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博士是別墅區(qū)左鄰右舍眼里的怪人,他只對自己的事業(yè)感興趣,四十二歲尚未結(jié)婚,和自己的父母、妹妹住在這所大房子里。
漂亮的嬰孩將來會長成一個怎樣的男孩子呢?是會像自己多一點還是更像那個放蕩冷漠的人?唐秋玲親了親孩子的小手和臉蛋,把嬰兒籃放在門口頭也不回地走了?;@子下面壓著一封信,里面寫著男孩的生辰八字,還有自己永遠不會再出現(xiàn)的誓言。她腦袋空空如也,除了嬰兒左手虎口處一顆芝麻大小的黑痣什么都裝不下了。
韓清風(fēng)博士的妹妹名叫韓朗月,是位端莊美麗的聲樂老師。她那時剛剛訂婚,因為這個嬰孩的來臨,她和未婚夫把婚期提前了。一家人對這個男孩非常疼愛,本來打算由韓朗月收養(yǎng)這個男孩的,但是遭到公婆的強烈反對?;楹蟮诙晁辛俗约旱暮⒆樱@種想法更是不可能實現(xiàn)了。
韓珹開始牙牙學(xué)語的時候都是管她叫媽媽的,將來孩子懂事了該怎么跟他解釋呢?韓朗月左思右想還是決定勸說已過不惑之年的哥哥給她找個嫂子。
眼下正有個合適的人選,也是位博士,神經(jīng)生物學(xué)專業(yè)的女博士。韓朗月原本沒有抱太多希望,沒想到兩位博士竟然擦出了愛情的火花。
兩位博士之前是單身主義者,見面之后拋棄了孤獨終老的想法。女方一聽說男方家里有一個一歲多的男孩,不禁喜上眉梢。真是天賜良緣呀,她喜歡小孩又不想自己生,神明對她真的太好了。
韓清風(fēng)和關(guān)縝把韓珹視如己出,兩人達成共識,在兒子過完十八歲生日的時候跟他坦白他的身世。
“韓珹,這是你生母家的地址。如果你想……”
韓朗月忐忑不安地看著韓珹。
“姑姑,你怎么看?”在韓珹心里,姑姑對他有時候比關(guān)縝對他還要親密。
韓朗月把切好的一塊蛋糕端給侄子,皺著眉頭對他說:“韓珹,我們都非常愛你,我們覺得知道真相是你的權(quán)力......你去見她一面吧,無論你做出什么樣的決定,我都支持你?!?p> 韓珹聽到姑姑這么說,輕松地笑了。真相會讓人有負(fù)擔(dān),但是它是每個人都逃避不掉的。
他懷著復(fù)雜的心情來到唐秋玲家樓下,唐曉玲接了電話就下樓來見自己十八年未見的兒子。
面前的女人保養(yǎng)得宜,盡管滿臉的憔悴,依稀能看出她年輕時候的美貌。她抬頭看了看這個陌生的男孩,眼里閃爍著戒備和探究的目光。她忽然抓起他的左手,確認(rèn)過她唯一記得住的證據(jù)后,忽然凄然地冷笑起來。
“為什么把我丟棄?”他問道,聲音在顫抖。
唐秋玲把頭發(fā)攏到腦后,掏出一根煙點燃。她早就沒有了報復(fù)齊浩軍的想法了,所以韓珹的出現(xiàn)除了引發(fā)她不快的回憶外沒有給她帶來一丁點的歡愉
“我沒有能力撫養(yǎng)你長大?!彼N著手指夾著香煙深吸一口。
“我爸爸呢?”
“哼~問得好,”唐秋玲悠悠然吐了個煙圈,“誰知道一個妓女的孩子父親是誰?”
分手那晚的場景歷歷在目,以后每到沈友新生日,自責(zé)和躊躇都會折磨得他徹夜失眠。他安慰自己男人除了愛情終將會奔赴充滿雄心壯志的事業(yè),于是他一門心思撲在工作上。無數(shù)個午夜夢回之際,蝕骨的思念提醒他沒有她的人生原來是那么暗淡無光。
在偶然得知沈友新交了新男朋友的時候,他學(xué)會了酗酒,滿腹的委屈和嫉妒差點讓他忍不住找她說出一切。有一天傍晚,他醉醺醺地從酒吧出來,看見一個垂首跪在街旁乞討的女孩。女孩面前放著一塊白板,上面寫著的一些話無非是自己怎么窮途末路到此地、幾天沒吃飯、家人重病急需籌錢、沒錢買車票回家等等,都是韓珹見慣了的乞討人慣用的伎倆。他已經(jīng)不相信這些了,可是那女孩在他經(jīng)過時忽然抬起來頭,韓珹驚詫良久,再看她面前白板上的那套說辭不禁有幾分相信了。他將身上的全部現(xiàn)金都留給了女孩,女孩接過錢忙不迭起身感激涕零:“大哥謝謝你,等我回家一定把錢還給你?!表n珹將信將疑留下了手機號碼。
結(jié)果自然是人財兩空,韓珹給那個號碼發(fā)了一則信息:我就說你是騙子了吧。
韓珹當(dāng)時并沒有跟女孩說這句心里話,當(dāng)時他還存有一絲僥幸心理:畢竟那個乞討的女孩和沈友新有一點相像。幸虧不是她,此時她還在大學(xué)里上課呢。這次遭遇弄得他心煩意亂,一想到沈友新不在自己的視野里,一想到發(fā)生在她生活里的點點滴滴都將與自己無關(guān),他心里的不安和焦躁與日俱增。韓珹自此以后經(jīng)常利用休息時間去福利院或者養(yǎng)老院做義工,希望自己的善行能給沈友新積攢福報。
一個無神論者給另一個無神論者積攢福報。除此以外,他不知道自己還能為她做些什么。
沈友新終于還是來了,醞釀一上午的話在見到韓珹的一剎瞬間被拋在腦后。對面的男人一張棱角分明的面孔,黑如曜石的眼睛在見到她的一瞬間散發(fā)奪目的光彩。她注意到他眼里意外、嘆息、悔恨、欣賞、眷戀、猶疑、堅毅各種情緒交雜閃現(xiàn)。沈友新的臉孔一如既往的清瘦,記憶里淡若青煙的雙眉被精心描畫得眉峰凌厲,中和了這張姣好臉龐的柔美之態(tài)。那雙褐色的眼眸平靜異常,仿佛能夠看穿一切,又仿佛蘊藏著深不見底的戒備。兩人之間無需只言片語,已經(jīng)從對方的臉上讀懂了太多。
現(xiàn)在他是愛她的,她對他是愛恨交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