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8 像一杯酒 像一首老歌
“你哥有本事自己娶媳婦，這錢你還是留著你自己找媳婦吧。”
“哥，我找媳婦不用這么多錢！她說我人好，一分錢沒有也愿意跟我?！?p> 沈自立一激動，說走嘴了。
一張黑臉，因為害羞泛紅，都變紫了。
“你有對象了？誰??？”沈月恒很好奇。
沈自立變得扭捏起來，支支吾吾地就是不說。
沈月恒有些不耐，威脅道：“自立，你不說我直接打電話問咱娘了。”
沈自立果然慫了：“哥，你是我親哥，你可別問，這事不能讓娘知道……娘知道了肯定不高興……”
說到這里，沈自立居然顯得有些憂郁。
“到底是誰家的姑娘？娘那么和氣的人，不會挑剔吧？”
“是……是劉寡婦……我就喜歡她……”
沈自立搓著衣角，臊眉耷眼地說。
“什么？你喜歡劉老師？”
沈月恒真吃驚了。
所謂的劉寡婦，大名叫劉曉愛，是鎮(zhèn)上中學的民辦教師，沒有正式編制的那種。
沈月恒不知道劉曉愛具體的年齡，但肯定是要比弟弟大上好幾歲的。
說起來這也是一個可憐的女人。
她雖然是當?shù)厝?，但家里面基本上沒有什么親人了。
老公是一個酒鬼，一喝醉就打老婆，然后開著摩托車出去打牌。
結(jié)婚沒兩年，這位酒鬼老公就出了車禍，開著摩托車直接鉆進了魚塘，劉曉愛就成了寡婦。
“開始……開始我沒想別的，就是總有一些不三不四的男人晚上去曉愛家敲門，被我遇上了幾次都打跑了。曉愛就很感謝我，還給我做飯吃……再然后，我也想對她不三不四，她也沒和我急，只讓我關(guān)門……”
“哥，我只對一個女人不三不四，不算耍流氓是不？”
沈自立抬頭，用求認同的眼神盯著大哥。
這事他沒敢和別人說，唯一信得過的就是自己大哥了。
“不算……只要她沒拿掃帚打你就不算……自立，以后咱說話盡量文雅一點，別總說什么不三不四的，你就說互有好感不行么？”
“不過我記得劉老師比你大不少吧？”
“女大三抱金磚，我能抱兩塊，以后肯定發(fā)財?！鄙蜃粤⒑俸傩?。
只是笑完之后，又有些愁眉苦臉。
“哥，這事我沒敢和爹娘說，他們老古董，肯定不能同意，但你支持我么？爹娘最聽你的了！”沈自立希翼地看著大哥。
“當然，自立，只要你喜歡，無論你選擇做什么，只要不違法，哥都支持你！”
“只要你看上的女人是單身，無論是誰，什么條件，哥都站在你這一邊！”
“因為哥欠你的！”
沈月恒很認真地說。
……
沈月恒高三那年，沈自立上高二。
父母所在的廠子在多年的經(jīng)營不善后，終于破產(chǎn)了。
他們成了離崗工人。
原本微薄的工資也都沒了，沈家不寬裕的日子，變得更加拮據(jù)。
更不要說，還有兩個上高中的兒子。
半大小子、吃窮老子。
以后上大學怎么辦？
當時沈家老兩口想的是，再苦再難，也要供兩個孩子。
沈父開始在市場上每天打零工，搬磚、砌墻、通下水道、泥瓦匠、修房屋漏水……什么都干過。
沈母加入了一家保潔公司，給人打掃衛(wèi)生、擦玻璃。
沈月恒一手擦玻璃的技術(shù)，就是這時候練就的。
他很懂事，每天放學，都去幫媽干活，替家里面分擔。
同時學習更加刻苦。
因為他知道，對自己這樣沒有背景的人家來說，高考是最公平的機會，一個可以改變命運的機會。
沈自立也很懂事，他也想幫家里面分擔。
但他的做法卻和沈月恒完全不同。
高二上學期結(jié)束前，沈自立沒和任何人商量，主動退學了。
他知道家里人不會同意，于是在留下了一張“讓我哥上大學，我出去掙錢，你們不用擔心我，也別找我”的紙條后，背著一個破書包，帶著50塊錢就消失了。
急得家里面報了警，也沒找到這個野小子。
等再回來時，已經(jīng)是半年后。
沈月恒已經(jīng)參加完高考了。
沈自立壯了、黑了，會抽煙了，嘴里面總是冒出來好幾句臟話，以及半年掙的8000塊錢。
“哥，我看學校門口的光榮榜了，你考上大學了，學費我給你出！”
沈自立一笑，露出了一排白牙。
沈父看著半年不見的兒子，有很多埋怨，有很多擔心，有很多話想說，但醞釀了半天，只剩下了--“回來好，回來就好?！?p> 然后沈自立挨了娘的一頓打。
“你跑哪去了？你知道娘多著急么！”
沈母打了兩下，往椅子一坐，哭了。
“以后再去哪里，要讓娘知道，這半年，我沒睡過一個安生覺。”
后來沈家人才知道，這半年，沈自立因為還沒有成年，所以找不到什么正經(jīng)的工作。
在干了一周的服務員，被老板坑了錢，又被人騙去工地白干了半個月后，他認識了一個開大車的司機。
跟著押車跑了半年，從祖國的東北跑到了西南，從雪山之巔跑到了南海之南，行程好幾萬公里。
父母都離崗那幾年，是沈家最落魄的時候。
好在沈父、沈母都有著工人特有的勤勞和堅韌，從給別人打工開始，一步一步耕耘，到后來，自己做起了小本生意。
沈自立是堅決不上學了，繼續(xù)在外面拼搏。
后來沈月恒也大學畢業(yè)參加了工作，家里面的日子這才改觀了不少。
……
見大哥又說起當年自己輟學去打工的事情，沈自立也不耐煩了：“哥，你怎么婆婆媽媽和老娘們一樣？這事現(xiàn)在娘都不提了，你還整天說起來沒完?！?p> “我成績差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就不是讀書的材料，就算我不輟學，我也考不上大學?！?p> “你看咱爹叫沈奮斗，是爺爺從標語上取的名字。你叫沈月恒，是村里原來教私塾的周先生給起的，說是什么取自《詩經(jīng)》里面的日升月恒，而到我起名字的時候，周先生回老家了，是張獸醫(yī)給出的主意。說‘艱苦奮斗，自力更生’，所以奮斗的兒子就該叫自立?！?p> “從名字上就看出來了，哥你是讀書的材料，我就適合在外面瞎混。”
“所以哥你別總覺得你欠我的，你不欠我的?！?p> “我們是親兄弟，別搞那些虛頭巴腦的東西?！?p> “你是我哥，我相信你以后一定能出人頭地，這次來我也聽說了，你現(xiàn)在弄了好幾個很厲害的廣告，所以以后老弟就指望你發(fā)達，我跟著你吃香的喝辣的呢?！?p> “走，出去吃飯，老弟給你改善一下生活！”
沈自立拉著沈月恒，出門，在附近的小吃街上找了一個路邊攤。
“老板，來100個串、20個雞翅、20個板筋、一捆啤酒！”
等食物放下，兄弟沒有客氣，吃了起來。
“哥，這次來還有一件事，我現(xiàn)在幫一家化肥公司跑業(yè)務，他們聽說我哥在電視臺做廣告特牛逼，就讓我?guī)椭鵂烤€給他們也做個廣告，你看行么？”
“那有什么不行的，讓他們明天聯(lián)系我就行。是你朋友么？是的話，我肯定特別照顧?！?p> “不是朋友，就是一個客戶，那經(jīng)理挺小氣的，不用和他們客氣，多要錢，但廣告弄得好點，我就是為了多拿提成?！?p> “好，一定讓你多拿提成?！?p> 沈自立很高興，正給哥哥又滿了一杯酒，就聽到“嘻唰唰、嘻唰唰”的聲音響起，手機響了。
沈自立接起來。
“喂？傻帽，聽老子和你說，老子不投資不理財不買發(fā)票不買海景房，因為老子沒錢，以后別打這種騷擾電話了?！?p> 然后就掛斷了。
“怎么用這個當鈴聲？”
“嘿嘿，這是哥你寫的歌，我拿這個當彩鈴特別有面子！電話一響，我都告訴那些哥們，這是我哥寫！”
“我愛洗澡那個太幼稚了，我用著不合適，就用這個了?！?p> 沈自立是由衷地以沈月恒為榮。
“你早說啊，我專門給你唱一首，你錄下來當鈴聲?！?p> “要不這又搓泥，又腳后跟的，多影響食欲?！?p> ……
此時已經(jīng)是華燈初上，小吃街上人聲鼎沸。
很多路邊小店門口，都有音響和話筒，方便醉酒的客人憶苦思甜、鬼哭狼嚎。
之前一個客人剛唱完了一首《喵喵喵》。
這正是元氣少女貓組合很火的一首歌。
沈月恒走了過去，接過了話筒。
“親愛的自立
讓我為你唱首歌
我的好兄弟
心里有苦你對我說
前方大路一起走
哪怕是河也一起過
苦點累點又能算什么
在你需要我的時候
我來陪你一起度過
我的好弟弟
心里有苦你對我說
人生難得起起落落
還是要堅強的生活
哭過笑過至少你還有我
兄弟的情誼呀
比天還高比地還遼闊
那些歲月我們一定會記得
兄弟的情誼呀
我們今生最大的難得
像一杯酒
像一首老歌”
歌聲未落，口哨與掌聲四起。
喝醉酒的男人最容易動情。
下面的酒客們都紛紛舉杯、摟肩搭背。
互相表達著如火的情誼。
說著不知道酒醒后，還能不能兌現(xiàn)的諾言。
夜市老板一拍桌子：“牛逼、免單了！”
沈自立坐在下面，揉了揉眼睛罵了一句：“靠，風大迷眼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