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方才上山奔波了一回,想來也餓了?!蔽堇镂ㄒ贿€神色自如的便數(shù)上官意如了,她若無其事的站起來,撫了撫月白色襦裙上坐出來的褶皺,“妾身這就去吩咐廚下整治一桌酒菜,殿下稍坐?!背鲩T的時候還貼心的帶上了門。
金甲口中的施姑娘,上官意如是知曉的,這女子閨名如畫,出身武林世家,乃是狂刀山莊最后一任莊主施思咎的獨生女。家傳的狂刀刀法,砍人腦袋猶如砍瓜切菜一般容易,武林傳聞:狂刀出,尸積山,血成河,鴉遮天。
可惜,施思咎資質(zhì)平平,自從他兄長施三省喝大了雷雨天跑山頂上練刀,被一道天雷劈成焦炭之后,狂刀山莊在武林中的地位便一落千丈,最后又在一個雷雨夜給仇家滅了門。
施如畫運氣好,當時正陪著母親給外祖母賀壽,逃過一劫。滿門被滅,母女倆便在外祖家住了下來。巧的是那時姚煜旻正寄養(yǎng)在施如畫的外祖荀家,對外只說是荀家長房嫡長孫,兩人表兄妹相稱,可說是青梅竹馬,兩小無猜的一對小情人。
若非造化弄人,姚煜旻和施如畫會是一對恩愛夫妻,哪里用得著跟她相敬如賓?
沿著千步廊穿過月亮門的時候,上官意如忍不住回頭望了一眼自己房門緊閉的屋子,只覺得胸口隱隱作疼,“情深緣淺,有緣無分”這八個字,大概是這世間最毒的詛咒!
同是天涯傷心人,她能為姚煜旻做的,也只有“大度”二字了。
跟在她身后的大丫鬟皓月見她回頭,頓時心中一喜,姑娘醋了,可見心里是有姑爺?shù)?,謝天謝地,不枉她這么些年求神拜佛的,姑爺可算是給力了一把,將那個姓獨孤王八蛋的給擠掉了一些。剛高興一會兒,皓月就樂不出來了,那姓獨孤的固然不是個好玩意兒,可這心里想著其他女人的安王,又是什么好東西?
挨千刀的老皇帝!姑娘跟你什么仇什么怨!非要棒打鴛鴦,害得她家姑娘沒嫁給一往情深的太子殿下,反倒便宜了安王這個死渣男!皓月越想越替自家姑娘不值,惡狠狠地在心里祝愿了幾遍“老皇帝早日駕崩”,這才好受了些。
皓月這廂正替自家姑娘委屈,金甲這里也不由為他家少爺著急,旁人不知曉,可他自小跟在少爺身邊,如何不知施姑娘在少爺心中的地位?因此見姚煜旻臉色發(fā)沉的捧著施如畫寫來的求救信一聲不吭,便以為他是焦心施如畫的處境,便搓著手道:“少爺,施姑娘信里說了些什么?咱們?nèi)缃窨祚R加鞭的趕過去還來得及么?”
姚煜旻把信遞給金甲,趁著他一目十行的時候,說道:“你去收拾些出門的行李細軟,一個時辰之后,我們出發(fā)去金陵?!?p> 金甲匆匆看完了信,應(yīng)了聲“諾”便下去準備了。姚煜旻坐在屋里等上官意如,沒多一會兒,上官意如便親自端著酒菜來了。
“殿下一會兒就要出遠門,且多用一些,之后風餐露宿的日子怕是要六七日呢?!鄙瞎僖馊缯f著就給姚煜旻夾了一塊胭脂肉。
“你都知曉了?”姚煜旻就著紅艷艷的胭脂肉咽下一口碧梗飯,心里有幾分忐忑,又存著幾分期待。
上官意如嘴角微翹,露出一個溫婉的笑容,襯托的她整個人都散發(fā)著賢妻良母的光輝,“妾身不用知道太多,我只需知道施姑娘家中遇上了難事,她家住金陵也就足夠了?!?p> 姚煜旻仔細打量著她的神色,不見一絲異樣,心底莫名生出幾分苦澀來,張口欲刺她幾句,話到嘴邊終究還是咽了回去。
“夫人……”上官意如的手被他握住,眸光流轉(zhuǎn)之間正撞上他灼灼的目光,一句“我很快回來?!焙盟魄槿碎g的呢喃。
上官意如直視著他的眼睛,不帶一絲羞怯,大大方方的點了點頭:“殿下安心,府中上下自有妾身主持,勿需掛懷?!?p> 姚煜旻握著她的手微微一僵,唇邊漾起一絲苦笑,“定國安邦,調(diào)停內(nèi)政皆不在夫人話下,區(qū)區(qū)王府又何足掛齒,有夫人在,我自是后顧無憂。”
沒滋沒味的用了些飯食,姚煜旻換了身便裝就帶著金甲上路了。
上官意如牽著穗哥兒的小手送他到大門口,該囑咐的話,夫妻二人都關(guān)上房門說過了,倒是穗哥兒打出生便不曾離開過父親,扯著姚煜旻的袖子一臉依依不舍。
“爹爹真的不帶穗哥兒一起去么?萬一您想穗哥兒了怎么辦?”
姚煜旻見寶貝兒子嘟著嘴,一雙大眼睛淚光閃閃的望著自己,心都要化了,俯身就要將他抱起來哄。
穗哥兒這招對他爹萬試萬靈,他娘可不吃這一套,不待姚煜旻伸手,上官意如已經(jīng)先他一步,扯著穗哥兒的后領(lǐng)子,跟拎小雞仔似的,提溜著將他拎到了自己身后。
“時辰不早了,殿下還是早些上路,早去方可早回。穗哥兒跟您撒嬌呢,若是縱著他,只怕到天黑,殿下也走不了?!闭f著,瞧了還要再鬧的穗哥兒一眼,“姚承昊!”
穗哥兒立馬老實了,姚煜旻瞧著心疼,柔聲哄他道:“穗哥兒乖,爹爹給你帶好吃好玩兒的,好不好?”
穗哥兒委委屈屈的瞧了他娘一眼,小聲道:“再多好吃好玩兒的都比不上爹爹?!闭f完雙眼亮晶晶的望著他爹,大聲道:“所以我要很多很多!”
姚煜旻上前摸了摸兒子的頭,朗聲笑道:“好!爹爹一定給你帶幾車回來!”
穗哥兒鬧別扭似的別過了腦袋,眼睛卻不由自主的紅了。待回過神來已落入了一個堅實的懷抱,他爹在他耳邊輕輕說道:“男子漢大丈夫,可不許哭鼻子,爹爹很快回來,照顧好你娘,不許惹她生氣,知道了么?”
穗哥兒吸了吸鼻子,重重的點了點頭,“知道了?!?p> 哄好了兒子,姚煜旻又深深的看了上官意如一眼,“家中一切拜托夫人了。”
上官意如拿過皓月手中的鶴氅給他系上,“殿下一路珍重,若有急難,可去尋金陵太守孫勝,他是我父親的門生,辦事最是妥帖周到?!?p> “夫人放心,不會有事的,我很快回來。”說完,忽然抓著上官意如的手放到唇邊親了一口。
穗哥兒“呀!”了一聲,隨即用手捂住了眼睛,一雙滴溜溜大大眼睛從指頭縫里露出來,小嘴幾乎咧到了耳朵根。
饒是上官意如心如止水,這會兒也不由得有些羞惱,待她回過神,始作俑者已經(jīng)騎馬跑了,揚起一路塵土。
上官意如牽著還瞧著自己傻笑的穗哥兒往回走,朱漆大門剛在身后閡上,又響起一陣馬蹄聲,穗哥兒一把掙脫了上官意如,飛快的跑到大門口,一邊叫嚷著讓下人開門,一邊又歡叫道:“爹爹回來了!”
門子為難的瞧著上官意如,只等她發(fā)話。
上官意如有些頭疼的瞧著上躥下跳的穗哥兒,“你爹剛走,怎么可能回頭,不過是外頭過路的?!痹捯魟偮洌鬼懫鹆艘魂嚻蛊古遗业那瞄T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