硝煙四起,刀劍亂舞,黎水凡最喜歡的便是在戰(zhàn)場上毫無顧忌的廝殺,實(shí)在痛快。
姒淮在鎬京城門上俯視,黎水凡的身影一直在他眼中不曾消失。
穆王震怒,宣姒淮進(jìn)殿。
“這就是你說的甕中捉鱉?”
姒淮作揖道,“回穆王,鏖戰(zhàn)數(shù)日,咸族與戎族怕是快撐不住了,我們再堅(jiān)持十日,定能一舉滅掉對方!”
“寡人當(dāng)初滅了黎氏,你說其他族群部落當(dāng)然會趁機(jī)反亂,如今看來,寡人滅黎氏,滅早了。”穆王泯滅眼里的悔意,道,“你去吧!此次不容敗陣!”。
姒淮淺笑,“穆王大可放心,臣定然讓他族異心之人俯首稱臣!”
穆王,“好,如果此戰(zhàn)我周王朝勝了,那我便放了你外祖母?!?p> 姒淮雙眼微瞇,“謝穆王!”他轉(zhuǎn)身那一霎,目露兇光,他的外祖母被困宮闈之中,如今還要跟自己的好兄弟對戰(zhàn),從小到大,就沒這么憋屈過。
果真,姒淮沒有食言,十日之后,黎晞和黎硯投來降書,姜昀大有撤退之意,穆王喜不勝收,當(dāng)即放了太后老人家,太后倒也沒有生氣,雖說囚禁,卻沒受什么苦。
姒淮跪在太后身前,“外祖母,子渝不孝,讓您受苦了?!?p> 太后淺笑,“快點(diǎn)起來,我年紀(jì)大了,本來也不想出去走動。好孩子,你母親沒了,父親也沒了,但你且記著,你父親永遠(yuǎn)是你親生父親!”
姒淮抬起頭,“子渝牢記于心?!?p> “我聽說,黎家那丫頭混在黎晞隊(duì)伍里,你好生勸著吧,這周王朝的天下,雖不如太皇在時(shí)鼎盛,可也不是輕易就能動搖的?!?p> “子渝記下了。”
太后抹去眼角一滴眼淚,“是我對不起你,穆王也是沒了要挾的籌碼,才拿我出來威脅你,子渝,帶著那個叫水凡的,離開這是非之地,我這老太婆,還是有能力護(hù)你們周全的?!?p> “多謝外祖母?!?p> “你走吧,我這老太婆,累了?!?p> 庭院里菩提樹參禪多年如一日,太后虔誠望過去,笑道,“我這外孫,心底最是善良?!?p> 身后老奴為太后披上薄衫,“太后,世子爺是不會怪您的?!?p> “可說到底,是我和穆王合伙威脅了他?!?p> “容老奴多句嘴,當(dāng)初穆王滅黎氏,若不是太后您出面,只怕世子爺要為了黎家小姐當(dāng)日造反了,他們細(xì)胳膊擰不過穆王的大腿,等將來長大了,就明白您的良苦用心了。”
“只要他們好好活著就行。”
經(jīng)此一戰(zhàn),三家元?dú)獯髠钑劥笥芯硗林貋碇畡?,姜昀隱忍著一直沒有冒尖。
直到次月初一,姒淮反水。
于是穆王故技重施,想著再跟太后威脅一出,結(jié)果太后竟然被姒淮提前轉(zhuǎn)移了,這下好了,反被將了一軍,最后穆王捋著胡子,親自上陣。
歷時(shí)三個月,姜昀突然發(fā)力,斬?cái)嗔酥艹瘋?cè)翼全部人馬,自身傷亡也極為慘重。
黎水凡咋舌,這不是傷敵一千自損八百的路數(shù)么,怎么這么不明智。
最后,姜昀求和,要求北狄遷都,穆王聽見求和二字,哪有不答應(yīng)的道理,就這樣,北狄從雍梁一帶,遷至榣山附近。
黎水凡得知后笑了好幾日,姜昀這是為愛投奔吶。
自從姒淮反水與黎晞同路后,二人便極少再說過話,黎水凡一直都跟在黎硯身側(cè),與姒淮碰面甚少。
說來也奇怪,黎晞跟姒淮好的像是能穿一條褲子了。即墨一眾人馬出現(xiàn)在鎬京后,戰(zhàn)局被扭轉(zhuǎn)了,穆王吃癟后隨即改變了戰(zhàn)略。
眼看著黎晞聯(lián)手姒淮要?dú)⑦M(jìn)皇宮內(nèi),穆王絕地反擊,兩下僵持了半月之久,黎晞無奈退兵,姒淮重傷。
黎水凡趁兵荒馬亂,跑到姒淮賬內(nèi),時(shí)間應(yīng)該是走的很快,不然怎么感覺眼前的人那么陌生呢!
“來了這么久,你怎么不說話?”姒淮睜眼發(fā)問。
黎水凡干笑了幾聲,“我怕影響你休息?!?p> “這點(diǎn)傷,算不得什么!”
黎水凡又看了一眼他嘴里算不得什么的傷,眼眶濕了。
“你這除了臉上,其他地方都纏滿繃帶了,快趕上景蟬了?!?p> 姒淮“嗯”了一聲,盯著黎水凡也不說話。
“你看我看嘛?”
“我以為你經(jīng)歷這么多能長大呢!”
黎水凡苦笑,“早就長大了?!?p> “既然長大了,怎么就不知道我跟靖楠鬧這么大是為了什么呢?”
“我怎么不知道?”黎水凡,“你跟我大哥閑的沒事來鎬京打仗啊!穆王瘦死的駱駝比馬大,你們倆除非腦子壞了,不然才不會來鎬京鬧事!”
“那你倒是說說,我們是為什么?”
“為了給我黎氏報(bào)仇,為了能在穆王面前有話語權(quán),為了得到大周承諾百年無戰(zhàn),為了,”
“為了什么?”
“你們征戰(zhàn)路線,偏離了咸族,引著穆王向西,一旦西征,就會殃及周遭眾國,我知道你們引他西征,不止是想達(dá)到讓眾國不滿這一個目的?!?p> 姒淮點(diǎn)頭,“還不算笨?!?p> 黎水凡從懷里拿出個瓷壺,倒了一粒藥丸,“這個能止疼?!?p> 姒淮,“哪有東西可以止疼啊,是麻痹神經(jīng)的而已?!?p> “那也比疼著強(qiáng)啊!”
她將藥丸放到姒淮嘴里,見他順從的咽了,問道,“你不怕我毒死你?”
“你能舍得?”
“別把自己看的很重要?!?p> 姒淮,“我知道?!?p> “知道什么?”
“我在你心里不是很重要?!?p> 黎水凡語塞。
姒淮,“我在你心里是非常之重要。”
“你!”黎水凡翻了個白眼,“什么時(shí)候了,還有心思玩笑!”
“小凡,這次我拿命換你安穩(wěn),切記,不可莽撞?!?p> “你什么意思?”
“字面上的意思,我累了,你回去吧!”
黎水凡起身,離去之前問了一句,“姒淮,你可曾?”
話未說完,姒淮直言,“生生世世,我心動之人之事甚少,唯你,念念不忘?!?p> “你,說什么呢!”
黎水凡扭頭走了,臉上羞得通紅。
五日之后,黎水凡正準(zhǔn)備再去看望姒淮,卻被黎硯帶著跟在黎晞隊(duì)伍后面一路向西打了過去了。
黎水凡真正見識到了什么叫雞飛狗跳,穆王竟然親自西征,一邊走一邊打,也不知道姒淮怎么樣了,求見了幾次都被拒絕。
一直打到昆侖山下,黎水凡才突然醒悟,黎晞這哪是跟穆王對著干,簡直是幫了穆王一個大忙,沿途的國家均被穆王收入囊中,黎晞也在快到昆侖山時(shí)停住了腳步。
黎水凡火急火燎的沖到黎晞面前,砍傷了他十幾個親兵。
“大哥,你這是什么意思?”
黎晞看了一眼身后一身黑衣還蒙著面罩的男人,沒有說話,拉著黎水凡遠(yuǎn)離了這里。
走了三四里路,黎水凡甩開他手,“好了!你想說什么?這里沒人了!”
黎晞低頭,“小凡,對不起?!?p> “你對不起我什么?”
“爹娘養(yǎng)育之恩未報(bào),被殺之仇也未報(bào)?!?p> 黎水凡笑道,“大哥,你們怎么總是把我當(dāng)傻子?”
“小凡,咸族是萬族之首,我一人生死是小事。”
“我從來不怪你和二哥,父親和母親的死,怪不得你們,你是萬族之王,你有你的臣民要守護(hù),在大局面前,我知道黎氏一族算不得什么。”
“別這么說。”
“可事實(shí)就是這樣,黎氏功高震主,雖然父親剛正不阿,可旁系黎氏閣老早已心生叛意,內(nèi)部污腐,我知道,是父親母親拿自己的命換下來我們兄妹三人相安無事的,我刺殺穆王,也是只給自己尚未盡孝找個由頭,我才是全家里最不懂事的,辜負(fù)了父親母親臨終的心意。”
黎晞心痛,“小凡,你懂事,你很懂事?!?p> “你不用安慰我,其實(shí)你比我心里難受,一開始你和姒淮是想聯(lián)手給黎氏出口氣,奈何鎬京固若金湯,所以你們妥協(xié)了,陪著穆王演戲,向西打到昆侖山,收服了沿途小國,至少能換來萬族安穩(wěn)和平,大哥,你做的不是壞事。”
“我倒希望,你能罵我。”
黎水凡手指前方,“還記得嗎?昆侖山,你冒死取砂棠給我保命的地方,你從來都是有情有義的人,我都知道,只是,你陪著穆王打到昆侖山,可想過自己?”
黎晞,“我,無礙!”
“你受得昆侖山的風(fēng)雪嗎?你不要命了?此次幫著穆王收了沿途眾國,他日可曾想過如何自處?百族族人你要照料,他國之人也是人啊!”
“這你無需擔(dān)憂,我會有處理的辦法!”
黎水凡搖頭,“你想赴死在這昆侖山,保下族群和其他國家的安穩(wěn)。黎晞,你不許死,我跟二哥,都不能沒有你!”
黎晞笑道,“我當(dāng)初也算死過一次,你與千屹不都熬過來了?”
“沒有!”
“什么?”
黎水凡,“我說我們沒有熬過來,二哥大婚那日并不開心,因?yàn)槟悴辉?,他有多少個不眠之夜你知道嗎?”
“好了?!崩钑劀厝岽驍?,“聽話,快回去,守在千屹身邊,你長大了,以后就由你照顧千屹了!”
沒等黎水凡伸手去抓,黎晞已經(jīng)撤步離開,她仰天嘆了口氣,用袖子擦干凈臉,穩(wěn)步走回去。
昆侖山風(fēng)雪之大,超乎眾人想象,空中突現(xiàn)兩只極大的彩鳥,色彩靚麗,黎水凡莫名覺得熟悉,盯了那其中一只神鳥后,確認(rèn)過眼神,那不是清潭么!
二只神鳥羽翅一閃,揚(yáng)起昆侖山上的積雪,一時(shí)間,所有人都睜不開。
黎水凡身后受了一道暖意,回頭細(xì)細(xì)辨別,竟然是姒淮。
他身上的傷好像沒了,原先被裹得像粽子一樣,現(xiàn)在竟然單薄的像個紙人,在這風(fēng)雪中極其不搭。
“你不要命了?”黎水凡的聲音淹沒在風(fēng)聲里,她提高聲線道,“你不要命了?”
“我能聽見,說那么多遍干嘛?”姒淮唇角還有笑意。
黎水凡不知道他怎么還能笑得出,抵住了他傳來的內(nèi)力,“自己留著吧!我不冷!”
姒淮額間忽閃一道細(xì)光,手里長劍不知何時(shí)緊握在掌心。
黎水凡意識到事情的不對,奮力抓住姒淮的手臂,“姒淮,你要干嘛?”
“聽話,好好活到死!”
“誰不是活到死的?”黎水凡克制住姒淮的內(nèi)力,“你是真不想要命了?”
“人間幾十年,我等的起,沒了我,你也要等得起才好!”
“姒淮!”黎水凡克不住,眼睜睜看著姒淮消失在視野內(nèi)。
沒多久,風(fēng)雪似乎小了,黎水凡身上受了姒淮傳來的部分功力,一路登到昆侖山上竟也不費(fèi)什么力氣,還順路把黎硯也給拉扯上來了。
山頂風(fēng)景高處不勝寒,黎水凡見門前守著一人,是清潭當(dāng)日化成女裝時(shí)的模樣,點(diǎn)頭示意道,“這位仙子,可曾見過我哥哥?”
大鵹搖頭,“昆侖山神陸吾與翡御天君正同西王母商議要事,閑雜人等不得入內(nèi)!”
黎水凡指了指自己,“我?閑雜人等?難不成我以前是給你洗衣服做飯的?”
大鵹繼續(xù)搖頭,黎水凡察覺身后有人,一瞧是姬琤,黎水凡正要開口詢問他來干什么,結(jié)果大鵹行禮道,“圣使前來,未曾遠(yuǎn)迎,大鵹之過?!?p> 圣使???
姬琤斜眼憋了一下黎水凡笑著點(diǎn)頭進(jìn)去了,黎水凡不可置信的搖頭,“二哥,我們走吧,能進(jìn)去的都是神仙呢!”
大鵹笑道,“這位公子無需離開。”
黎硯問道,“我?”
大鵹點(diǎn)頭。
黎水凡,“他又是哪路神仙?”
“他乃蓬萊仙山長壽仙人,得東王公應(yīng)允下凡歷練,如今歷劫結(jié)束,可喜可賀?!?p> 大鵹手指尖在空中畫了幾下,黎硯被風(fēng)雪吹的不成型的衣物化成了仙風(fēng)道骨的一身白衣。
那長壽仙人面容俊逸,袖款及膝,溫文爾雅的對黎水凡笑道,“走吧,我送你下山?!?p> 黎水凡百味陳雜,隨著自己這個所謂的二哥下了山去,半路上,昆侖山小震了一下,黎水凡定住腳,“二哥,哦,長壽仙人,我想問一下,黎硯和姒淮就是那個神鳥說的昆侖山神和天君么?”
“正是?!?p> “你們當(dāng)神仙的,是不是到了昆侖山就自動變回去了?”
長壽仙人笑道,“非也,也要時(shí)機(jī)成熟。只是這次諸多巧合,恐是有人故意為之。”
“那,他們會有事嗎?”
長壽仙人笑容僵在臉上。
黎水凡會意,“你是蓬萊仙山的,跟昆侖山不是一個地方,你是不是管不了這地方?”
“且不說我只是蓬萊山的一個神仙而已,就算是東王公,也管不得西王母的事情,更何況牽扯進(jìn)了翡御天君和圣使,既然他們有心護(hù)你,你便安穩(wěn)度完這一世吧!”
“什么意思?”
長壽仙人笑道,“讓你好好活著的意思,我們以后還會再見的,你若無聊,便找景蟬她們玩吧,人生在世幾十年,你等輪回便可。”
話音落完,那長壽仙人沒了蹤影,黎水凡莫名其妙被拖下山,回頭看了一眼高聳入云的昆侖山,咬了咬牙,她所有的親人都在那上面,豈有不上之禮!
不過這昆侖山風(fēng)雪確實(shí)是大!
爬到半山腰便凍的不行,一只彩色神鳥搖身一變靜靜坐在她身旁。
黎水凡定睛一看,不是清潭,是個比清潭女裝更嬌俏的仙子。
那仙子淡淡開口,“你以前是鳥的時(shí)候從未惹過事端,怎么去人間一趟,惹了那么一眾難惹的大神?”
“你是誰?”黎水凡警惕問道,“你來作什么?”
“我不來,你就凍死了,若不是我跟大鵹護(hù)著瞞著,就怕是西王母也保不住你!”
“我干什么了?就算是刺殺穆王,不也沒得逞么?”
少鵹驚呼,“刺殺穆王是小事?他雖是凡人,可卻是凡間的王!就算是天帝也同他客氣著,西王母奉了一池子瓊漿正給你說好話呢!”
“那我是誰?”
少鵹白眼一翻,“你跟我和大鵹一樣,是西王母座下神鳥,幾萬年了,比王母的女兒們陪她都多?!?p> “鬧了半天,我是一只鳥?”
少鵹似乎從黎水凡的語氣里聽出來嫌棄,搖頭道,“嫌自己位分低還去招惹天君和陸吾?你怎么去趟人間,腦子都沒了?”
“我怎么招惹他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