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府內(nèi)的氣氛不太尋常。
先是平時里笑聲最大的小廝收斂了性子,然后就是愛與她玩鬧的丫鬟都不太愛搭理她了。
一問才知道是主君趙氏要回來了。
前些日子趙氏回府省親,文攸君與他不太親和,就不大愿意跟他一道。前世趙氏去的早,是已她也早便忘了府上有這么號人。
她只得先行停下手頭找俞遠之的事項。反正她也知道這人一時半會兒的還算安全,要是弄不好她干擾到他的計劃,反倒是害了他。
趙氏是笑著回來的。
他把回府的陣勢拉的極大,等她出門相迎時看到的景象便是底下跪著烏泱泱的一排人,而趙氏則坐在上首慈眉善目地望著她。
這讓她一時很是驚悚。
“女兒拜見父親?!彼穆孕泄虬?,趙氏擺了擺手,她也就起身在下首拉了把椅子坐下了,接著道“父親怎么回來的這樣早?”
上首那人拿茶杯的手頓了頓,不緊不慢的用杯蓋刮擦著杯口,還微微對著還有些滾燙的茶水吹了吹氣。
“怎么,聽君兒的意思是不希望為爹回來?”
“女兒不是這個意思?!蔽呢忉尩?,“只是想說父親一直思家心切,好不容易有機會回去拜訪一番,怎么不多待一會兒就回來了?”
“哼,我不回來,由得你又到處瀟灑?”他話鋒一轉(zhuǎn),又問:“你娘呢,怎么也不見她?”
“聽長歡說她有要事被派去……”
“行了行了,長歡長長歡短的自家府里的事竟還沒一個外人清楚,你是光顧著廝混去了是吧?”
“女兒愚笨,還望父親教導(dǎo)?!蓖馊??文攸君嘴上恭敬,心下卻冷了冷。
“我也不想與你爭這些,你大了,自己也該有自己的想法,這本無可厚非?!?p> “可我們文家是什么樣的人家,你應(yīng)該清楚。別被些狐媚子迷了眼睛,反叫人寒了心?!?p> 然后趙氏似是若有所指的,喝了口手中的茶水,隨即臉色一變,指桑罵槐道:“這茶這么燙嘴,是誰端上來的?這些下賤的奴才就是不懂事!”
“父親這是什么意思?”
文攸君這才有了火氣,先前一直在左耳進右耳出地擺弄著手里的杯子,現(xiàn)下卻是沉不住氣了。
“我什么意思,你最清楚。你娘不管這些,可我不能讓你走歪了。京城里的風(fēng)聲我也不是沒聽過,可你到底知不知道,你原是有婚約在身的?”
“婚約?”她微怔。
是她想的那個婚約嗎?文攸君有一刻的怔然。想起文攸君前世的發(fā)君,她頓時整個人都不好了。
那個愛慕虛榮的虛偽男人,親手揉碎了她可笑的綺夢,給當年被拐問居樓這事更添屈恥的一筆。
這婚約,還是得想個法子解去才是。
“不然你以為我放著好好的機會不散散心,要回來受你這小崽子的氣是為什么?你可知道,那言家的九公子,如今可是出息了,這樣的人家就算結(jié)不成親家,也不該結(jié)成仇家?!?p> 趙氏砰的一聲放下杯子。
“你現(xiàn)下的這番所作所為要是傳入親家耳中,你可知道會是什么樣的后果?”
“言九?他怎么了?”
聽到這個久遠的名字,她有些不真實的感覺。是又有什么東西,超乎了她的想象,和前世不一樣了嗎?
見女兒問到關(guān)鍵處,趙氏猶自洋洋自得地笑容滿面。
“他現(xiàn)在是本朝第一個男官,云帝身邊的紅人,身份尊貴的很,那是京城多少貴女趨之若鶩的主君人選,偏就你不曉得好好把握珍惜,你說說你……”
“第一個男官?言九?”
“嗯哼,當今圣上親筆御封的大理寺少卿言九言大人,我看也就是這樣的人能管制住你頑劣的性子?!?p> 看著趙氏一臉驕傲的表情,文攸君不由得感嘆:這個世界怎么了?連一向不對付的岳婿都能握手言和的嗎?
真?魔幻?驚悚?現(xiàn)實。
……
翌日清晨,臥房內(nèi)。
“長歡,問你個問題。”
長歡正在幫文攸君梳頭束發(fā),還選了支他喜歡的步搖,就要給她插上去。
聽她這么問,他停下了手,把步搖輕輕擱置在桌子上,微微蹲下來看著文攸君。
“小姐可以問?!彼穆暰€很好聽,像風(fēng)撥過口弦琴的弦,慵懶隨意的還刻意放緩了說話的語調(diào)。
“你說我要是有一天娶了主君,你會怪我嗎?哪怕不是出自我本意?”文攸君低頭望著他輕聲說著,盡量把語氣放的隨意。
聽這話,長歡一滯,微微別過頭去假裝看向桌子上的步搖,一邊伸手去拿一邊沉靜開口:
“小姐問我這些做什么,要不要娶一個稱心的主君是小姐自己的決定,奴不敢置喙?!?p> 手里緊緊地握著把玩那步搖,他咬咬牙掙扎了好一會兒,終于還是忍不住悶悶開聲。
“是……元家公子嗎?”
“???倒也不是。”文攸君顯然沒想到他會這么想,打著哈哈,“我就是隨口問問,你別太當真哈哈哈?!?p> 那就是卻有其人了。
長歡敏銳捕捉到說這話時她眼里的躲閃,努力裝作很平靜的樣子,然后就若無其事地要繼續(xù)給她插上步搖。
他緊緊握著那步搖,就連被尖端刺痛了掌心也無動于衷,平復(fù)下心情就把步搖轉(zhuǎn)了個方向插上了她的發(fā)髻。
“你真的,一點都不在意嗎……”
似是感嘆,似是嘆息。她沒由來的覺得不該是這樣的,可又能怎么樣呢?
“小姐,已經(jīng)好了,我就……”長歡答非所問,正要退下。
她一把抓住了長歡正想撤后的手,知道他又要逃避地說要告退。卻未料那人悶哼一聲,咬了咬牙,臉色蒼白。
見他情狀,文攸君心道糟糕,把他的袖子往上一捊,果然看見那上面青青紫紫橫一條豎一條的正遍布滿了傷疤。
“你手怎么了?”她一急,也忘了男女有別,就要去查看別處,被他躲過,她這才咬牙道“是不是我爹讓人打的?”
長歡不動聲色地忍痛從她的手里抽回自己的手,一邊把袖子整理下來,一邊就要頭也不回地離開。
“說話!是不是我爹打你了。”
文攸君見他背對著她,邁腳就要走開,心下一橫就從后邊抱住了他的勁腰。
長歡這才停下了動作,背上的傷痕讓他默默吃痛,他咬著牙幾乎是顫抖著掰開了她的手,回過頭來。
他低頭看著她緊張的樣子,終究還是心軟的地開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