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年后,七月初七,夜。
月桂明中,弱星點點,整個黑夜,都是澄澈如許,深邃無垠。
穹天之下,卻是滿城燈火,將整個瑯琊,都映入黑夜,十丈軟紅,也被燈火,照得通透。
“這就是……乞巧市?”少年轉(zhuǎn)頭四望,眼中不時閃過抹抹驚奇。
只見街道兩旁,人頭攢動,燈火通明,巧婦嬉喚,男女有情,高聲談笑,不絕于耳。
有巧捉喜蛛,有聚精穿針,有投針驗巧,有虔拜蘭月。
而前方不遠彩樓上,亦有陣陣倩笑聲悠悠傳出,溢滿瑯琊。
應(yīng)傾謝女珠璣篋,盡寫檀郎錦繡篇。
……
“沒錯。”一旁少女面現(xiàn)一抹得意,“這就是乞巧市,怎么樣,沒白來吧!”
少年面色浮出一絲無奈:“還……還行,若不是王叔叔……”
原來,當(dāng)時婉拒王以安之時,恰巧被走來的王允之聽見,便是拍拍寧子世肩膀:“跟以安一起去吧,苦讀不聞旁事固然好,卻也要勞逸結(jié)合,說起來,你來到瑯琊已有十余載,卻是未過一個像樣的節(jié)日,今日正好,去那乞巧市逛逛,長長見識?!?p> 正是因為如此,他才跟王以安那小妮子出來,到了這所謂的乞巧市。
“我覺得爹爹說得對,整天死坐在案前將自己埋在書里,都看不到外面的好景致了,這樣的書還不如不讀。”王以安四處看著,嘴上喃喃。
寧子世聞言,卻也無奈笑笑:“你還不懂。”
“哼!”王以安聞言,忽覺氣惱,“我跟你一般大,有什么不懂的,如果讀書不能讓自己和自己在乎的人過得舒服,那這書讀得有什么用?”
兩旁燈火柔柔,照在寧子世略顯驚愕的臉上。
他竟是覺得,她說得沒有錯,讀書是為了仕途,仕途是為了生活,若是犧牲生活來成全官名,豈非本末倒置?
但他,僅僅是需要官名而已。
……
待他回過神來,王以安已是跑到了前方,對著他招手:“寧子世!過來!”
他見狀,將心緒收斂,邁步走至少女身邊。
“何事?”寧子世看向王以安。
“咱們來穿針吧?!?p> “咱們?”
“我們一起啊!”
“難道不是只有女子才能……”
寧子世正欲反駁,卻被一旁的老嫗打住。
“公子?!崩蠇炐πΓ耙粋€女子,邀你共度七夕,你可知何意?”
他聞言,卻是愣住,看向一旁因興致高漲而臉泛微紅的倩俏少女,心中自是明了了幾分。
但他不能,也不敢回應(yīng),他的心中,早已被某個人占得滿滿,容不下她。
……
他輕嘆一口氣,俯下身揀起一塊布團,又捻起幾根繡針,插在布團之上,排成一排,孔位相對。
寧子世將其舉到一旁少女眼前,笑道:“來穿針吧?!?p> 少女見狀,眸中閃過一絲光亮,便是溢出驚喜:“好!”
……
約莫幾刻。
只見王以安極為認真地伸出玉指,將線頭從針孔中穿過,不敢有絲毫抖動。
此時的她,將右眼緊閉,左眼死死盯住線頭,貝齒輕咬紅唇。
即便她如此小心翼翼,卻總是止步于第三個針孔,怎么都穿不過。
“我來試試。”寧子世看得久了,也是一時興起,就欲伸手一試。
這般動作,卻是無意間抓住了少女的柔軟小手。
她嬌軀一震,滿臉通紅,轉(zhuǎn)頭看著面龐不過幾寸近的寧子世。
雖說她平時總是如此放縱任性,但她終歸是一個年芳十八,正值二九年華的女子,心中細膩柔情不輸他人,這般距離,自是令得她有些心慌馬亂,手足無措。
后者卻是未有在意,自顧自穿著針。
王以安見他未加注意,便大膽了些,也沒有轉(zhuǎn)頭,就如此靜靜細詳著一旁的少年,目光在他面龐上肆意游走。
他眉宇蘊靈,眸如朗星,鼻翼微翕,雙唇卻是因?qū)W⒍⑽?nèi)斂,發(fā)絲拂動間,滿眼清秀。
她竟是看得失了神。
“寧子世?!彼秀遍g喃喃。
“何事?”他認真穿著針,頭也未轉(zhuǎn),便是隨口一答。
“你……”她竟是有些膽怯,“可有上心的女子?”
寧子世手一顫,線頭滑落。
“我只想苦習(xí)經(jīng)義,對男女之事……暫無想法?!?p> 她聞言,卻只是苦笑,目光看向他處,悄然拭去淚花。
似是變得可笑不已,不知是月,還是她。
她明白,他在騙她。
她也知道答案,但她還是心存一絲可憐的僥幸。
若情衷未付,又何必寫那一紙信箋詩文?
只可惜,付的不是她。
……
片刻后,她將心緒收斂,重又換上笑顏,拍拍一旁還在苦穿針線的寧子世:“不用穿了,我們?nèi)コ渣c東西吧?!?p> 寧子世疑惑抬頭:“可線還未穿完……”
“不用了?!彼D(zhuǎn)而卻又低聲喃喃,“就算穿過了,也頗覺可笑?!?p> “什么可笑?”
“沒什么,我說我大半夜餓了,很可笑?!?p> “嗯……這附近應(yīng)該有酒樓?!?p> “那走吧?!?p> “好。”
……
“針線不穿,卻是緣分未至?!?p> 老嫗獨自喃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