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誰在堂上授課我也不知,趴在桌子上睡著了,課后學(xué)子們收拾收拾都離去了,我起身看到紀(jì)澤還在室內(nèi)。
我招手,他疾步跑我桌前。
“你怎么不走?”
他看我一眼遂低下頭,道:“看郡主沒醒,我沒敢離開。”
我看他那副唯唯諾諾的樣子。不無好氣:
“紀(jì)家兒郎何時像你這樣了?抬起頭來!”
他微微愣了下,隨即直起身子。
“是”
他又囁囁道:“小姑姑”
見我并無不快,笑道:“小姑姑,我能叫你吧?”
看著比我高許多的紀(jì)澤像尊長輩那樣待我,我心下嘆息。
“父親讓我問問小姑姑,這些年可有什么難處?紀(jì)家一定一如既往?!?p> 我思考良久,伸了伸手示意他靠近,
輕聲道:“那你告訴他,我要上房揭瓦了?!?p> 他起初疑惑的看著我,我也懷著看小輩的心情甚是關(guān)愛的看著他。
他突然像受到驚嚇一樣,伸手指著我。
嘴里“你,你,你的”就是說不出口,發(fā)現(xiàn)我瞥了他手指一眼,認識到不妥,急忙收回。
一副要哭的樣子喊到:
“小姑姑”
我看他這不成器的樣子,終究是因為沒在京中長大,見識少。
嫌棄道:
“你父親當(dāng)年為了他的小姑姑可不是這個樣子,真是一代不如一代?!?p> 他聽我這么說,更是慌張,又不敢反駁,哭喪著臉,一副生無可戀的樣子。
我擺擺手:“回去取取經(jīng)?!彼坏靡徊饺仡^的離去。
沒過幾日宮中傳來消息,晏貴人小產(chǎn)了,還是個已成型的男胎。圣上也甚是震怒,要清理后宮。有人說是玉嬪與晏貴人起了爭執(zhí),從樓梯上摔了下來,由于當(dāng)時人多,沒有看清是何人推的?
晏貴人父親乃是大理寺寺卿,請奏圣上要嚴(yán)查此事,后宮開始波動,人人自危。
后來聽說晏大人從大理寺調(diào)去查案高手,玉嬪宮里的宮人指認是玉嬪推的,圣上震怒,玉嬪被打入冷宮。宮中陷入寂靜。
我坐在廊下的躺椅上聽著白芷說著宮中的事,看向她,問道:
“是不是意料之中?”
白芷臉上閃著嘲諷,道:“是,都無需我們動手,她們就已經(jīng)開始了,那地方真是鬼魅之地?!?p> “林奚應(yīng)該會趕在圣壽節(jié)之前回來。都提前準(zhǔn)備好?!?p> 白芷閃著擔(dān)憂的目光,我笑著安撫:“無事的,林奚回來后你和南星先成親?!?p> 又看向云一,他近前。我道:“你和府中的曹師傅去中州給白芷采辦些東西,務(wù)必要細心些?!?p> 他輕聲道:“可還有其他的?”
我想了想,道:“帶上白箋吧,她還未出過京呢?!?p> 白芷在一旁嘆息。我擺擺手:“明日就去,早去早回?!?p> 第二日一早,云一帶著其他人來辭行,白箋興沖沖的跑我跟前拉著我的手:“郡主,云一哥哥要帶我去中州,我還都沒出過帝京呢?等回來我給郡主帶好吃的。”
我摸摸她的頭發(fā):“要聽云一的話。”
她笑嘻嘻的點頭,白芷又把她扯一邊,耳提面命的交代了一番。雖是措辭嚴(yán)厲,白箋卻依然掩飾不了要出遠門的歡喜,跟著云一歡快的離府。
一連許多日,我未曾去學(xué)宮。越靈深隔三差五的回來一次,帶著我在京中東逛西逛。
轉(zhuǎn)眼已到九月底,云一從中州采買已經(jīng)回府,道白箋感染了風(fēng)寒甚是嚴(yán)重,只得留在中州休養(yǎng)。曹師傅留在那照顧她。
這一日我去了學(xué)安宮,學(xué)宮里人人臉上都洋溢著歡喜,說是過些日子圣上的圣壽節(jié)學(xué)宮會讓他們休沐五日,三倆好友相繼邀約,第一日去哪哪游玩,第二日去哪哪。
待室內(nèi)人都走光了,紀(jì)澤踱到我桌前,期期艾艾:“小,小姑姑,我父親他,他說,他說你去掀吧,別掉下來就行?!?p> 哎,看來是把這孩子嚇著了,我遂安慰:“到了那日,你就別進宮了?!?p> 他立馬話又說的利索了:“那怎么能行?父親和你都在宮中,我怎么能不去?”
我心里暗贊,到底是紀(jì)家的人。我摘下身上老頭子送我的玉佩遞給他:“這是外公給我的,送你了?!?p> 他眼睛發(fā)亮,想伸手卻故作矜持:“可,可以嗎?這可是老先生的東西,小姑姑,我……”
我打斷他:“我小時候的房間里還有一大堆。”
他聽聞立刻歡歡喜喜的雙手接過。我擺擺手,他施禮離去。
出了門口,看到越靈深等在馬車前。
“幾時回來的?”
他眼中滿是笑意,看著我道:“今日方回?!?p> 我要上馬車,他拉住我:“帶你去個地方,我兒時就常去的,離這不遠?!?p> “是吃飯嗎?”
他笑著頷首。我轉(zhuǎn)身看向云一:“回去告訴白芷,晚飯不在府中用了?!?p> 他卻不動,我近前,看著他:“無事,你去吧?!?p> 云一看了一眼越靈深,轉(zhuǎn)身離去。越靈深帶著我往前走,道:“你這侍衛(wèi)看著就不俗,也是羽林衛(wèi)出身嗎?”
我戲謔:“你看走眼了。”
他訝然,我道:“他可不是我的侍衛(wèi)。”不待他還要問,我又道:
“你也覺得他武功高,長得又好看嗎?”
他看著我,低聲道:“也覺得?”
“你要帶我吃什么?”
“就快到了,在前方的小院子里。”說著帶我轉(zhuǎn)個彎,到一處院子前。
門口有一棵兩人抱粗的大槐樹。門口的匾額上掛著“小酌”。
還未進院就已聞到香味?!昂孟??!?p> 他意味深長的笑道:“郡主的嗅覺非一般能比???”
看著他那笑,我突然想起十一叔常笑我狗鼻子。
遂也不跟他計較,抬腿往里走,院中像是一處民居,擺了幾張桌子,快坐滿了人,一老人高聲道:“是越家小子,你可是許久沒來了?!?p> “噗”
“哎呀,都噴我身上了!”
我順著聲音看去,見是紀(jì)澤那又嚇到的樣子,同桌人扯他:
“紀(jì)澤兄今日是怎么了?方才還一副歡喜過頭的樣子,如今又像是嚇到了?”
“無,無事?!?p> 越靈深看了一眼收回目光向老人施了一禮:“方伯。”
那老人看了我一眼,指了指空著的一個桌子,道:“坐那吧?!?p> 落座后,旁桌的紀(jì)澤不時的瞥向我和越靈深,眼睛像抽筋了一樣,越靈深毫無掩飾聲音的問道:“你認識?”
我看著紀(jì)澤那副不爭氣的樣子,淡然道:
“不熟。”
紀(jì)澤正夾著的菜掉在了桌子上。
那老伯先端上來一小盤梨子,切的一片一片的,充其量也只有半個梨,我看向越靈深甚是疑惑,他道:“你知道昭文館旁有一棵百年梨樹嗎?”
我看向轉(zhuǎn)身離去的老人,笑道:“原來是他家嗎?”
“是,這方伯就是平康公主的后人,平康公主當(dāng)年去學(xué)安宮聽學(xué),下學(xué)后來這里用飯,遇見了當(dāng)時正在讀書的駙馬爺。兩人一見傾心,平康公主不顧世俗,在駙馬爺未中舉之前就請?zhí)鏍斮n了婚,兩人婚后極是羨煞了旁人。后來平康公主的后人就回了這小院?!?p> “方家不入仕嗎?”
越靈深淺笑:“平康公主有言,方家只讀書不入仕,想要做官也可以,可另立門戶。自駙馬爺?shù)饺缃?,未有一人入仕。太祖爺年年讓人從宮中賞下梨子,后來就成了慣例?!?p> 我想起往日去折了許多梨花,他家豈不是少收了許多梨子。遂忍不住低笑。
“你笑什么?”
我看著方伯端了兩碗面過來,遂道:“這梨子很好吃?!狈讲S后又端上來兩盤素菜。很是簡單。
“方家起初就是如此的,面為主食,菜是隨意上的,他家做什么你就吃什么,想點菜的話他們會請你出去,當(dāng)日平康公主就是這么認識駙馬爺?shù)模瑩?jù)說平康公主不喜當(dāng)日的素菜,想換菜才和當(dāng)時在家中幫忙的駙馬爺認識的?!?p> 我心想,為何當(dāng)年十一叔未和我說過這些,說的都是平康公主英姿颯爽,不懼世俗,且逍遙自在的美滿的過了一生。
又道:“不過他家的面很獨特,你嘗嘗?!?p> 我拿勺子喝了口湯,原來是骨湯面,面也很是筋道。一盤涼拌筍絲,一盤醬牛肉。這手藝也不亞于林奚家的廚子。
“很好吃?!?p> 越靈深聞言:“我兒時去學(xué)安宮午時常常不讓府中人去送飯,都是來這里吃的?!?p> 說著又靠近我低聲道:“他家還有一個規(guī)矩,桌上不許剩飯。平康公主崇尚節(jié)儉,這是沿襲下來的?!?p> 我愕然。
低頭看看了自己碗中的面,幸好不是太多,和越靈深的那碗差了許多,這方家還知道因人而異。
即便如此,等碗見底的時候我還是覺得吃多了。等我們起身離開時,我才發(fā)覺紀(jì)澤已經(jīng)走了。他這么膽小,回去定是要事無巨細把我事告訴家里的。
越靈深見我摸了摸肚子,笑道:“要不要走走?”
我點頭。他便帶著我沿護城河走,河兩岸皆是柳樹,隨風(fēng)飄蕩著。
“過幾日行之就要回來了,我在家中給他擺宴接風(fēng),你還未去過我家吧?我父親很想見見你。”
“越國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