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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燈無意落人間

第四章 元宵燈會初相識(一)

青燈無意落人間 琮琤冘冘 3732 2020-04-26 09:47:30

  那青燈自被討要回來后,范若若便早晚各一次的用帕子輕輕擦拭,捧在巴掌大的手心里,左瞧瞧右看看,一雙流光清明的眸子一刻也不不舍得從上面移開,旁的不知情的看了,恐還以為是什么個稀罕寶貝的物事呢。

  就這樣任憑范若若左思右想拿拿放放了個五六天,她也沒能憶起任何零碎的記憶,就連那個夢,虛幻離奇的夢,她也快要忘得差不多了。

  難道就要這樣放棄了嗎?

  若若自是有點泄氣的,樁樁件件,堵在她的心口,悶得慌。

  她只想找個能說話的人,同他好好說道說道這些個光怪陸離的事,然后大笑一場,拋之腦后,再無煩憂。

  可是她沒有朋友,京都的公子小姐,個個自恃身份高貴,看不起她一個從鄉(xiāng)下回來的,她也沒有那個上趕著往人堆里湊的心情。

  唉,要是哥哥在就好了。

  他在儋州,有交到朋友嗎?

  還有奶奶,身體可還好么?

  范若若瞧不出個結(jié)果,心中思緒更甚。于是心下一狠,讓小桃將那青燈鎖在匣子里了。

  想不明白,索性不去想了,圖個心靜。

  夢者,虛無也。她又何須因此空耗良辰,虛度年華呢。

  她還有更重要的事情等著去做。

  小桃本就看不透自家主子的心思,自那日從禪寺回來后,愈發(fā)琢磨不透了,天天盯著那燈一動不動,似被邪物附了身。

  不過也是自那日回府后,小姐的夢魘之癥再也沒犯過,夜里睡得安穩(wěn),白間也有精神氣了,通身上下多了幾分生氣與活力。

  老爺瞧著,心理高興,連帶著賞了房里的下人,近身服侍的她得到的賞賜更是翻倍。

  她歡喜的很,哪里還肯細(xì)究主子的心意,匆匆接過那盞燈就往里屋去,隨手挑起一個沉香木匣,丟進(jìn)去,鎖起來。

  青木藤文,盞沿闕口,天生殘次。

  那青燈再一次墜入塵埃,以黑夜為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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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漫漫星河碎,曉月亦無眠,春去秋來雁南飛。

  日子就這樣一年又一年的過去了。

  京都繁華,日月光華,轉(zhuǎn)瞬即逝,一晃三載已過。

  這三年里,范若若過得很充實。

  人人都知道了戶部尚書司南伯范建有個蕙質(zhì)蘭心,才貌雙全的女兒,三年前從老家儋州接回,養(yǎng)在府內(nèi),習(xí)得琴棋書畫,無不精通。

  再加上柳姨娘這方人脈勢力的引薦經(jīng)營,八歲的范若若,在京都名媛公子哥兒的圈子里,也算是小有名氣了。

  當(dāng)然了,范若若也交了一兩個知心好友,只不過她還是更想念哥哥,那個無所不能,可以無話不說的哥哥。

  父親告訴他,朝內(nèi)大臣近日在商討官渠修筑之事,一旦圣上下令,儋州到京都便有了書信往來的可能,她和哥哥也終于能暢所欲言,談天說地了。

  若若這樣想著,盼著,心情愈發(fā)舒暢了許多,看起書來,亦是不眠不休的。

  ------

  正是元宵佳節(jié),京都燈會最是繁華熱鬧時,范若若早早的用過晚飯,領(lǐng)著小桃出府去了。

  她今日著的,是一件青色疊花長裙,平日里穿慣了素凈淡雅的色,今朝佳節(jié),自當(dāng)隆重些好。

  一頭烏絲輕輕散落在肩后,發(fā)髻是小桃給她梳的女兒髻,簡單平常,可添在她身上,生是多了幾分說不清道不明的清麗動人,美目流轉(zhuǎn),巧笑伊人。

  她走走停停,沿著城中的巷道向人流中心匯聚過去。

  她和小桃一人買了串冰糖葫蘆,紅的發(fā)亮,又脆又甜。

  正吃得起勁兒,恍然聽到前處人流傳來陣陣喧鬧爭吵聲,話語間聽著甚是激動。

  范若若耐不住好奇,腳下生風(fēng),沒及身邊的小桃反應(yīng)過來,就已經(jīng)小跑到了人群外圍。

  她個子小,站在外圍什么也瞧不清,須得努力踮踮腳,方可看見幾個擺動的頭頂。

  原來是猜燈謎,沒甚么好稀奇的,只是何來爭吵呢?

  范若若撐著一旁的圍欄,盡量保持身子的平衡,耳邊卻傳來一些窸窸窣窣的說話聲。

  原來里頭那幾個正在爭吵的公子,卻是因為這燈謎鋪子的一題謎底罷了。

  為首那個叫囂的更兇的墨衣少年,范若若是認(rèn)得的,太子伴讀,禮部尚書之子郭保坤,時年十二歲。

  他旁邊站著的那個耳腮通紅,幫忙理論的,若若卻是不認(rèn)得,許是其他的官門子弟罷。

  還有三兩個同樣年紀(jì)的少年,站在鋪子另一側(cè),瞧不清面容,言談舉止間更多了分對面之人沒有的端禮氣度。

  ------

  “我倒認(rèn)為小義更甚大義,一家難安,一國難立。”郭保坤率先開口。

  “郭公子,國家為何?嚴(yán)某私以為國在前,家在后,自然是國之大義為先,家之小義為后,方為正解?!?p>  郭保坤輕笑出聲:“呵,嚴(yán)公子還是這般天真,世間渾濁,人本俗物,皆有私心,難成大義?!?p>  “以己度人,有失偏頗。”嚴(yán)公子反駁。

  “你!你竟敢污蔑我……”

  郭保坤氣結(jié)。

  圍在一旁看戲的人群隱忍著笑意,范若若用帕子捂著嘴,生怕笑出了聲來。

  妙哉妙哉,能不辱斯文,不失風(fēng)度的還擊回去,順帶著滅了滅郭保坤的威風(fēng),這嚴(yán)公子,當(dāng)真是妙人啊。

  還沒等若若腹誹完,郭保坤身側(cè)的少年便接過了話頭。

  “嚴(yán)公子所言差矣。普天之下,世人皆愚,求而不得,世人皆苦,大義悲涼,小義未滿,家國難安。”

  人群中一陣唏噓聲。

  范若若又被氣笑,小聲開口:“這是哪家的公子哥兒?圣賢書只怕都讀到狗肚子里去了,以愚人比萬民,竟能說出這種話來?難道他不知道民者,國之根基也的道理嗎?”

  那狂妄少年見嚴(yán)公子不曾搭話,心中得意,又開口高談闊論:“所以說啊,市井愚民,白目無能,見識短淺,終被世俗所擾,紅塵所困,又怎得去舍己忘我,守候家國大義呢?”

  人群中一陣騷動,隱有憤憤者欲上前理論。

  這廂范若若正欲開口,怎知自人群深處傳來一清冷少年聲。

  “不以外撼,不以物移?!?p>  “世人發(fā)揚(yáng)于踔厲矣,則邦國亦以興起。”

  “各處所學(xué),各盡所知,御外侮,立邦土,何來高低貴賤,公卿愚民之分?”

  范若若偏著頭仔細(xì)回想,這聲音對她,莫名熟悉了些。

  是在何處聽到過呢?

  “至于國之大義,家之小義,實在是庸人自擾的命題罷了?!?p>  “古者有言,古之欲明明德于天下者,先治其國:欲治其國者,先齊其家;欲齊其家者,先修其身;欲修其身者,先正其心?!?p>  “賀公子以身份品階為界,戲謔世人,愚弄萬民,可謂其心不正,其身未修,何來底氣在此論辯家國之道?”

  那狂傲少年顯然未曾料到,半路跑出個人來煞自己風(fēng)頭,又接連的受他幾番言語批判,頓時羞得抬不起頭來,趕忙躲在郭保坤身后去了。

  那白衣少年撥開人群,走近,聲音還是似在云端般輕柔,藏著千般萬般數(shù)不清的情緒,緩緩向眾人道來。

  那話語文字間,卻是寶劍破雪,長船破浪般的豪邁與堅毅。

  “為人臣者,立身處世,不問出身,只問丹心,方為正道?!?p>  范若若一點一點往人群中心擠去,只可惜礙于身高,瞧不清那人長相,當(dāng)下心中只剩滿滿的贊嘆敬佩之情:“好一個不問出身問丹心,此人當(dāng)真乃是真君子!”

  那少年走到人群中間,站定,輕輕開口:“冀以塵霧之微補(bǔ)益山海。”

  范若若仍是沒瞧清楚那人的面容,現(xiàn)下卻似魔怔般的隨他開了口。

  “熒燭末光增輝日月?!?p>  待她說完,自己都嚇了一跳。

  兩聲交織,如春雷驚鳴,谷雨落地,擊碎在夕陽相去看山晚的霧林深處。

  這一世,終算是遇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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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眾人聞之,紛紛散開,轉(zhuǎn)過身往人堆里尋那隱藏著的纖弱女聲。

  周遭瞬即一片清明空曠。

  范若若終于瞧清了那少年的面容。

  皚如山上雪,皎若云間月。

  似夢般,虛幻而又真實,觸之不得,不可褻瀆。

  范若若心中一嘆:“原先只道他乃當(dāng)世真君子,卻哪知別人本就出塵脫俗,氣宇不凡,不似常人?!?p>  那白衣少年也隨著人群扭過頭,瞧見了立在人堆里的青衫少女。

  那眼,那眸,那神情,怎會像是說出此番話的人?

  他心中疑惑,抬腳走近,試探著開口:“你是何人?何故知曉我適才說的那番話?”

  范若若心頭一震,一時間竟忘了如何呼吸。也顧不上答話,仍是直勾勾的盯著他上下打量了許久。

  這人?瞧著好生熟悉……還有聲音,總覺得似曾相識。

  “你又是何人?”她弱弱開口,“我們?是不是在哪兒見過?”

  那少年皺了皺眉,略顯不悅:“明明是我先問的。”

  郭保坤本就被嚴(yán)凌氣的牙疼,現(xiàn)下又跑出個“同伙”來砸場子,他自然是不允許的,于是嚷嚷著此言差矣云云,吵吵鬧鬧的走到了那白衣少年身邊。

  沒好氣的開口:“你誰???”

  那白衣少年等不到范若若的答復(fù),便也不再追究,轉(zhuǎn)過身,瞅了瞅眼前橫眉豎眼兇神惡煞的小霸王郭保坤,輕啟朱唇。

  “在下,言氏冰云。”

  言冰云?

  若若輕輕的念著,嘴角是不易察覺的一抹笑。

  人如其名,冰之品性,云之氣概。

  配他,正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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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話說這邊小桃一眨眼的功夫,就將自家小姐弄丟了。

  元宵燈會人潮攢動,行動極為困難,才一會兒的功夫,怎的就不見了呢?小桃委屈的想哭,卻也只能扯開嗓子喚著若若的名字。

  范若若是被小桃快急哭的叫喊聲給拉回了思緒,恍若大夢驚醒一般,慌忙擠開還在看熱鬧的人群,急匆匆的跑了出來。

  像做了虧心事,心跳的厲害。

  順帶著連那半根還沒吃完的冰糖葫蘆都給落下了。

  這邊燈謎鋪子前,眾人叫好,為言冰云撐腰,那郭保坤和同行的少年公子自覺輸了臉面,無地自容,叫上隨從的小廝丫鬟就急匆匆的朝回府的方向趕去了。

  戲已落幕,看戲的人也漸漸散去,人潮里走出一個熟悉的人影。

  是適才以一當(dāng)二與郭保坤等人論辯的那位嚴(yán)公子。

  “冰云,怎的才來?叫凌兄好等?!?p>  原來那郭保坤口中的嚴(yán)公子,正是御史中丞家的二公子嚴(yán)凌。

  言冰云微微作揖還禮:“家事纏身,來遲一步,凌兄莫怪。”

  “你與那女子,可認(rèn)識,怎得她卻知曉你《云間記》中的內(nèi)容?”

  言冰云望著人流散去,那女子匆匆離去的方向,淡淡開口:“不曾認(rèn)識。”

  嚴(yán)凌一臉懷疑,笑著開口:“怎得會不認(rèn)識?那本《云間記》,乃是你我二人三年前在禪寺修習(xí)時,你的所悟所感,世上僅此一本,除你之外,就我知曉?!?p>  他看一眼言冰云,笑的更甚了,“難不成,你曾背著我偷偷給你的某位心上人瞧了不成?”

  言冰云臉上微紅,嗔怒般盯著嚴(yán)凌,語氣仍是淡若:“胡言亂語?!?p>  “不是心上人?又哪來的此般心意相通,心有靈犀?”

  言冰云不語。

  “亦或是,你同她,有著幾世割舍不斷的孽緣,前世今生,情債至此,兜兜轉(zhuǎn)轉(zhuǎn),再次相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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