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白駒過隙,恍然間便是幾月已過。
旨意已下到各家,命令即刻入宮大選。
她臨走時(shí),對鏡飾著脂妝,明艷得動人。
而他卻像個孩子般死死抓住她的衣袖不放,哭得像個淚人。
她伸出玉手,幫他整理著衣襟,拭去眼淚。
“多大的人了,還哭?!彼龑櫮绲孛哪橆a,眼神中溢滿了溫柔。
他聽她話,強(qiáng)忍住哽咽,定定看著她。
“顧姐姐以前上陣有過傷,別讓她過勞。”
“軍營事務(wù)再多,也要回家睡,別在營里對付。”
“你嘴叼,以后記得讓靜姨多花點(diǎn)時(shí)間給你做飯,我已經(jīng)告訴靜姨你愛吃的東西了?!?p> “顧大人脾氣不好,畢竟是顧家家主,以后說話記得圓滑一些,不要莽莽撞撞的?!?p> “天涼,多穿些衣物,我已經(jīng)給你洗凈放柜子里了,夏天的衣物我放在了底層,記得以后找出來穿?!?p> “以后當(dāng)上了統(tǒng)領(lǐng),不要太嚴(yán)厲,對待下屬要寬容些。”
“要聽顧姐姐的話,你太沖動,事前要多加考慮,三思后行?!?p> ……
她一句句地囑托,始終放心不下,到最后卻是泣不成聲。
……
她走時(shí),他喊得撕心裂肺,她哭得哽咽如童。
他拼命追著轎,追過了整整十幾條街,因淚眼模糊,不知摔了多少跟頭,卻還是倔強(qiáng)地爬起,一瘸一拐地?cái)f著轎。
她害怕看到他的模樣,害怕瞧見他的淚痕,害怕聽到他的哽咽,她將自己藏在轎中,狠下心來不去看他,卻將衣角攥得緊緊,任由淚水肆意滑落。
這一別,似是注定了永恒。
她隱藏得太好,而他明白得太晚。
那一日,紅霞蘊(yùn)滿青空,一如相見時(shí)殷紅,似一紙朱砂,似千丈綾羅,化為南國之豆,紅成訣別之淚。
……
自出生起,不論是受到侮辱還是打罵,他從沒像今日這般愛哭,像是有人生生將他心臟挖去,血脈卻未割斷一般,一點(diǎn)一點(diǎn)地將其搗碎。
他將嗓子喊得嘶啞,腿腳跑得殘跛,眼睛也是哭得紅腫。
被扶回房時(shí),已是略近暈厥,腦中卻只有一絲神念。
“她為何如此殘忍?”
……
沒有她的日子,實(shí)屬渾渾噩噩,卻也如此過了幾載。
因卓越的戰(zhàn)功和出色的謀略,渝冬已是接替了顧長青之位,成為了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大唐將軍。
還迎娶了長安有名的美人,巾幗英雄,顧蕁。
年齡卻也不過二十出頭。
大家都說,這渝將軍年少有成,又迎娶佳人,風(fēng)光無限。二人皆是有成,自是天作之合,檀郎謝女。
當(dāng)夜,鞭炮齊響,嗩吶管弦,絲竹清鳴,人潮涌動間,祝賀聲、討喜聲、敬酒聲此起彼伏,響徹京都。
……
皇宮,掖庭宮內(nèi)。
一道俏麗身影倚著橫欄,憑窗眺望遠(yuǎn)處,即使身著華服,卻也掩飾不住極盡曼妙的曲線,驚心動魄間又添幾抹雍容。
“丫頭?!彼龁局膛?,“今天是什么節(jié)日,怎地如此熱鬧?”
侍婢鋪好床鋪,笑著答道:“回娘娘,今天可不是什么節(jié)日,這燈火通明的,是那位渝將軍和顧小姐大喜的日子!”
她聞言,心中一陣刺痛,眸中卻是閃過一絲失落,隨后便是離開橫欄,坐上床鋪,道:“睡吧?!?p> “娘娘不多看一會嗎?皇宮里可沒這么熱鬧?!?p> “不必了,你若想看,倚欄遠(yuǎn)觀便是?!?p> 那侍婢卻躊躇著不肯去看,口齒輕啟卻未有聲響。
“有什么事說吧?!彼匀皇乔埔?。
婢女咽了咽唾沫,走到娘娘身旁,小聲道:“娘娘身為貴妃,卻從未讓皇上碰過身子,不追究還罷,可要是皇上一時(shí)生氣,怪罪下來……”
“那這貴妃不當(dāng)也罷?!?p> 侍婢如聞嚇語,面色一急,忙擺手示意她不要大聲。
“無妨,皇上要是真怪罪下來,大不了一死,倒還落得清靜?!?p> “不可啊,娘娘現(xiàn)在是大家公認(rèn)的準(zhǔn)皇后,皇上自然不會怪罪,可您要是不誕下龍子……“
“我既不稀罕那貴妃的位置,自然也不會去爭那皇后之位,誕不誕龍子,我既不愿,也不會。”
“可……”
“下去吧,本宮倦了?!?p> “是……”
隨著一道聲響,一道光點(diǎn)沖向天空,瞬間便是爆出片片彩羅,將黑夜照得透亮。
“渝冬……你終究還是娶了她啊……”
……
軍營中事務(wù)繁多,渝冬常常無法按時(shí)吃飯,顧蕁作為右軍統(tǒng)領(lǐng)也是無暇顧及餐食,每日的三餐都是托靜姨送到軍營。
不過幸好有林兮玉所寫的食單,渝冬每頓也還算吃得舒心。
……
恰逢新年,朝中各臣俱是歸家慶節(jié),渝冬當(dāng)日也是與三五好友喝至半夜,爛醉不清。
好友將他扶回顧宅,半路上卻是遇到前來接人的顧蕁。
“嫂子?!?p> “嫂子好!”
“你們幾個喝到這么晚?”
“過年嘛,當(dāng)然得慶賀一番,只是嫂子沒來,少了好多樂子?!?p> “少來,我看你們是巴不得我不來,渝冬怎么樣?”
“如你所見?!?p> 幾個好友將渝冬扶來,緩緩將他手臂搭上顧蕁的肩頭,道:“嫂子小心,不如,還是我們把渝將軍送回去吧。”
“不用了,我來就行,都這么晚了,你們還是早點(diǎn)歸家休息,陪陪妻兒吧!”
“那好,我們就先走了?!币蝗藬[手,又突然道,“嫂子,渝兄弟最近是不是……”
“怎的?”
“在外面有……”
一旁的幾人都是狠命用手肘戳他,示意他趕忙住嘴。
顧蕁面色一凝,看向他,嚴(yán)肅道:“你怎么知道?”
“哎呀,都是男人嘛,況且剛才他還一直念叨著一個女人的名字……”
“什么名字?”
“好像是…林什么玉?”
“林兮玉?”
“誒對!就是這個名字!”
“……”
顧蕁默然,眉目間卻是一抹不易察覺的悲戚。
他還是放不下。
……
那一夜,喝得爛醉的渝冬留在了顧蕁的房中,口齒不清,卻依然能夠聽見喊著“林兮玉”三字。
他在顧蕁房中待了一宿。
半醉半醒間,竟是解開了顧蕁的衣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