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的烏云開始消散,隨后慘白的陽光有氣無力地爬了出來,寒風逐漸衰退。靜悄悄的森林里時不時傳來金屬碰撞的聲音,這種聲音對自然而言并不和諧;對他而言是危險的信號。
茂密的絡腮胡子像扭曲纏繞的樹根,看起來非常質樸,深陷的眼窩裝著一雙炯炯有神的棕色眼睛,寬厚的臉龐上掛著一副一絲不茍的認真神情,寬大的袍子依舊無法遮掩他健碩的身軀。
比起人們想象中的德魯伊祭司,他更像是一個職業(yè)重量級拳擊手,龐大的身軀如一座移動的大山,每一步都在地上留下一個深深的腳印,一呼一吸都與風的頻率相吻合。
當他進入這片死寂的森林時,腳下枯萎的土地重新煥發(fā)了生機,枯黃的草莖慢慢縮回地面,重新凝聚成一顆飽滿新鮮的種子,等待來年春風的呵護。
枯槁扭曲的樹木慢慢生出新芽,灰色的樹皮慢慢龜裂,露出剛剛生長出的棕褐色新皮,樹根繼續(xù)向下深入,汲取著這片土地最后的營養(yǎng)。
他忽然停在一處較為空曠的地方,低頭注視腳下那不起眼的淺淺腳印,心里還是有些不確定。他慢慢蹲下,伸手仔細地摸了摸,尺碼與記憶中的完全一致,是女兒的足跡!
他精神一振,喜悅地抬頭環(huán)顧四周逐漸煥發(fā)生機的土地,用狼牙與瑪瑙制成的寶石手鏈閃爍著五顏六色的光芒,雄渾的能量沿著手臂,從指間注入石灰色的大地。
本地的自然之靈卻未回應他的呼喚,倒是留下了一條模糊的光帶,深入森林中那片巨石祭壇。
他直起腰,挺胸站起,緩緩閉上眼睛,深吸一口迎面吹來的寒冷微風,慢慢分析其中摻雜的各種味道,直到他聞到了女兒身上特有的體香——虞美人花的淡淡清香。
他先是有些激動,隨后又有些緊張,那邊傳來的打斗聲肯定跟自己的寶貝女兒有關系。
有人想要傷害她!
他捏緊拳頭,大步奔跑起來,沉重的腳步壓得地面喘不上氣來,隨著他的步伐有規(guī)律的震顫著。
視線回到陷入苦戰(zhàn)的應龍這邊,他們與哈迪斯小組陷入了僵持,雙方旗鼓相當。如果換成一個月前,應龍他們也許會落入下風,但經過了各種各樣的事情后,他們的實力都有了非常明顯的進步。
反觀哈迪斯小組這邊完全沒有發(fā)揮出原本實力的三分之二,一方面是他們內心對神秘力量的抗拒,另一方面是操控他們的力量根本不會使用他們獨有的技能,只是讓他們機械地揮舞自己武器,沒有絲毫的靈活性可言。
“哈迪斯,你看著我的眼睛,快想想自己是誰!”
應龍躲在傘后擋住他瘋狂的突刺,根本沒有一點的吃力感。
他試著用電影里的套路來喚醒哈迪斯的意識,但很明顯,沒有效果,反而讓他的攻勢更加迅疾。
哈迪斯發(fā)出奇怪的嘶吼,嘴角流下惡心黏稠的黑色血液,表情猙獰扭曲,似乎在掙扎著想要擺脫控制??墒撬緹o力反抗,痛苦地刺出雙股叉,一手顫巍巍地摸向后頸,想要扯下什么東西。
應龍這才發(fā)現他的脖子后面似乎有什么東西粘在上面,可是哈迪斯凌亂的披肩發(fā)剛好遮住了,讓他根本看不清那里究竟有什么。
菲林斯隱身躲開了美杜莎的石化視線,不想傷害她便閃到她身后,一個手刀砍向她的后頸,卻打爛了不知道什么東西,緊接著一股惡臭的味道直撲他的臉,熏得他差點吐了出來。
美杜莎的身體突然變得僵直,跟一棵樹一樣直挺挺地倒在地上,身體痙攣起來,不停吐出黑色的血液,視線逐漸清亮。
“這是什么東西!真惡心!”
菲林斯掃了眼其他人,確定沒有危險后才蹲下來仔細檢查美杜莎脖子上的那團爛肉,這才發(fā)現這是一種跟蜱蟲一樣的肉瘤。它用一根鋒利的尖刺刺入她的脖子里,短小的節(jié)肢緊緊掛在她的皮膚上。
菲林斯在手上點燃了“靈魂之火”慢慢靠近她脖子上的那團爛肉,小心地灼燒著,黑色爛肉迅速變成一種蒼白的灰燼,尖刺也被他用另一只手小心拔出。
尖刺拔出之后,美杜莎停止了抽搐,眼皮慢慢地眨了幾下,如夢初醒般茫然地望向身邊一臉嫌棄的菲林斯,用疑惑的眼神詢問他發(fā)生了什么,然后慢慢地伸手摸了把脖子上的灰燼,忽然瞪大了眼睛,像是記起了什么事情。
菲林斯立刻把這個關鍵信息喊了出來,架起美杜莎趕緊來到了埃羅梅思的身邊。
“應龍,想辦法打他們的后頸,有種奇怪的寄生蟲在控制他們!”
“什么?!寄生蟲?!”
芬里爾忽然奓了毛,身體一陣惡寒,就感覺渾身不自在,好像有什么蟲子在身上爬來爬去,弄得她有些分神。
上次給洛基的羊擠奶的時候就又好多跳蚤跑到她身上,花了很久的時間才清理干凈,現在又被告知昔日同伴的脖子上也有寄生蟲,她只感覺胃一緊,胃酸快要吐出來了。
與她對抗的兀爾德抓住這個空擋,揮動手中的長劍劈開了芬里爾的護在身前的利爪。
她憤怒地嘯了一聲,趴在地上深吸一口氣,高高躍起撲向機械地抬起頭的兀爾德,意外發(fā)現她似乎沒辦法仰頭,那肯定是因為寄生蟲的位置阻礙了她的觀察。
于是芬里爾抓住這個機會,躍到了兀爾德的身后,趁她還沒來得及轉身,一爪子就將她的長發(fā)連同隱藏在后面的寄生蟲割了下來。她捂著腦袋痛苦地哀嚎起來,跟美杜莎的表現一模一樣,吐出了一大攤黑色的血液,然后趴在地上不停抽搐。
芬里爾使勁甩掉爪子是黏糊糊的那一團糅合了頭發(fā)和蟲子尸體的黑色肉團,也痛苦地哀嚎了起來,嚇得應龍他們還以為她也被感染了。
誰知她喊得卻是另一句話。
“嗚啊,惡心死了,弄不干凈了!”
菲林斯無奈地扯著嗓子沖她喊道:“我給你燒干凈,趕緊把兀爾德帶過來,小心被偷襲!”
芬里爾這才不情愿的扛起比她高出不知道多少的兀爾德,快步來到菲林斯這里,伸出臟兮兮的利爪,讓他用烈火燒掉上面沾著的黑色黏液。她回頭憤怒地盯著地上那團黑乎乎的東西,使勁吐了口唾沫。
連續(xù)兩位同胞死在他們手上,剩下的三只寄生蟲慌了神,連忙操控各自的宿主往后撤退,想要擺脫他們的糾纏。應龍等人自然不會叫它們這么輕易地就跑了,立刻追上去攔住了他們的去路。
“應……龍……救我……”
泰伊努特努力地擠出這句話,幾乎花光了她的力氣,讓她更加筋疲力盡,身體也有些發(fā)軟,艱難地垂下手,丟掉了手中的武器。
可是寄生蟲不同意她這么做,立刻逼迫她彎下膝蓋,伸手去撿起自己丟掉的武器。她還在反抗,拼命地要奪回身體的控制權,另一只手立刻握住這只手,阻止它伸向自己的武器。
海拉陰沉著臉揮起鐵鏈把她丟到地上的武器拉到自己這邊,然后快步沖向她,掄圓了鐵鏈,嚇得寄生蟲立刻抬手想要保護自己,但泰伊努特果斷把手按在地上,任由鐵鏈抽打她的脖子。
這一刻,她輕松地笑了,幾滴血淚落在石頭上,迅速干涸成了零星的紅點。
哈迪斯提起雙股叉朝海拉擲出,格里芬掏出手槍一發(fā)將其打碎,擋在他們之間,對準他的后頸果斷開槍。
哈迪斯不能仰頭,也不能轉頭,只能以一種奇怪的姿勢歪著身子躲開這發(fā)空氣彈,卻不料中計了。
菲林斯悄無聲息地出現在他的身后,一把攥住寄生蟲,點燃了“靈魂之火”,把它瞬間燒成了灰燼。
可是出乎他意料的是,這只寄生蟲在瀕死時突然向他噴出一團黑色的活性黏液。格里芬下意識開槍,把那團還能蠕動黏液打落在地,給了菲林斯足夠的反應時間。
菲林斯驚出一身冷汗,腳下釋放火浪燒掉這團還在掙扎蠕動的活性黏液,向瀟灑地吹去槍口青煙的格里芬投去感激的目光,連忙喊道:“從今天起,你就是我的救命恩人了,大恩不言謝,待來生相報。”
格里芬早就猜到他要這么說,立刻駁斥道:“滾,我要你這輩子就要還清人情!”
見到其他同胞相繼死亡,最后一只寄生蟲徹底慌了神,剛操控宿主走了幾步就迎面撞到了一面“高墻”。
它不能讓宿主仰頭,看不見這面“墻”的整體模樣,自己也納悶為什么這里會有堵墻,隨后便被這面“墻”拎了起來,一只比宿主腦袋都要大的手握住了它,稍一使勁就拽了下來。
離開宿主的一瞬間,它就噴出了活性黏液,但就跟往別人臉上吐了口痰一樣,那人淡定地彈去了,然后胳膊青筋暴起,一下捏碎了它,黑色的漿液爆了一手。
他先把密米爾輕輕地放到地上,然后低聲吟唱咒語,手上的漿液迅速落到地上,徹底消失不見了。
“爸爸?!爸爸!”
埃羅梅思看清了他的寬厚的臉龐,激動地叫了起來,邁著小步子顛顛地跑了過去,興高采烈地張開胳膊要和他來個熱情擁抱。
“寶貝閨女啊,嘿嘿,你沒事就好?!?p> 他忽然擠出一個別扭的笑容,蹲下來抱住了埃羅梅思,使勁在她嬌嫩的小臉上親了幾口,胡子扎得她皺起了眉毛,嘟著嘴推開了他的臉。
“爸爸,回去之后媽媽肯定要罵你了,這么邋遢,一點都沒有個大德魯伊祭司的樣子?!?p> 男人風趣的言談惹得她嬌笑起來,視線卻警惕地掃了一眼尷尬地望著他們的應龍幾人:“乖女兒,爸爸這叫隨性,與自然同行,風餐露宿,自然要看得有些風塵仆仆?!?p> “對了,爸爸,我跟你介紹一下,他們幾位是前來這里尋找同伴的好人,他們救了我,還保護我來這里找你?!?p> 埃羅梅思趕緊指著應龍他們介紹起來,然后轉頭向他們介紹自己的父親。
“這位不修邊幅的大漢就是我的爸爸,是世界上僅有的三位大德魯伊祭司之一,同時也是黑森林自然保護協(xié)會的會長?!?p> 他板著臉一本正經地低頭道謝,深邃的眼睛里閃耀著智慧的光芒:“你們好,我叫維森·洛林·黑爾森。謝謝你們保護我的女兒,我向來有恩必報,你們以后需要幫忙盡管來找我?!?p> “好的,黑爾森先生,我們就提前在這里感謝您了。”
應龍表面非??蜌?,心里卻感到異常警惕,眼前這個高大健碩的男人完全超乎他的想象,雖然維森刻意掩去了自己的實力,但那種淡淡的威壓還是會不經意地露出。
維森站起來大步走向被囚禁的自然之靈,一手抱著女兒,一手扯爛了囚禁它的金屬籠子,看得芬里爾瞬間軟了下去,像只受到驚嚇的小狼,趕緊躲到了應龍的身后。
重獲自由的自然之靈繞著維森飛了幾圈后就回到了森林中,維森和埃羅梅思揮手和它道別。
維森轉身面向應龍他們,微笑著問道:“我猜你們是想問關于洛基的委托吧?我可以告訴你們?!?p> 他理了一下自己的思緒,緩緩開口:“如你們所見,我也是為了這種奇怪的寄生蟲而來,一路上我見到了許多被這些該死的小東西感染的生物,有人有動物?!?p> “洛基找到我的時候,我并不打算出手幫她,但是她告訴我說如果我能幫她調查清楚這些寄生蟲的來源,她就有辦法讓我的寶貝女兒去城市里讀書?!?p> 應龍緊張地問了一句:“那您有什么發(fā)現嗎?”
維森輕輕點頭,笑了一聲:“我知道這些東西是從哪里來的了,那群自稱‘戴思林兄弟同盟’的死靈術士們到處散播這些家伙。許多地方都出現這種用巨石搭建的祭壇,我就都隨手清理了?!?p> 這一句話讓他們震驚地合不攏嘴,菲林斯差點坐到地上。
光是清理哈迪斯他們五個人身上的寄生蟲就讓他們費了一番功夫,眼前這個如小山一樣強壯的男人竟然說得如此輕描淡寫,這不禁讓他們懷疑這個男人是否還屬于人類的范疇。
維森摸了摸自己胡子拉碴的下巴,露出一個淺淺的微笑:“這些就是我所能告訴你的全部了,你也知道,有些事情不能全部說出來。”
應龍點頭微笑,再次向他道謝:“我明白,謝謝您,這些就足夠了?!?p> 維森環(huán)顧四周,然后讓埃羅梅思坐到肩膀上,跟他們道了別:“那我們就先走了,有緣再見?!?p> 埃羅梅思使勁向他們揮手,目光落在應龍溫和平靜的臉上,害羞地紅了臉,但還是勇敢地直視他,大聲和他道別:“應龍再見!大家再見!我們會再見面的!”
“再見哦,丫頭,加油!”
目送父女二人離開后,應龍回頭看向逐漸恢復了意識的哈迪斯他們,趕緊上前攙扶起他們。
哈迪斯一邊揉著自己發(fā)脹的太陽穴,一邊苦笑著向應龍道謝,無奈地長嘆一聲:“唉,真是陰溝里翻了船,我們跟蹤這些死靈術士一路來到這里,結果被他們陰了,用這些寄生蟲控制了我們,讓我們這幾天過的生不如死?!?p> 泰伊努特使勁活動了一下酸僵的脖頸,笑了起來,苦中作樂道:“是的,這東西操控我們的身體,還吸取我們的能量,幸好這些東西是無性別的,不然我就該擔心它會不會往體內注射蟲卵什么的了。”
“別說了,我要吐了!”
芬里爾和格里芬同時抬手,捂著嘴干嘔起來,她們對這些東西向來敏感,一點都不能聽。
應龍看他們平安無事,心里也放松下來,微笑著上前抱了一下哈迪斯,然后環(huán)顧他小組的成員們,深吸了一口氣。
“歡迎回來,哈迪斯小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