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站:拎不清
已經(jīng)有好幾天了,宗慕晨沒有睡過一個好覺。
他頭痛欲裂,但身體如何疲憊難受,都沒有這一刻孫巖玫隱忍壓抑的眼淚,對他的沖擊力來的更加猛烈。
宗慕晨不由自主的降下來一點車速,伸手一下一下拍撫在妻子的腦頂,他真的不是一個合格而滿分溫柔的男人,單純撫慰妻子悲傷逆流的情緒,他一直都沒有擅長過。
“哭吧,眼淚哭干了,回到爸媽那里,可就不能再哭了?!?p> 他說這種話,若是平常的孫巖玫,一定賞他一個珍珠大白眼。
認識多年,他無論說什么,感覺就是越來越不中聽,越來越不順耳,好像一種習(xí)慣。
似乎有炮仗的聲音在孫巖玫耳窩處裂開,她頭暈?zāi)垦?,從小到大因為有大哥護著她,從來都沒有人敢欺負她,所以她原本一個眼淚很少的人就更加沒有哭泣的機會,大哥也曾經(jīng)說過,有他在,這輩子不會讓她掉眼淚。
可是現(xiàn)在,讓她哭的無法自拔,陷入哀傷的人,就是他??!
想要對他說的話還有很多,好想要投入他溫柔寬厚而安全的懷抱,親兄妹之間只是這樣簡單樸素的愿望,終于再也做不到了。
“宗慕晨,為什么是他?”孫巖玫低哀哭訴:“又為什么是我,要經(jīng)歷這樣殘忍的事情?”
這樣的問題從得知孫巖豪生病入院以來,孫巖玫問過自己無數(shù)次。
沒有答案,就像此時此刻,宗慕晨亦然無法給她一個合理而略顯合適的回答。
終歸這就是命運,一個錯誤的選擇,誰也沒有想到將要背負的結(jié)果,會這樣的沉重。
孫巖玫有些恨姜安卉,恨姜家,因為錢他們逼著大哥一步步走到如今這一步,可結(jié)果呢,他們冷漠而理智的選擇,讓人心寒膽顫。
“姜安卉,我恨她!”
濃烈哀傷的情緒找不到任何一個出口,姜安卉的名字赫然映入腦海,似乎唯有恨意,可以讓孫巖玫痛苦的情緒得以片刻的宣泄。
宗慕晨始終無話,只輕輕地順著妻子的長發(fā)。
恨吧,如果恨她可以讓你好過,我不反對。如果你需要我對姜家做什么,我一樣義無反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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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家,苦難的壓抑在拘謹?shù)姆块g里肆無忌憚的蔓延。孫成祥和宋曉靈相對而坐,從得知兒子生病到他去世,再到女兒不顧一切去到她大哥離開的城市,老兩口的天空出現(xiàn)塌方,一顆心臟像是被一雙無形的大手揪著,苦悶無力而痛苦。
“玫玫還是聯(lián)系不上嗎?”
已經(jīng)三天了,孫巖玫和宗慕晨的電話不是不在服務(wù)區(qū)就是關(guān)機,這無疑越發(fā)加重了老兩口的擔(dān)憂。
孫成祥搖頭,“還是沒有打通。”
眼看宋曉靈又要淚水彌漫,孫成祥蒼老顫抖的手再次撥通女兒的手機號碼,耳邊嘟嘟的聲音讓老人無神的視線聚焦:“通了?!?p> 終于,這次的通話,不再是機械而拒人千里之外的電子音。
“爸!”
孫巖玫和宗慕晨沒有太多精力去管手機,這次接通純屬意外,手機的電池已經(jīng)顯示紅色的報警信號,因為是父親,孫巖玫趕忙手忙腳亂的去摸充電線接上手機。
因為這個電話,宗慕晨終于想起來了,路上母親和李歡槐輪番給他打電話,他不耐煩順手按了關(guān)機,三十幾個小時過去了,再不開機估計有人要瘋。
“怎么樣,你們到哪里了,還順利嗎,什么時候回來?”
好不容易接通電話,孫成祥低哀的語氣一連問了好些個問題。
“爸,已經(jīng)拿到了,我們在回家的路上,可能要在市里隔離十四天才能到家,您和媽好好吃飯好好休息,不要讓我為你們擔(dān)心,好不好?”
只有面對年邁而老年喪子的父母之時,孫巖玫方才能讓自己鎮(zhèn)定。
他們已經(jīng)失去了最愛的日子,現(xiàn)在唯有她,是他們堅挺的精神支柱,如果連她都要自暴自棄,那么他們,一定會更難。
孫成祥眼淚破閘,但他忍著不讓女兒聽出端倪,“好,我們知道了,都聽你的。”
通話按了外音,宋曉靈一樣清楚的聽到了女兒的話,未免讓她更加艱難,她跟著連聲附和:“好!”
握著手機的掌心攸地收緊,孫巖玫重重的抿唇,抬頭,眼淚在眼眶中打轉(zhuǎn),終歸她沒有再讓淚水跳脫眼眶。
“媽,你和爸不要替我擔(dān)心,我會安全回家?!?p> 隨著掛斷的聲音而來的是父母的承諾,他們都說好,可這幾分真假,孫巖玫不想細究,她果斷掛掉電話。
掌心的手機緊了又緊,她反手給二嬸家去了電話。
怪自己思慮不周,只想見大哥最后一面,想著讓自己心安不留遺憾,連父母都沒有安頓好,她不在家,他們會不會按時吃飯按時休息,已經(jīng)五十多歲的人了,身體是不是能熬得住。
“玫玫,你有事嗎?”
孫巖玫的二嬸是個慢性子,從小對孫巖玫很好。
“二嬸,可能有點不合適,但是能不能請您去我家?guī)兔粗c我爸媽,您放心,我雖然回了家,但……”
二嬸沒有聽孫巖玫說完,她打斷她:“你這孩子說什么外人的話,我還能不了解你嗎?也是我瞻前顧后,你家那么大的事,我應(yīng)該去陪陪嫂子的?!?p> 孫巖玫鼻子一酸:“二嬸,謝謝你?!?p> 霧水彌漫的余光瞥到宗慕晨,如果是他家,任何一個人一定都不會這樣做,因為不夠安全也不夠理智,可有些感情,真的很難得用原則和理智去克制和要求。
宗慕晨這才開機,短信和微信的震動一起發(fā)出的震動聲足足持續(xù)了一分多鐘,他正在翻看信息,眼尾捕捉到了妻子投射過來的情緒復(fù)雜的視線,看手機的動作一頓,他將關(guān)注重新移到她的身上,關(guān)切的問:“怎么了?”
本能讓孫巖玫想回他一句,沒什么。
興許今天氣氛不同,這種處境,自己對他的防備著實降低不少,她開口:“如果你媽在這兒,一定又要說我拎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