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靈七日后，墨文生一臉蒼白，幫著老爹將母親抬入棺材，看著工匠將棺材轟然合上，在四周釘上鐵釘。那鐵錘擊打釘子同釘子鉆入棺木的聲音如雷霆般在屋內(nèi)炸開，墨文生扶著棺木差點(diǎn)暈過去，他最終還是要和母親訣別了，他還想看看她呢，可他全身無力，呼吸衰弱，扒著棺木的手都忍不住顫抖。
有人拉開他，將他拉到了一邊，又有人在放聲大哭，還有人在吆喝，接著棺木被一行人抬起，朝著門外走去。
墨文生眼里只有那棺木，它走到哪他便跟到哪，一行人哭哭啼啼，在鞭炮聲中走出大門，走上阡陌，停在一塊土地里，隨著一聲吆喝棺木落地，落進(jìn)一個(gè)深坑里，隨后一群人拿著鏟子，將棺木掩埋。
墨文生頹然跪在棺木前，看著眾人壘石頭，砌成墓門，隨后所有人散開走了，不知過去多久，弟弟上前來拉他，說了些什么話，他也沒聽清楚，他任由他拉著，麻木地跟著他走了。
家里來了很多客人，還有幫忙打下手的木匠和工人，在壩子里擠作一團(tuán)，兄弟姐妹們忙得不可開交。四處借來桌子椅子擺放在地壩里讓客人落座。
“墨文生，你發(fā)什么愣，還不快去廚房幫你姐的忙！”老爹不知從哪里竄出來拉著他往廚房去，隨后將他丟在了那里，自己拿著兩包煙出門招呼客人去了。
“你來燒火吧！”姐姐知道墨文生受了刺激，這幾天看著他不吃不喝，也不說話，她擔(dān)心不已，真怕他憋出病來。見墨文生站著不動(dòng)，她走上前來拉著他在灶門口坐下?！皩Γ憔妥@，沒柴火了就丟些進(jìn)去，不然一會老爹又要生氣了?！苯憬阏f完又忙活著炒菜，還時(shí)刻關(guān)注著一旁的爐子，以免米飯蒸過了頭，把水給蒸干咯。
面對著熊熊烈火，墨文生整個(gè)臉被照得緋紅，眼里也閃爍著烈火的反光。他癡癡地坐在那一動(dòng)不動(dòng)，盯著火光發(fā)呆，全然不覺灶堂里的火隨著柴火燃燒了出來，不一會他便聞到一股皮肉燒焦的香味，低頭一看，自己的手燒著了，他趕緊挪開手，這才感到一陣陣疼痛。疼痛使他猛然驚醒，兩眼也聚了焦。他趕緊用火鉗將灶外的火推到灶孔里面，又添了些新柴火，隨后他霍然起身，對姐姐說到“我先出去一趟，馬上回來?！?p> 墨文生不等姐姐回答已經(jīng)跑了出去，再次來到母親的墳前，這才看清周圍的一切，香火還在冒著青煙，草紙連最后的火星也熄滅了全然成了一堆黑灰，墳頭上掛著的白紙隨風(fēng)飄蕩，墨文生回轉(zhuǎn)身朝著墳頭對著的方向望去，隨后又回頭走近墳?zāi)?，摸了摸墳頭上那剛硬的石頭，如同撫摸自己母親的額頭一樣。
“媽，對面風(fēng)景很好，沒事多看看。你一路走好，我會想你的。”
墨文生在墳前靜默地站著，笑著，心里嘀咕著，說了很多，仿佛在同母親談心。
再度回到廚房時(shí)，墨文生氣色好了很多，姐姐驚訝地看著他，問他怎么了，有沒有事，他笑了笑，搖著頭說“沒事啊，我很好！”
前后孑然的態(tài)度讓人不安，不過能聽到弟弟說句話，有所表情，姐姐也欣慰了些。“文生，把這些菜端出去吧，客人等得著急了?！?p> “好！”墨文生一手一盤菜走出門去，見哪桌缺少這菜就往哪桌走，這時(shí)老爹端著一杯酒走上門口的臺階高聲講到“謝謝各位親朋好友前來送殯，我老婆走得也就不孤單了，所以你們要吃好喝好，我在這里敬你們一杯了。”老爹一口酒喝完，將墨文生叫了過去。
“文生，陪親戚們喝一杯，我進(jìn)屋歇歇！”老爹面容疲乏，一下子蒼老了許多，墨文生心下動(dòng)容，連連點(diǎn)頭?？伤睦锬芎染颇?，從不喝酒的他這會破了例，一杯杯白酒下肚，燒得他心慌，連眼淚都給惹了出來。
“哎呀，墨文生，節(jié)哀啊，來，喝酒！”客人見了連連勸到。更有人拉著他的手語重心長地囑咐，“你媽生前就說希望你有個(gè)好前途，能早點(diǎn)娶上老婆，這回回來就好好待在家把個(gè)人的事給辦了吧，也讓你媽放放心?！?p> 墨文生苦笑不語，先干為敬。
待到人走茶涼，全家陷入一片死寂，每個(gè)人都默不作聲地收拾殘羹剩飯，又把桌子搬去還了，最后才圍攏一桌默默吃飯。
“哥，我已經(jīng)休學(xué)了，準(zhǔn)備去上海打工。”妹妹說著，一顆米一顆米地挑起又落在碗里。
墨文生抬頭看了看妹妹又看了看弟弟。
“是的，我跟姐商量好的，都不讀了，過幾天我們就去上海打工?！?p> 墨文生聽罷又看著大姐，大姐癟著嘴兩手一攤表示她也無可奈何。
“行，有錢嗎？”墨文生哽咽一聲問。
“嗯，大姐給我們了，你就不要擔(dān)心了?！钡艿芑氐?。
“好！”墨文生不再說話，繼續(xù)吃飯，這幾天下來他已經(jīng)瘦了一大圈，難得今天有饑餓感，他借機(jī)大口吃了起來。
“怎么，老爹呢？”大姐突然想起了老爹，“你們沒喊他吃飯嗎？”
“爹喝多了，正在床上躺著呢，”妹妹說到“我剛剛?cè)ズ八?，可他面向著墻躺著，壓根沒回我，不知道是不是真的睡著了?！?p> “哦…”大姐放下筷子，愣愣地坐著，一臉愁苦地說“這幾天誰不累呢，不過，過兩天我們都走了，留下老爹一個(gè)人，讓他怎么過呢？誰給他做飯呢？”
墨文生手中的筷子一顫，這才想到以后，他也不知怎么辦了。片刻后他悵然抬起頭“讓我留下吧，反正我的店也倒閉了，正愁沒事干呢，留下來照顧老爹一段時(shí)間也是好的，你們就放心去打工吧！”
“哥，你的店倒閉了？怎么沒跟我們說聲?！钡艿荏@訝，墨文生無所謂地笑到“那有什么，做生意嘛，就是這樣，時(shí)好時(shí)壞，沒什么可說的?！?p> “那你以后怎么辦呢？”
“以后？再說吧…”此時(shí)的墨文生已經(jīng)卸下了身上所有的韌勁，什么出人頭地，什么豐功偉業(yè)全都被他一股兒拋之腦后。如今，除了一片空洞，他的心里再無其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