監(jiān)軍將信將疑地點了點頭,也沒在這個事情上糾結(jié)下去。
“那你說明軍會攻過來嗎?”
“不好說?!碧K赫巴魯對此并沒有什么把握:“明軍若是真想開戰(zhàn)的話,那最好的時機就是剛出關的時候了。而對方卻大張旗鼓地緩慢行軍,分明就是在威懾我們,希望我們可以不戰(zhàn)而退。”
“這豈不是就說明...”
“沒錯,明軍確實有外強中干的可能,甚至就連那兩萬人的部隊都不一定是真的?!?p> “可那么多批探子不都回報說,明軍人數(shù)不少于兩萬嗎?”監(jiān)軍對此有些不解。
“探子們離得遠,就算能看清旗幟大概的數(shù)量,也看不清里面士兵是否足額。況且,就算真的有兩萬之數(shù),明軍也大可以用屯田兵、農(nóng)夫等來湊數(shù),只要能把我們嚇走他們就達成目的了?!毕氲竭@兒,蘇赫巴魯自認為已經(jīng)看破了明軍虛實。
“那我們應該怎么做?就一直和明軍這樣耗下去?”
“不急,先等上兩天。若明軍依舊沒有反應的話,再用誘敵之計,把他們給引過來打。那燕王就是一個黃口小兒,只要稍一相激,則必然上鉤。若是能在這里擊敗了他的話,那古北口就唾手可得了,殺回大都也不是癡人說夢...”
踏踏實實地等了整兩天的時間,明軍依舊沒有任何動靜。蘇赫巴魯此時終于忍不住派出了五百騎兵作為誘餌前去騷擾明軍的大營。
這五百騎兵等到天黑之后,趁著夜色摸到了明軍大營之外。隨即使出了他們老祖宗當年橫行天下的絕技——騎射。
并且他們射出的還不是普通的箭矢,而是火箭。
元軍駕馭著馬匹一直在快速移動,因此火箭也都沒什么準頭,只能大概齊地朝著營帳的方向射擊。
有一部分火矢幸運的落在了營帳上,把麻布瞬間給引燃了起來,沖天的火光照亮了夜空。
過來偷襲的元軍見明軍沒什么反應,便調(diào)轉(zhuǎn)馬頭又沖了一圈。這回由于擔心明軍沖出來反擊,因此離明軍大營的距離比之前稍微遠了一點。
一直到元軍騎兵把第三輪箭矢快要放完的時候,這才聽到明軍吹號和大營里馬蹄震動地面的聲音。
于是元軍又耀武揚威地轉(zhuǎn)了一圈,原路返回揚長而去。
和來的時候不同,回來的時候元軍屁股后面多了條尾巴。明軍的騎兵在后面死命地追趕,嘴里還罵罵咧咧的。只不過雙方相隔的這看似短短的二里地,卻宛如天塹。任憑明軍如何催動馬匹,也無法將這個距離拉近半分。
元軍騎兵看出了明軍的窘迫,甚至還十分過分地回頭嘲諷了起來。一路追了有二十里,明軍這才回了頭。
蘇赫巴魯看到得勝歸來的部隊十分開心,在聽到他們竟然毫無阻礙地就摸到了大營邊上之后,他又是興奮,又是后悔。
“早知道明軍如此無能,剛才就應該全軍出擊,定能打他們個措手不及?!?p> 后悔歸后悔,但事已至此,眼前這個情況完全是可以接受的。
由于擔心明軍報復,蘇赫巴魯整夜都沒有脫甲、沒有合眼,在山口兩側(cè)埋伏的部隊也早已準備就緒。
不過守株待兔了一整晚,明軍卻一直沒有出現(xiàn)。
“報告千戶,前方的探子發(fā)現(xiàn)明軍等天一亮,連營寨都沒來得及收拾就撤往灤平縣方向了??礃幼雍孟裰涣粝铝巳俗笥以谕趺鄙綌嗪?。”
“哈哈哈哈,這燕王也太慫了。趕緊傳我命令,大軍即刻開拔,給我追上去打?!?p> 蘇赫巴魯相信明軍已經(jīng)被昨晚的偷襲打亂了陣腳,此時一定是被嚇怕了所以撤軍了。
他可不想讓到嘴的肥肉給跑了,于是趕緊再派新的一批騎兵朝著明軍的屁股黏了上去。自己率領的大軍則以較快的行軍速度跟在了后面。
等到大軍接近王帽山的時候,蘇赫巴魯已經(jīng)能聽到遠處的喊殺聲了,于是他親自率領前軍加快速度往戰(zhàn)場沖了過去。等他挨近了一看,自己派出去的騎兵部隊正在沖擊明軍的戰(zhàn)陣。
不過這些負責斷后的明軍在人數(shù)占劣勢的苦戰(zhàn)中卻沒有潰敗,看得出來他們是一支軍紀嚴明、訓練有素的部隊。要不是他們且戰(zhàn)且退,恐怕蘇赫巴魯還以為自己是在被明軍進攻呢。
“這恐怕就是明軍全部的精銳了,吃掉他們以后,剩下的人就不堪一擊?!碧K赫巴魯篤定地說道。
“轟——”
話音未落,就聽見了一個震耳欲聾的聲音。
“怎么回事?”
元軍的士兵驚疑不定,手上的攻勢稍微減緩了下來。不過等了一會之后才發(fā)現(xiàn)并沒有什么事發(fā)生,蘇赫巴魯這才下令繼續(xù)進攻。
但就趁著愣神的這么一會功夫,明軍就已經(jīng)通過交替掩護的方式往后撤出了一大段距離。
“給我追!”蘇赫巴魯喊道。
元軍剛要繼續(xù)前進,卻見本來一直在撤退的明軍突然化整為零,以十人為一小隊,鉆進了兩側(cè)的山里。
接著就聽山谷兩側(cè)擂鼓震天,透過樹林的縫隙還能看到旌旗搖動。
“有埋伏!停止前進?!碧K魯巴赫下令道。
元軍對有可能出現(xiàn)的伏擊也不是完全沒有準備,聽到主帥下令之后立馬擺出了嚴密的防御陣型,盾牌手在左右兩側(cè)圍了個密不透風。
然而等了半天卻也沒見山上伏擊的明軍攻下來,蘇赫巴魯正琢磨這是怎么回事的時候,遠處傳來轟隆隆的“雷聲”。
“下雨了?”
蘇赫巴魯抬頭看了看天,發(fā)現(xiàn)太陽吐著火舌,天上甚至都沒有幾片云彩,完全沒有下雨的跡象。可“雷聲”不僅沒停,反而越來越大。
“壞了!全軍聽我命令,趕緊往左右兩邊的山上爬!”
蘇赫巴魯突然反應過來這轟隆隆的“雷聲”是從哪來的了,雖然他從小生在草原,但自從跟著朵兒不花去到大寧之后,還是見過幾次山洪暴發(fā)的景象的。
不過此時元軍人人自危,蘇赫巴魯?shù)奶柫罡緵]法傳達下去。
更倒霉的是,元軍的中軍和后軍也到了王帽山底下。不過因為地形狹窄,軍隊無法展開,所以他們留在后方?jīng)]有投入戰(zhàn)斗。留在中軍的軍官此時也亂了陣腳,一時間不知道該下達什么指令才好。
于是整支部隊亂成了一團,原本密實的戰(zhàn)陣此時卻成為所有士兵的牢籠。身處戰(zhàn)陣內(nèi)側(cè)的士兵就算反應過來要發(fā)生什么事了,卻也沒法從人群中擠出去。
蘇赫巴魯只見滔天的洪水沿著山谷沖了下來。
王帽山正好處于灤河和它的一條支流興州河匯聚的地方,這一南一西兩股水流沖將下來,聲勢甚是驚人。
更為可怕的是,洪水中還夾雜著滾木、利石。若是人被這些東西砸中了,輕則昏迷然后溺死在水里,重則直接變成肉泥。
等洪水沖過去之后,原本近萬人的部隊已經(jīng)蕩然無存了,少數(shù)一些幸運的在洪水中活下來的士兵基本也都失去了作戰(zhàn)的能力。
明軍自然不會給元軍喘息的機會,其實早在炸藥炸響的那一刻,明軍的士兵就已經(jīng)從灤平縣出來并做好了收割的準備。
沖在明軍士兵最前面的不是別人,正是朱棣手底下的親衛(wèi)大統(tǒng)領丘福。
“投降不殺,投降不殺!”
那些僥幸活下來的元軍被這句話徹底擊潰了反抗的斗志,紛紛棄掉手中的兵刃,跪坐在原地。
當然就算是這樣,想要送死的人該有還是會有,蘇赫巴魯就是其中的一個。
他反應的快,而且離他不遠的地方就有一塊小高地,因此他在洪水中身體幾乎沒受到什么傷。
相對來說,洪水對于他心理上的打擊更大。當他發(fā)現(xiàn)自己一直在被明軍戲耍之后,他的心態(tài)就已經(jīng)徹底崩掉了。素來高傲的他又怎么會承認這場徹頭徹尾的失敗。
洪水剛一退去,他就開始收攏周圍的殘兵,等明軍殺到的時候,竟也湊起了幾十人的隊伍。
“你是何人?可敢下馬與我一戰(zhàn)?”
蘇魯巴赫盯上了丘福的戰(zhàn)馬,心想自己若是能把對方的馬搶過來的話,還能獲得一線生機。
“吾乃燕山親衛(wèi)千戶丘福,放下武器投降,我可以代表王爺放你一條生路?!?p> “呸”蘇魯巴赫用力啐了一口:“明狗納命來?!?p> 他本來的武器是一柄長矛,長逾五米,專門是用來在馬上使用的,但此時在地上卻是使用不便。因此他抽出自己的腰刀,朝著丘福沖了過去。
雙方本身相隔并不近,因此丘福不慌不忙雙腳夾緊馬腹,挺槍直刺。
一寸長一寸強,一寸短一寸險。
上一秒蘇赫巴魯剛看到丘福抬手,下一秒長槍就到了眼前。
要不是他全神貫注地做好了準備,用腰刀把槍尖給隔開了,僅是這一下就能把他捅個對穿。
丘福一擊不中后,立馬改刺為掃。并催動胯下馬匹,沒有給對方任何欺近的機會。
“沒想到你還有兩下子嘛。”丘福調(diào)笑道。
“少廢話?!碧K赫巴魯揮舞著腰刀進行了第二次沖鋒。
不過這一次丘福在臨近對方的時候直接把手中長槍擲了出去,隨后立馬從腰間抽出腰刀,趁著蘇赫巴魯還在躲閃長槍的時候,手起刀落,一顆碩大的頭顱就這么掉在了地上。
丘福見狀撇了撇嘴:“叫的挺兇的,不過卻沒什么真本事?!?p> 此時其他試圖抵抗的元軍也被明軍一擁而上之后消滅掉了。
“加快行軍速度,天黑之前要趕到雙灤和陳亨的軍隊匯合?!?p> “那些跑進山里的人不用管嗎?”
“無妨,王爺早在山里布置好人等著他們了?!?p> 上午是元軍的部隊從這條山谷自東向西行軍,下午就變成了明軍自西向東行軍。雖是同一條路,但風水輪轉(zhuǎn)之快不禁令人唏噓。
下午申時的時候,丘福率領著部隊繞出了灤河通往雙灤的山口。前方喊殺聲四起,丘福就近找了個高處往遠一看,發(fā)現(xiàn)是陳亨率領的部隊正在和元軍的騎兵交手。
說來也倒霉,朵兒不花的兒子率領著騎兵部隊在后方壓陣,結(jié)果幸運地避開了洪水,他知道事情不妙,剛想去前方收攏敗兵,結(jié)果就被陳亨從“雙灤”的另一條伊遜河給截了一個正著。
丘福見狀下令道:“從右翼包抄過去,不要放跑一個人?!?p> 騎兵如果沒能力鑿穿對方的整個戰(zhàn)陣的話,就會完全把自己陷進去,完全喪失掉機動性的優(yōu)勢。此時元軍雖然注意到戰(zhàn)場上又加入了一支敵軍,卻對此毫無辦法。
在丘福和陳亨的兩面夾擊之下,戰(zhàn)況從一開始的勢均力敵變成了完全倒向明軍。
半個時辰過后,整片山谷就重歸寧靜,只有鮮紅的河水訴說著發(fā)生過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