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回王恭之死(中)【司馬計反劉牢之,王恭不信埋隱患】
詩曰:
一朝露消霧亦散,百里花叢花帶香。
紅顏不知如何逝,惹得群蜂繞蜜漿。
話說王珣勸說庾楷退兵失敗之后,司馬道子一時間沒了主意。司馬尚之雖說頗有頭腦,面對如此局勢,亦是不知所措。
正當時,王珣回到尚書府,面對局勢無能為力正在哀嘆;只見堂弟王謐卻是怒氣沖沖的來到府中。王珣有些迷糊,便問道
“弟為何怒氣使然?”
王謐只管開門見山說道
“王恭也是太過分了。王廞好歹是我王家子孫,誅殺王國寶亦是舉兵有功,今日過河拆橋真是過分至極!”
聽罷,王珣便了解了王謐所為何事生氣,便寬慰道
“既然是他自己選的路,我們也是沒有辦法保他。況且你我都無實權,為之奈何?”
王謐聽完,也是沉思不語。良久,才緩慢開口說道
“我們沒有,太傅總應該有吧?”
王珣看著王謐說道
“太傅堤防我等士族如瘟疫,又如何會為我們所用呢?”
“太傅當然不會為我等所用,但一定會有讓其焦慮的事情。兄長離太傅最近,不如說出一兩件來。興許有辦法呢?”
言罷,王珣思慮片刻,便將司馬道子派自己前去與庾楷交涉退兵事宜說了一遍。王謐聽完,沉思片刻說道
“庾家經(jīng)營豫州多年,怕是沒那么容易退兵,所謂擒賊先擒王。不如我去問問北府軍內(nèi)部是何打算?!?p> “你有門路?”
“兄長只管等我消息!”
王珣不知道王謐的葫蘆里賣的什么藥,也就不再多問。王謐行禮告辭,回自己府邸去了。
且說這王謐歸得府來,立刻便寫了一封信,讓人暗中交給劉禹。接到來信,劉禹打開一看,乃是王謐所言的一些瑣事,無非就是問問自己的身體如何如何,問候蕭氏身體如何如何。并無其他要事,劉禹以為王謐也只是身在京城,害怕王恭起兵會傷了自己,從而寫信來排遣憂患。
劉禹便將自己所見一些瑣事也都寫在信里,回給了王謐。得到信件的王謐仔細閱讀劉禹信里的每一個字,力圖從中找到有用的信息。但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劉禹在信里說到劉牢之與王恭吵鬧一事讓王謐明白,王恭手下的人并非都是鐵板一塊。
于是王謐斷定劉牢之與王恭不和。隨即王謐來到王珣的尚書府,將自己的推定一一說給王珣聽了。王珣也覺得很是有理,便連夜去拜見司馬道子。誰知道司馬道子因為王恭起兵的事情早就是心力憔悴,躲避不聞了。
王珣吃了閉門羹,正想要告辭。卻見內(nèi)室出來一位少年,此人年紀不過十四五歲,卻是顯得有點老成。此人叫住王珣,說道
“尚書令深夜造訪,想必一定有要事相商。為何獨自離去呢?”
王珣轉(zhuǎn)身,一看此人自己認識。少年乃是司馬道子的長子司馬元顯,自幼聰慧機敏,頗有見地。王珣心想,不如跟司馬元顯說了吧!興許還能傳到司馬道子的耳朵里,于是便將自己堂弟王謐的推定一一都說與了司馬元顯聽。
說完之后,司馬元顯神色不為所動。只是淡淡地說道
“辛苦尚書令,對朝廷忠心不二,我一定轉(zhuǎn)達父親?!?p> 王珣見狀,也是不多說。便告辭而去了。
不多時,按照約定的日子,荊州刺史殷仲堪、廣州刺史桓玄、豫州刺史庾楷、北府軍總帥王恭,幾乎同時起兵。因其荊州距離朝廷所在的建康甚為遙遠,殷仲堪害怕桓玄不能支撐,便派楊佺期領軍一萬,作為桓玄側(cè)翼作為前去討伐王愉的先鋒。
楊佺期與桓玄二人各領兵馬,沿長江而下,駐守于柴??さ匿钥诔?。王愉領江州三萬軍士前去迎戰(zhàn),與楊、桓二人對峙。
消息傳到建康,司馬道子見狀,自覺已是無法推脫,便召集司馬尚之與王珣等人商議對策。正在眾人焦急之時,司馬元顯卻是站出來說道
“敵強我弱,若是與之對陣,則必處下風。營壘雖固,然破其人心,營壘自解?!?p> 此言一出,令司馬尚之眼前一亮,隨即便問道
“公子怕是有計謀在胸了,快快說來吧!”
司馬元顯慢悠悠地說道
“父親只顧飲酒逃遁,哪知敵人情形。前幾日尚書令所言,我思慮良久。與其坐以待斃,不如分化瓦解。今敵人分三路而來,西面自有王愉抵擋,北方庾楷則應由朝廷派出睿智之士帶兵阻擊便可,而東面的北府軍則無需兵力,只需收買統(tǒng)軍大將劉牢之,令其陣前倒戈,北府軍威脅便可迎刃而解?!?p> 聽罷,司馬尚之是連聲叫好。倒是王珣覺得自己提供的情報起了作用,便說道
“公子想要派誰去當說客呢?”
司馬元顯看著王珣笑了一下說道
“看來王尚書已然是猜到我下一步要做什么了!”
司馬尚之卻是著急地說道
“公子快快說來吧!”
只見司馬元顯慢悠悠地說道
“廬江太守高素,口若懸河,智慮清晰。且不在朝廷之中,讓其當說客,可讓劉牢之放下心來。”
言罷,司馬道子和司馬尚之皆是連連稱是。只有王珣問道
“那北面的庾楷由誰去對付呢?”
司馬元顯則是不以為然的說道
“既然庾楷不服,聯(lián)結外藩起兵。那就由尚書令親自統(tǒng)兵,以正視聽。建威將軍作為副將全權負責兵事。如此一來,一文一武,勝那庾楷,不在話下!”
說完,司馬尚之連連稱是,說道
“如此安排,甚為妥當?!?p> 司馬道子見危機一一有了化解的辦法,便又高興起來。嚷嚷著要喝酒,誰知司馬元顯全然不顧父親顏面,大聲呵斥道
“今叛亂未除,有何心思飲酒尋歡?”
此言一出,眾人都是不語,片刻,眾人也都是一一告辭而去。
且說北府軍因為鎮(zhèn)守京口,與建康城近在咫尺。王恭又不聽勸告,便令劉牢之領軍前去竹里駐扎。劉牢之心里雖然百般不情愿,但也只能依令行事。
一日深夜,劉牢之軍營深夜進入一票人馬。引入營中相見,來人乃是廬江太守高素,劉牢之素來知道高素口若懸河,便也不與之虛以委蛇,而是直接開口問道
“高太守,你我素來沒什么來往,今日深夜入我營中,所為何事?”
高素見劉牢之如此直白,便也不廢話,開口說道
“我受太傅之命前來,與劉將軍一起富貴!”
“如何富貴?不妨直說!”
“我聽聞劉將軍并不想起兵對抗朝廷,因王恭剛愎自用不聽勸阻,以北府總帥之職強壓于你,這才迫不得已,失身從賊。今太傅持政,并無過錯,只是割了那豫州四郡與江州刺史王愉都督,此事說破大天,也與北府軍毫不相干。如今王恭不顧是非曲直,只是一味起兵強壓朝廷。是否想要學曹丕代漢,取代晉室,自立為帝???”
劉牢之聽完,面露難色,沉吟片刻說道
“我等身為軍人,又當為之奈何?”
高素捋了一下胡須,說道
“還好太傅知曉將軍并非主謀,這才讓我與你接觸。若是將軍愿意反戈一擊,朝廷自不會虧待將軍。太傅說了,此事乃王恭一人所為,北府軍全體將士皆是受蠱惑脅從,全部免罪,不予追究。而王恭若是被擒,以將軍的威望,太傅將表奏天子,拜將軍為晉陵太守、鎮(zhèn)北將軍、一等東海列侯、都督青、兗、徐、冀、幽、并、揚七州軍事兼領北府軍總帥!”
言罷,高素也不多言,只是閉目不語。劉牢之見狀,背手在營帳之中來回踱步許久,說道
“如此,劉牢之拜謝太傅!”
高素也不廢話,微睜雙眼,對劉牢之行禮道
“在下廬江太守高素,拜見鎮(zhèn)北將軍、北府軍劉總帥!”
劉牢之心中暗喜,急忙扶起高素,正欲說話。高素卻是轉(zhuǎn)身便走,劉牢之跟著走出帳外,高素翻身上馬對著劉牢之說道
“將軍利落干脆,我等也不拖泥帶水。我這就回去稟報太傅,讓其擺酒,在建康城為劉總帥接風!”
劉牢之也不多話,心里暗暗贊嘆。高素說罷,拍馬而去。劉牢之見其走遠,這才返回帳內(nèi),片刻,劉敬宣與何無忌同時進入帳來,行禮之后,劉敬宣說道
“父帥,此事可行嗎?”
劉牢之若有所思,回答道
“有何不可行?切記此事不可讓外人知曉?!?p> 何無忌卻說道
“舅父還需早做打算,天下沒有不透風的墻。這太傅的特使深夜入營,怕是早就有人傳信去了!”
劉牢之倒是不以為人地說道
“管他如何!沒有實證,就拿我沒辦法!”
言罷,便令二人散去。劉敬宣與何無忌見父親主意難測,心里甚是不安,便深夜騎馬出營,直奔孫無終軍營。
來得孫無終軍營,詢問之下,孫無終并不在軍營內(nèi)。劉敬宣與何無忌甚是焦急,問道
“那還有何人在營中?”
軍士回答道
“只有劉司馬還在!”
二人面面相覷,問道
“劉司馬又是何人?”
“劉禹劉司馬!”
“他不是參府軍事嗎?”
“這段時日無仗可打,孫將軍讓劉參軍改任司馬一職,專門管束軍營事務!”
二人點點頭說道
“那好,你去通報一聲,就說劉敬宣和何無忌到了!”
軍士微微一笑說道
“司馬有言在先,說是劉副帥軍營之何無忌、劉敬宣、檀道濟三位將軍找他,可隨時進入!二位將軍請吧!”
劉敬宣和何無忌相視一笑說道
“這劉德輿倒是有先見之明。”
說著二人直奔營內(nèi)找到劉禹。只見劉禹挑燈正在批寫平常軍報,見二人入帳,大喜過望。隨即放下手中事情,拉著二人閑聊。又令帳下伙夫燙了些酒來,就著一些青果下酒。劉禹說道
“深夜前來,所為何事?”
何無忌也不隱瞞,只是將高素勸降一事和盤托出。劉禹聽完竟然跟劉牢之的反應一樣,不置可否。這下倒是讓劉敬宣與何無忌二人疑惑了,問道
“大哥為何對此事仿佛絲毫不足為奇呀?”
劉禹只是飲酒如故說道
“若是牧之在此,我也就不用干這些文案的活了!”
二人聽罷,甚是疑惑。說道
“大哥在說什么話?”
劉禹慢吞吞地說道
“是什么人就干什么活。不要越俎代庖,你看看我就是不善文辭,卻又要干這管理營生的活兒。累的是我自己喲!”
何無忌正想要爭辯,卻見劉敬宣面露喜色說道
“大哥的意思是不讓我們?nèi)フf父帥的事情。此事還沒到我們所考慮的時候。來吧喝酒!”
劉禹卻是一杯下肚,說道
“今日你等前來什么話也沒有說,只是想我劉德輿了。特來找我喝酒而已?!?p> 劉敬宣心領神會,點了點頭。何無忌卻是思慮片刻才醒悟過來,只是飲酒罷了!
雖說此事知道的人少,但也真如何無忌所言。世上沒有不透風的墻,很快高素深夜入營的事便傳到了高衡大營的長史劉軼的耳朵里。
這劉軼一直以來都派出許多耳目在各大營之中,監(jiān)視各營將帥的一舉一動。目的就是為將高衡推上總帥位置,如此一來自己也將手握北府軍大權,假以時日,也可以割據(jù)一方。
得到消息的劉軼,顧不得許多,將高素勸降一事寫成密信,藏在肉干之中。命人進獻給總帥參軍何澹之。
向來謹慎多疑的何澹之突然收到劉軼送來的肉干很是好奇,因其平時與劉軼素來毫無交集。若是求自己辦事,也當送些金銀綢緞。而現(xiàn)在卻是送些肉干,莫不是肉干里有文章?
何澹之細想之下,覺得甚是可疑。便仔細檢查肉干,果然不出所料。在肉干里藏著一卷竹簡。上面刻著一些字,何澹之將其涂墨之后,發(fā)現(xiàn)竟然是劉軼暗告劉牢之接受高素勸降一事。何澹之大為震恐,隨即找到王恭言明此事。
王恭聽聞之后,竟然毫無反應只是淡淡地說道
“知道了!”
便不再有其他的話了。何澹之不知王恭是何用意,也不敢多言下去,便匆匆告辭而去。
左右都勸王恭捕殺劉牢之,王恭卻是一概不聽。只是回到桌案邊提筆寫下一封親筆信,交與軍士,說道
“三日后我在營中設宴,請劉牢之將軍務必賞光!”
軍士遵令而去。左右都很疑惑問道
“總帥此舉何為呀?莫不是要學項羽擺下鴻門宴?”
王恭卻只是搖搖頭說道
“我是真心的。那何澹之與劉牢之素來有嫌隙。如今沒有實證,又如何只是偏聽一詞呢?若是誤會豈不是寒了將士們的心?但何澹之素來謹慎,無根據(jù)之話,又很少說。怕是此事也并非空穴來風,不如宴請劉牢之試探一番,也好與將士們做個榜樣!”
言罷,左右皆贊王恭睿智果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