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非
開羅
清爽的晚風(fēng)輕拂過夜的臉龐，群星璀璨明亮，月牙彎彎倚在藍(lán)黑相融的天際，無聲地注視著熱鬧的都市，與這個火熱的世界格格不入。
瑪門依舊是干凈得體的西裝革履，潔白的手套上用金絲紋著象征著“貪婪”的符號，干練的短發(fā)無法遮掩她精明的氣質(zhì)，嘴角自信上揚(yáng)，似乎對這筆生意志在必得。
“親愛的布爾蓋先生，有什么事是錢解決不了的嗎？如果解決不了，那就是錢給的不夠多，再多花些就好了。您是聰明人，和聰明人打交道不需要那么多花花腸子?！?p> 微弱的燭光勉強(qiáng)照亮了這一張鋪著潔白桌布的小餐桌，透明的高腳杯輕輕搖晃，血一樣的葡萄酒隨著節(jié)奏上下起伏，倒映著淡淡燭火。
燭臺下的黑影中擺了一份古老的羊皮卷軸，上面用拗口晦澀的古埃及象形文字編寫了一份惡魔的契約，旁邊插了一支沾了墨的烏鴉羽毛，整張卷軸散發(fā)著不祥的氣息。
她得意的笑容更濃，伸手指了指羊皮卷軸上的簽名處，輕聲細(xì)語地誘惑著他，目光落在他微微顫抖的手上，無奈地?fù)u了搖頭。
“您沒必要猶豫，只需要在這里簽上自己的名字，財富就會像這尼羅河的河水一般，源源不斷地流進(jìn)您的銀行賬戶，而且只進(jìn)不出。”
他摸著自己食指上的鉆石戒指，豆大的汗珠悄無聲息地從額頭上滑落，忐忑不安地問：“我需要付出什么代價？我聽聞中的惡魔可都不會是什么慈善人士，這份契約對我有什么危害，我必須知道?！?p> 瑪門輕抿涂抹成亮紫色的嘴唇，攤開手聳了聳肩，輕松地笑了起來：“沒有任何的危害，布爾蓋先生，這是基本的誠信原則。我們惡魔不求回報，只要你虔誠的信仰！放棄你以前所有的信仰，全心全意地供奉我的神像，這就夠了?！?p> 她向后仰身靠在柔軟的靠背上，輕輕敲打著桌子，耐心地向他解釋，博取他的信任：“我也是個商人，布爾蓋先生，商人的利益是互通的，我坑害你就是在砸我的招牌，以后我再找人簽訂契約的話，您肯定會告訴他自己的遭遇的。”
“我說的對嗎？”
他猶豫地抬眼看向默默微笑的她，緊張地從懷中摸出一條干凈的手帕，顫巍巍地擦去臉上的冷汗，咬著嘴唇考慮了一會兒，最終一狠心，果斷取下羽毛，瀟灑地在簽字欄簽下了自己的名字。
當(dāng)他的名字出現(xiàn)在上面時，羊皮卷軸忽然射出一道奇異的白光，眨眼間鉆進(jìn)了他驚愕的棕褐色眼睛里，隨后消失不見。
他晃了晃腦袋，疑惑地看向歪頭微笑的瑪門，絲毫不記得剛才那一瞬間發(fā)生了什么。
她優(yōu)雅地向前遞出酒杯，禮貌地低了下頭，誠摯地向他道賀。
“恭喜您，布爾蓋先生，您將成為這世界上最富有的人之一。謹(jǐn)記您的承諾，供奉我，崇拜我，每日祈禱時呼喚我的名字，我將賜予你無窮無盡的財富?！?p> “這世間的所有財富，無論精神，還是物質(zhì)，只要你能想象得到，我就能賜給你。”
瑪門微瞇起眼睛，笑容更加燦爛，在心里默默說道：“你越貪婪，我越強(qiáng)大，人的貪婪可是永無止盡的，惡魔的潛力也是深不見底的。只不過，世間沒有十全十美的事情，你得到財富，就會失去別的東西?！?p> 他輕松地笑了起來，愉快地舉起酒杯，和她輕輕一碰，心里樂開了花，卻也暗暗覬覦起她的美貌，想要將她占有。
就在他的嘴唇即將觸碰到酒杯時，一個遠(yuǎn)比瑪門更加嫵媚動人的女人扭著水蛇般纖細(xì)的腰肢，穿一身性感的低領(lǐng)側(cè)開衩酒紅色晚禮服，微笑著款款而來。
瑪門忽然有點(diǎn)頭疼，笑容中突然有些僵硬，似乎對阿斯莫德突然出現(xiàn)有點(diǎn)驚訝。
他看直了眼，驚訝這世間竟有如此完美的尤物，那一頭隨性的桃紅色波浪卷發(fā)撩激起了他獨(dú)特的癖好，讓他忍不住想要伸手去摩挲，感受那順滑的發(fā)絲自指尖滑過的快感。
“嘿，你可真壞，這可是不禮貌的哦。”
阿斯莫德巧妙地躲開了他粗糙肥大的手掌，嬌羞地抬手掩嘴輕笑，向他拋了個媚眼，然后緩步走到瑪門的身邊，俯身在她耳邊輕聲說了什么。
可自始到終，她充滿挑逗意味的視線總是在他的臉上撩撥，似乎是在故意勾引起他邪惡原始的欲望。
瑪門無視了他那色迷迷、毫不遮掩的目光，回頭望了眼微笑點(diǎn)頭的阿斯莫德，收起羊皮卷軸，起身打算離開。
“抱歉了，布爾蓋先生，我現(xiàn)在有些急事要處理。和您談生意真是太愉快了，希望之后我們有機(jī)會可以加深合作?！?p> 匆匆說完，瑪門便拉著還在暗送秋波的阿斯莫德快步離開了，臨走前，阿斯莫德向已經(jīng)饑渴難耐的他丟了一個飛吻，這一擊徹底讓他淪陷了。
“天哪，這個女人真是太頑皮了，我一定要好好地和她‘講講道理’?！?p> 他如癡漢一樣壞笑不止，傻乎乎地望著她們離去的方向，閉上眼使勁吸了一口氣，想要再多聞聞她身上迷人的香氣。
突然，他不笑了，立刻意識到了一個非常嚴(yán)重的問題——他根本沒有她們的聯(lián)系方式，甚至都不知道對方叫什么，只知道她們都是惡魔。
不過，也沒關(guān)系，她說還會來找自己的，等到時候再留她點(diǎn)燈夜談，品嘗一些“美酒”就行了。
他得意洋洋地笑著，腦中幻想著兩位惡魔小鳥依人地依偎在他寬敞的懷抱中向他撒嬌的誘人模樣，一股邪火在小腹里熊熊燃燒。
他不能再想了，要去找個地方好好發(fā)泄一番。
就算沒有看到他之后的表情，瑪門也能猜到他齷齪猥瑣的想法。
她無奈地按住額頭嘆了口氣，無語地瞥了眼身邊拿著小鏡子檢查自己妝容的阿斯莫德，伸手揪住她的耳朵，沒好氣地說：“你這家伙無論走到哪里，遇見誰，總是要勾引別人，弄得這幫家伙總是對你充滿了罪惡的欲望。我真擔(dān)心你哪天翻了車，落到他們手上，那可真是太‘大快人心’了?！?p> 阿斯莫德毫不在意地收起了鏡子，隨手一撩自己美麗的長發(fā)，打了個響指，自信地看向她：“哼，你放心好了，他們要是能有這種機(jī)會，那也一定是我的計劃。有句話說得好：‘萬花叢中過，片葉不沾身’。我是不可能翻車的。”
瑪門苦口婆心地勸她，心里對她這種無所謂的感覺感到厭惡，但該講到的還是必須要講的：“那你聽過另一句‘常在河邊走，哪有不濕鞋’嗎？別給自己豎旗，小心駛得萬年船?！?p> 阿斯莫德翻了翻白眼，攬住她的肩膀，同她齊肩并排：“放心好了，老媽媽，我們可是惡魔啊，這些螻蟻是奈何不了我們的。”
“那你自己看著辦吧，心里清楚就行?！?p> 看她做出這種表情，瑪門也就識趣地不再多說，默默搖了搖頭，拿她沒辦法。
公園附近
路上空蕩蕩的，行人已經(jīng)很少了，大部分在街上閑逛的人基本都是其他國家的游客，他們興致勃勃地拍照留念，欣賞著獨(dú)一無二的美麗夜景。
利維坦在這里坐了一天，鴿子們都早早回到了鴿籠，剩她一人安靜地坐在這里，手捧著一杯涼掉的咖啡，愜意地望著泛著粼粼波光的尼羅河，思緒卻一下回到了幾百年前。
那時候，她剛經(jīng)歷了在威尼斯的痛苦遭遇——臭烘烘的河道里漂流著各種生活垃圾，黑幫處理掉的尸體被裝進(jìn)綁了石頭的麻袋里拋入河水中慢慢沉底，魚類大量死亡，到處都是惡心的城市污水。
她因此很討厭那座水上城市，詛咒它必將遭受一場浩蕩天災(zāi)。
沒過多久，瘟疫襲來，骯臟惡心的老鼠們在堆滿尸骸的街道上肆意流竄，囂張地在人的注視下啃食腐爛的尸體?？帐幨幍某抢锏教幎际强蘼暫桶Ш?，戴著烏鴉面具的疫醫(yī)們手持瘟疫法杖，試圖驅(qū)散盤旋在這里的死亡。
可那是徒勞的！
因為這場瘟疫是別西卜帶來的。
作為代表瘟疫與暴食的惡魔，她剛好聽聞了利維坦的詛咒。一方面是為了幫她泄私憤，另一方面是為了報復(fù)教會在天使們的授意下發(fā)起的那次征討惡魔的大規(guī)模清剿。
那次大清剿使惡魔們的契約者幾乎全部被捕入獄，他們遭受了嚴(yán)刑拷打，簽下了屈辱的悔罪書，最后全部被綁到了火刑架上于眾目睽睽之下化為了灰燼。
貝爾芬格帶著其他六位惡魔偽裝成了普通群眾隱藏在圍觀者中，默默記下了這次的賬，一氣之下的她親自命令麾下的下級惡魔們四處破壞教堂，激起民眾對教會的仇恨，于各地爆發(fā)了大規(guī)模的起義。
但這還不夠，她要讓天使們知道他們早已不是這個世界的唯一力量了。
既然天使們通過教會宣揚(yáng)購買所謂的“贖罪券”來換取升天的機(jī)會，那么貝爾芬格自然不會放過這個打擊報復(fù)的最好機(jī)會。
恰好利維坦對人類破壞水質(zhì)、污染水源的行為發(fā)起了責(zé)難，那她便順?biāo)浦?，授意別西卜在歐洲降下可怕的瘟疫。
這場瘟疫持續(xù)了近三百年，幾乎消滅了歐洲四分之一的人口，但出乎她們意料的是，開羅竟然也成了這次瘟疫的受災(zāi)地之一。
利維坦對開羅并無惡意，她也只是單純地想要報復(fù)威尼斯，于是她跟貝爾芬格商議了一下，讓別西卜停止傳播瘟疫，終止了這次可怕的人類浩劫。
想到這里，她就有些愧疚，對這座城市在心中默默道歉，但看到今天它的發(fā)展已經(jīng)成為了大勢所趨，她便也就釋懷了。
聽到身后輕緩的腳步聲，利維坦低聲問她，寂寞的視線里多了一絲好奇。
“惡魔的契約，是人類欲望的書面化，但我好奇，這究竟是枷鎖，還是別的什么？我們與他們簽訂契約，不只是為了讓自己活下去吧？”
貝爾芬格優(yōu)雅地坐到了她的身邊，同她一起眺望這條河面寬闊的生命之流，微笑著說：“無論它是什么，人類都樂意簽下自己的名字。他們的貪婪與欲望是永無止盡的，我們只是順勢而動，加速了他們的滅亡罷了。就像當(dāng)初精靈和獸人的滅亡，那都是他們咎由自取?！?p> 利維坦感覺內(nèi)心豁然開朗，微笑著站起來，使勁伸了個懶腰，平靜地砍向身邊無聲打著哈欠的貝爾芬格。
“看來這條路還很漫長，人類會滅亡的，但也會有其他生物取代他們，就像他們?nèi)〈`、獸人那些生物一樣。這是條莫比烏斯帶，無論從哪頭開始，結(jié)局都是要回歸原點(diǎn)的?！?p> 貝爾芬格抬手托著下巴，露出了別有深意的笑容，慵懶地瞇起眼睛，喃喃道：“那就讓我們拭目以待吧，看看人類的欲望究竟有多么強(qiáng)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