍士將其人頭拿出去燒了,再搗成碳灰,活在狗食里,喂給野狗。
王恭得意地說道
“此事還算沒完!”
眾將官有些詫異,劉牢之問道
“敢問總帥,為何還沒完?”
王恭輕蔑地瞥了一眼劉牢之說道
“桓玄通信與我,言說司馬道子已然派出心腹出鎮(zhèn)江州刺史,又割了豫州南部四郡交與江州刺史,意圖就是牽制我北府軍與荊州軍相連??磥硭抉R道子是野心不死啊!匹夫,你說此事有完沒完?”
劉牢之臉上有些不悅,便沒有再說話。孫無終則是接話道
“如此,總帥下一步當(dāng)如何打算?”
王恭也不正眼看孫無終,只是輕輕說道
“靜觀其變!”
言罷,便令眾將官散去。大家都散去之后,孫無終看穿了劉牢之的心思,便叫住劉牢之說道
“劉兄,不必?zé)?。王家士族子弟,心高自傲。我等只是寒族,除了度帥叔侄,怕是沒什么人看得起我們庶族。”
劉牢之理解孫無終的話,便說道
“我若為主,必除此人!”
孫無終聽罷,立刻警覺地朝周圍看看,說道
“劉兄慎言!小心禍從口出!今日之言,我沒聽到。以后莫要如此!”
劉牢之點(diǎn)了點(diǎn)頭,孫無終也沒多言,便告辭而去。劉牢之也是滿腹怨氣,回營去了。
話分兩頭,且說桓玄來到夏口之后。便假借荊州刺史殷仲堪所授兵權(quán),召集荊州桓家勢力舊部。不到半年,很快便將夏口的軍政大權(quán)牢牢掌握在手里。而殷仲堪為桓玄所奏的官職,遲遲得不到朝廷的回復(fù)。
于是桓玄親自寫了一封密函悄悄送到建康城王謐手里。得到信件的王謐一看來信,桓玄是請王謐代為奏表朝廷自己任職一事。
王謐不敢怠慢,便只身來到尚書令王珣的尚書府,王珣與王謐都是瑯琊王氏家族親屬,都是王導(dǎo)的孫子輩。王珣便召王謐進(jìn)來。按官職輩分行禮之后,王謐開門見山地說道
“兄長,我有一事向你奏報(bào)!”
王珣笑道
“你我都是沒出五服的兄弟,我們王家人不要那么見外。要是讓爺爺在天之靈知道了,還不打死我們?所以別說奏報(bào)這樣的話!”
王謐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說道
“那好,兄長。我就直說了。你也知道我與那桓玄交好,去年圍城一事過后,桓玄便去夏口鎮(zhèn)藩了。他說荊州刺史殷仲堪為他表奏朝廷,封他為蕩寇將軍一事為何遲遲沒有回應(yīng),所以這才寫奏報(bào)與書信給我,拜托我問問朝廷是如何回事?”
言罷,便拿出一封書信和奏折遞給王珣。王珣拿了過來,大致看了一遍說道
“此事乃是太傅所為,認(rèn)為他擁兵夏口,阻隔豫州和江州,心里忌憚!”
王謐接著說道
“一個雜號將軍而已,太傅有什么可懼怕的?況且現(xiàn)在桓玄已然擁兵成事實(shí),還自己表奏朝廷想要廣州刺史。太傅豈不是要繼續(xù)拖下去?”
王珣皺了皺眉說道
“你的意思呢?”
王謐不以為然的說道
“太傅既然忌憚荊州勢力,不如做個順?biāo)饲?。這樣也好堵住桓玄的嘴!”
王珣聽完,點(diǎn)點(diǎn)頭。便說道
“此事好辦,既然你為桓玄說情,我作為兄長也不能不幫,這樣吧!此事我去說服太傅!”
“多謝兄長!”
王謐對著王珣行禮感謝。王珣則是不以為然,擺擺手說道
“天也不早了,留下來吃晚飯吧!”
王謐則搖搖頭說道
“事務(wù)繁雜,我還得回去。改日我備酒水,請兄長來我府里賞光?!?p> “也好!”
言罷,王珣也不挽留,王謐拜謝而去。
且說王謐走后。王珣深夜便來到司馬道子府里,將桓玄一事從頭到尾說了一遍。司馬道子聽完猶豫不定,便顧左右而言他。王珣見司馬道子如此,便主動告辭而去。
王珣前腳剛走,司馬道子便傳來了司馬尚之,又將王珣所言說了一遍。司馬尚之思忖片刻說道
“明公,此事莫要拖延。不僅要答應(yīng)桓玄的請求,還要加封他為建威將軍、平越中郎將,都督廣交二州軍事,假節(jié)!”
司馬道子聽完,面色詫異地說道
“權(quán)力是不是太大了?”
司馬尚之搖搖頭說道
“非也!明公請想一想,荊州強(qiáng)盛皆因桓玄作為桓家傳人,門生故吏遍布荊州,得人心是也!殷仲堪為朝廷敕封荊州刺史,名正言順。若是二人琴瑟和諧,則荊州如磐石一般,水潑不進(jìn),針插不進(jìn)。如今桓玄既然想要獲得官爵,我們送給他就是了,這樣一來,殷仲堪勢必也會猜忌桓玄。而桓玄有兵亦有名,豈能甘居殷仲堪之下呢?”
司馬道子恍然大悟,點(diǎn)點(diǎn)頭說道
“我怎么就沒想到呢?此言甚是!如此,就依你所言!”
言罷,司馬道子則派人告知王珣,自己已經(jīng)同意了桓玄的請求。于是,王珣則以尚書令的身份對桓玄發(fā)出了詔令,同意了桓玄的請求。冊封桓玄為廣州刺史、建威將軍兼領(lǐng)平越中郎將、假節(jié),都督廣交二州軍事。
消息傳到夏口,桓玄終于得到了夢寐以求的朝廷命官名分。但卻遲遲不去廣州番禺郡赴任,仍然停駐在夏口。
司馬道子得知后,與司馬尚之正在準(zhǔn)備坐等桓玄、殷仲堪翻臉。卻不料這一決定直接斷送了二人的性命。
事情還得從司馬道子任命司馬尚之親信王愉為江州刺史說起。當(dāng)時為求阻斷荊州軍與北府軍的聯(lián)系,司馬尚之建議劃豫州南部四郡給與江州刺史王愉管轄,這讓豫州刺史庾楷內(nèi)心極為憤懣。
京口北府軍老營。
這日,王恭正在營中閑坐。不料門外通報(bào)豫州刺史庾楷的信使到了,王恭甚是納悶,便請進(jìn)信使入帳問道
“庾刺史遣爾等前來所為何事?”
來使行禮完畢,抬起頭來。王恭仔細(xì)端詳一番,發(fā)現(xiàn)此人年紀(jì)輕輕,白凈面皮,眉清目秀,臉有書卷氣。便自覺氣質(zhì)不凡,正想要追問,來使卻搶先開口說道
“叔父在上,請受侄兒一拜!”
此言一出,王恭覺得甚是驚訝,說道
“剛剛不是已經(jīng)行過禮了嗎?為何教我叔父?。磕愕降资呛稳??”
年輕人也不廢話,行禮完畢之后,說道
“家父是豫州刺史庾楷,我叫庾鴻?!?p> 王恭聽完更是驚訝,忙請庾鴻入座。問道
“賢侄,你父遣你為信使來此,所為何事???”
話畢,那庾鴻先是不語,接著是漲紅了臉,繼而掩面哭泣。王恭見狀,竟然心聲憐憫,但又不知為何如此,便出言安慰道
“哎呀!賢侄到底是為何而傷心???庾兄到底怎么了?”
只見那庾鴻只顧自己掩面哭泣,不答王恭的話。王恭也是無奈,便坐在原地哀嘆著等庾鴻情緒平息下來。
良久,庾鴻哭完。眼圈腫得像桃子一般,才緩慢說道
“叔父,侄兒失禮,還望叔父莫怪。”
王恭見庾鴻情緒好不容易穩(wěn)定下來,忙說道
“不怪不怪!喜怒哀樂,人之常情,若不是苦楚深邃,又怎會涕泗橫流呢?有什么傷心事,快快說來吧?若是叔父能幫助你,也絕不推辭!”
庾鴻聽罷,穩(wěn)了穩(wěn)神,說道
“家父常言,朝廷小人當(dāng)?shù)?。禍亂朝綱,唯有一人之心,可鑒日月!那就是王孝伯!”
王恭聽聞,心里又喜又驚問道
“你父真是這么說的?”
庾鴻認(rèn)真地點(diǎn)點(diǎn)頭說道
“句句實(shí)言!我父還說,本朝士族大家,賢能者比比皆是,前有瑯琊王導(dǎo)王丞相,后有謝安謝尚書,皆是才學(xué)高杰之士。為人公正賢能,這才讓晉室江山得以延續(xù)。而今朝廷小人當(dāng)?shù)?,排擠士族。眾多的士族大家,竟無一人敢與之抗衡,惟有王孝伯敢與那司馬道子直言進(jìn)諫,痛斥奸佞!”
見庾鴻句句誠懇的樣子,王恭不免有些唏噓,心里不無得意的說道
“令尊過譽(yù)了。我只是盡臣之本分而已?!?p> 庾鴻繼續(xù)說道
“我父還說,我雖與孝伯交集尚淺,但內(nèi)心仰慕亦是視其為兄長。你若將來見到王孝伯,要以叔侄之禮事之!”
一席話說得王恭是心花怒放,王恭帶著憐愛的聲音說道
“哎呀!庾鴻?。∥业暮觅t侄!你為何見我就哭哇?”
庾鴻繼續(xù)說道
“我是為我父而哭?!?p> “這是為何啊?”
“叔父,我父身為豫州刺史,地處中原。北方鮮卑、西羌攪擾,我父多年來盡力抵御,為拱衛(wèi)京畿安全是盡心盡力。但那司馬道子竟然為了一己之私,割讓豫州以南四郡交由江州刺史管轄。叔父您也知道,豫州北方飽經(jīng)戰(zhàn)亂,民生凋敝,豫州軍馬的糧餉皆是由靠近長江的南方四郡而來。司馬道子如此行事,豈不是陷我父于險地?因?yàn)榇耸?,我父時常哀嘆朝廷不體恤邊庭之哀。若是王導(dǎo)、謝安在朝,如何會有此事?今日見到王叔父,便覺得世上還是有忠直之士的。不由得為父而哀也!”
王恭聽完,也是一臉無奈,隨即又問道
“那你父遣你來是所為何事?”
庾鴻臉上毫無波瀾,只是繼續(xù)哀哀地說道
“我的伯父在京城來信說,司馬道子劃豫州四郡只是想逐漸分離北府軍與荊州軍的聯(lián)合,從而逐一擊破。我父猜想也是。若是北府軍與荊州軍都被司馬道子瓦解,那我父作為豫州刺史也是身家性命難保了!”
聽至此處,王恭似乎有些明白了,只是冷冷地問道
“賢侄有話不妨直說!”
庾鴻突然臉色一變,目露兇光,與之前形狀判若兩人,說道
“我父遣我親自來,就是要與叔父共舉大事,誅殺司馬道子!”
王恭聽完,臉色依舊,只是微微低頭遲疑不說話。庾鴻見狀,伸手拿出兩卷書信說道
“叔父,這是家父勸說廣州刺史桓玄與荊州刺史殷仲堪一起舉事得到的回信。他們二人都同意此事,并公推叔父為盟主,圍剿建康城!”
言罷,王恭立刻抬起頭,接過兩封書信一看。果真是有二人大印,隨即說道
“我如何相信你說的是真的?”
庾鴻繼續(xù)說道
“就這幾日,荊州刺史與廣州刺史,都會有親筆書信與您。屆時,叔父可以對質(zhì)!”
見庾鴻言辭懇切,王恭終于相信了,并說道
“如此,那就請回去告訴令尊。此事就這么定了!”
此言一出,庾鴻立刻起身拜謝,說道
“謝盟主成全,事不宜遲,我這就回去告訴父親。叔父注意不過六七日,殷仲堪與桓玄的書信必到,屆時叔父便可知曉真假!”
王恭點(diǎn)頭稱是,隨即庾鴻拜別王恭,回豫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