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嬌嬌山河謀

第三十二章 鶯鶯嬌軟

嬌嬌山河謀 方綰綰 2516 2020-05-16 10:00:00

  夜很深了。

  江雀月站在門口,刺骨的風夾雜著細小的雪粒撲在她的臉上,麻木到已經不覺得冷了。

  前廳里此起彼伏的笑聲她聽得真切,明明是與自己休戚相關的事,此刻,她卻陡然生出一種事不關己的游離感。

  三大世家,鷹,山河圖,龍脈……種種……

  她江雀月在這時局中到底能算作什么呢?

  這樣想著,她突然笑了笑,蹲下身來用手絹用力地擦掉地上的血跡,而后起身,將門重又關上了。

  寒冷被阻絕,熱氣重新積攢升騰。

  她小心拾起那朵蟬衣花,手指被快要干涸的鮮血染紅。

  傷得很重嗎?腦子里突然冒出這個想法。自己卻也覺得可笑。

  事到如今……事到如今,算了,算了。

  她很快搖搖頭,將手上的血跡也擦盡了,而后捧著那支蟬衣花,猶豫再三,終究將它裹進手絹里,藏在了妝匣中。

  -

  “殿下,殿下!”突然有噪雜的呼喊聲自遠而近奔來,“殿下!這不合規(guī)矩呀!”

  “什么規(guī)矩不規(guī)矩的。”江頎風笑道,“讓他去,澤芳姑姑您可別攔著?!?p>  怎么這么快就來了?

  江雀月飛快地將蓋頭拾起,坐回到床沿邊,蓋上了蓋頭。

  雜亂的腳步聲戛然而止,停在門口。

  “噓?!睍r北闕一個急剎攔住眾人,“要敲門?!?p>  旁人大聲取笑道:“這個時候還管這些禮數做什么?!?p>  咚咚咚。

  “進來吧?!苯冈聭馈?p>  門被推開,浩浩蕩蕩進來了一批人。

  “殿下,您這……喝到一半跑來新房做什么?”澤芳姑姑又氣又好笑。

  時北闕不理她,只是跌跌撞撞跑到江雀月面前,而后立住,背著手嘻嘻笑道:“你餓不餓?”

  江雀月愣了愣,搖搖頭又點點頭,不解道:“怎么了?”

  一盤糕點遞到她蓋頭下?!肮鸹ǜ猓狅L說你愛吃。”疊得像小山那樣高的一盤桂花糕,還冒著熱氣。

  江雀月訝異道,“怎么拿這么多?”

  “你愛吃呀?!碧鹱套痰穆曇簟?p>  旁人立刻七嘴八舌打趣道:“我們幾個可一個都沒吃到啊,都被他搶來了?!?p>  江頎風也應道:“可不是,只怪我多嘴?!?p>  恰在這時,小蕓捧著個大紅薯從外頭跑進來,“啊怎么這么多人?”她被這陣仗嚇了一跳,剛走到江雀月面前卻又看到時北闕正在這站著,立馬吃驚地捂嘴道:“殿下?!”

  “紅薯?”時北闕皺皺眉頭,有些不解。

  “王妃餓了,想吃點東西?!?p>  “啊?!彼ⅠR長長地啊了一聲,捧著桂花糕的手還舉在江雀月面前,“好的吧?!庇行┦鼐锪肃僮臁?p>  正要收回手呢,江雀月已一把拽住了他?!澳萌ツ?,我還沒吃呢?!蹦砥鹨粔K桂花糕送進了嘴里。“好甜?!?p>  “好了好了,快回去喝酒?!苯狅L把他往外拽,大笑道:“還有事兒沒交代完呢,妹婿?!?p>  “還要去呀?”江雀月一面嚼著桂花糕,一面隨口問道。

  時北闕立馬掙脫開來,一掀衣袍,正襟危坐坐回到她身側,使勁兒搖頭說:“不去了不去了。不去,堅決不去。”

  江雀月復雜的心緒輕松了些許,驀然失笑,本還有點陌生的他因著這醉酒的模樣反而染上了些熟悉而親切的溫度。

  “哇!殿下!你竟是如此重色輕友之徒!”有人這樣笑道。

  “好樣的。”江頎風沖過來猛地拍了拍時北闕的肩頭,“你這副怕娘子的模樣,為兄看了很是欣喜?!?p>  “走,我們繼續(xù)喝去?!币恢睕]開口的沈從拉著旁人往外走去。

  “走走走走,咱別礙事兒?!苯狅L勾肩搭背將人都帶離了房。

  “那個什么,門給你們帶上了啊,放心吧。”臨走前大聲說道。

  講笑聲漸遠,屋內靜了下來。

  他還坐在她身側,安安靜靜,只有她細細咀嚼糕點的聲音,窸窸窣窣的。

  “喝多了嗎?”

  “多了。”他如實回答。

  “頭暈嗎?”

  “暈?!闭f起話來還有些大舌頭。

  “那要不要睡覺?”她問。

  時北闕一愣,然后突然笑起來,聲音清清朗朗:“一起睡嗎?”

  江雀月霎時間羞紅了臉,“我還不困。”

  “我也不困。”他湊近了些,酒氣游過來,笑道:“但不困也可以睡。”話雖調笑,人卻老實得很,也不見絲毫逾矩之舉。

  “你個登徒子。”江雀月忍不住笑罵道,想到她及笄那日他翻墻而來,心中不免生出一絲悵然,世事如此,真是奇妙。

  時北闕哈哈笑了兩聲,將她懷中的盤子拿到一旁去,又不知鼓搗了些什么,半晌不說話。

  直到他將個澄黃的紅薯塞到她蓋頭下。皮都已剝開了,熱騰騰的冒著熱氣,漂亮的手舉著澄黃的紅薯,在她眼皮子下晃了晃。

  “吃吧?!?p>  江雀月心頭一暖,接過來大口吃了起來,這樣沉默地吃著,好像就能把那些讓人難受的奇怪情緒都擠出去。

  他便也不說話,只是安靜坐在她旁邊,等她吃完。

  過一小會兒又遞過來一杯茶,“別噎著了?!痹龠^會兒便是幾顆紅棗,花生。

  等她吃完,他自然地拉過她的手,用方帕擦了擦她手上的食物殘渣。

  江雀月的心不自覺地劇烈跳動了幾下,這熟稔的動作又讓她意識到,自己已經和身旁這個人,拜過堂了。

  他們是夫妻了。

  江雀月靜了靜,有些苦澀又有些莫名的安穩(wěn)。終于又有人和自己,休戚相關了么?

  即便這個人,或許并不是真心想與她成親。為了權謀,亦或是為了天下,但她沒辦法苛責他,她又豈是因為愛慕他才與他成婚的,不過是各取所需罷了。

  江雀月沒有掙脫開,他的手有些冷,屋子里那么暖和,他的手怎么還那么涼。

  “怎么這樣涼?”

  “向來如此?!彼φf,“但今夜,心總歸是燙的?!?p>  鬼使神差的,她反握住他的手,小聲問:“這樣,暖和些了嗎?”

  他僵在那片刻,很快將她的手卷進手心,聲音溫柔和煦,“嗯,很暖?!?p>  咚咚咚,澤芳姑姑敲了敲門。

  “殿下,該喝藥了。還有王妃特意與你準備的解酒藥,一同給您放門口了?!?p>  “好,知道了?!彼屏饲平冈拢Σ[瞇道:“我馬上喝。”

  他起身將藥端了回來,重又坐回到她身側。

  藥味鉆進江雀月的鼻子,很重,她想起來他身上總是有這樣的草藥味。

  “每天都要喝么?”

  “嗯?!?p>  “很苦嗎?”

  “習慣了?!彼p聲說。

  江雀月突然想起些什么,在衣服里窸窸窣窣半晌,而后掏出個小罐子,在他面前晃了晃,“瞧,蜜餞?!?p>  時北闕被逗笑了,問:“怎么隨身帶這個?在嫁衣里藏蜜餞的新娘,我可頭一次聽說?!?p>  “我?guī)Я撕眯┠?,嫁妝盒子里還有好多。以前吃藥的時候,娘親便會拿蜜餞哄我。喝完藥吃這個,就一點兒都不苦了。我特意給你備了許多?!苯冈掠懞盟频恼f道。為了什么,她也不知道。也許是為了報那一釵之恩,又或者,跟娘親有關的任何記憶都美好得讓人忍不住重溫與分享。

  “好?!彼穆曇舨恢獮楹危兊檬譁厝?。

  “喝了嗎?”江雀月有些著急,蓋頭擋著,她瞧不見他,只是余光里瞄見了好幾碗藥,那么苦的東西,他每天都要喝嗎?“我可以把蓋頭掀開嗎?”

  他笑了,問:“著急呀?”

  “著急?!?p>  “著急做什么?”他湊近了些,苦澀的草藥味兒,還有醉人的酒氣,一同悄悄溜了過來。

  夜色好似都被這酒氣染得七分醉人。

  “我……”江雀月慌張地不知所措。

  他低低的笑聲在靜悄悄的夜里顯出幾分潮濕的曖昧來。

  “別急?!?p>  漂亮的手伸進來,捻住蓋頭的一角,緩慢地,往上掀了開。

  氤氳的燭光照進來。

  他的眼睛,明媚的,干凈的,純粹的,和她的眼神觸碰。

  眼尾彎起璀璨的弧度?!罢婧每础!彼哪橆a染著酡紅的酒意。

  江雀月胡亂移開了目光,慌亂道:“你……你快喝藥,再不喝冷了。”

  “好。”他乖乖低頭喝藥,一碗,兩碗,這么接二連三靜靜喝完了。

  江雀月手忙腳亂拿出個蜜餞舉到他面前,“快吃,苦嗎?”

  他湊過來,輕輕一咬,濕潤的唇抿住她的指尖,從她手中銜走那蜜餞,溫熱的氣息落在她的手背上。

  “很甜。”他笑道。

  江雀月也忍不住笑了,“我看你是醉得不輕?!?p>  “是你醉人?!彼菩Ψ切Φ?,“我還不知道你的名字,夫人?!弊詈髢蓚€字輕輕一勾,低沉的尾音撩了撩搖曳的燭光。

  “江雀月?!彼÷暬卮穑钟X得好笑,成了婚還不知名字的,打著燈籠怕也找不到幾個。

  “小字呢?”

  江雀月一愣,半晌,才輕聲說:“單字一個嬌?!?p>  “燕燕輕盈,鶯鶯嬌軟,分明又向華胥見?!彼麥厝岬匦α?,“嬌嬌,這個字很襯你?!?p>  他的聲音那么甜,那么溫柔,江雀月看著他明亮的眼睛,突然就酸了鼻。

  已經很久沒有人這樣喚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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