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
鎬京的清晨依舊下著密雨，沖刷掉的不僅僅是亭臺樓閣的塵灰，還有晚上無人知曉的驚魂。
鎬京城皇宮正殿之中，宣帝威嚴地坐在龍椅之上，下首站著數(shù)位諸侯，正是此次太原料民途中前來勤王的幾位。
因為都是諸侯，宣王也不愿意過于怠慢，都賜了座坐著。但是看宣王的表情，依舊是十分不快的樣子。
等了片刻，宣王看了看尚空著的一個位置，不樂道：“申侯何在？為什么到現(xiàn)在還沒有過來？難道是因為昨日孤語氣說的重了，有些鬧脾氣？”
下面鄭侯聞言笑道：“天子想多了，申侯沉穩(wěn)厚重，乃是個心胸開闊又頭腦聰明的人，不會因為些許小事出什么事端。想必是凝翠閣那邊有什么事情耽擱了，我們等上片刻不遲。”
鄭侯身后站著一個七八歲的男孩，古銅色皮膚，但是雙目有神，威武英挺天然流露出一副豐神俊朗之態(tài)。
聞言悄聲問鄭侯道：“可是那千問的父親？也不知道她今日來不來，這幾天你派我去衛(wèi)營歷練，讓我少了好多樂趣。”
哼！宣王聞言頓時不快，他近日被紅衣孩童歌謠所惡，原本就對申侯家小女兒不喜歡，這里再次聽到，心中沒來由一陣煩躁。
喝道：“讓天子等侯王，申侯倒是架子越來越大了。”
正在這時，有下面門官聲音傳來：“申侯到——”
眾人看去，之間申侯大步而來，臉上渾無異色，來到正殿中央朝著宣王躬身一禮：“小臣來晚，請?zhí)熳迂熈P?！?p> 主動認罰，反而讓宣王悶在心里的怒氣無從發(fā)泄，沉默片刻，才不快道：“申侯何事耽擱了？你家夫人和女兒呢？”
申侯面色不變，從容道：“回天子，小女昨夜舊疾復發(fā)，怎奈此行來得及，忘記了帶藥，惶急之下，小臣命家臣帶著她和夫人回謝邑治療去了。唉，也不曉得現(xiàn)在如何?！?p> “嗯？”宣王聞言頓時感覺不對，“如此急事，為何不見城門守衛(wèi)前來回報？昨夜雨勢那么大，孤又派了兩隊騎兵出城搜捕妖女，你確定他們是從城門離開？”
申侯抬頭看了一眼宣王，心中暗呼糟糕，自己在謝邑一直沒有實行宵禁，竟忘了這最關(guān)鍵的一環(huán)。
這一驚非同了得，立刻擔心起夫人和千問來，額頭霎時驚出一層冷汗，忍不住出聲呼道：“糟糕，我竟忘記了這件事，我妻兒危險呀！”
宣王豈會不知申侯的打算，這時候顧不得諷刺他，當即揮手欲找人下令尋找。這時候卻有人當先從外面呼喊起來：“報，臣下有事啟奏譜?！?p> 宣王面色一變，喝道：“宣！”
下面很快跑上來一個身著鎧甲的騎兵衛(wèi)長，來到殿中跪下道：“回稟天子，昨夜小人率隊搜尋，曾見一女子帶紅衣女童駕車逃竄，我等追上時發(fā)現(xiàn)……發(fā)現(xiàn)……”
“發(fā)現(xiàn)什么？”宣王喝道，“別磨磨蹭蹭的。”
騎兵衛(wèi)長看了一眼申侯，惶恐道：“小人才發(fā)現(xiàn)是弄錯了，那女子乃是申侯夫人，是帶著突發(fā)舊疾的女兒趕回謝邑的路上，見我等勢大惶急逃跑，導致了誤會。我等已經(jīng)將申侯府人和其屬下送回了凝翠閣。只是……”
申侯顧不得僭禮，霍地緊步來到衛(wèi)長身前，大聲道：“只是什么？”
衛(wèi)長急忙拼命磕頭，惶恐道：“天子恕罪，申侯恕罪，大雨中夫人與令公主走散，至今都沒有消息，只在河邊尋到了她腳上的一只鞋子……”
申侯啊呀一聲大叫，只覺天旋地轉(zhuǎn)，眼前一片烏黑，差點悶過氣去，一腳將衛(wèi)長踹倒，回頭紅著眼對宣王道：“天子恕罪，小臣無心在殿中候命，請準小臣回去處理家事。”
宣王嘆息一聲，揮手道：“去吧。申侯不必擔憂，孤也會加派人手尋找申國公主。相信吉人自有天相?！?p> 申侯未發(fā)一言，大步離開殿中，先后來回的時間，竟連盞茶都不到。
宣王也被搞得心情更糟，頓時將氣撒在了騎兵衛(wèi)長的身上，罵道：“跪著作甚？沒眼力的東西，還不去尋找申國公主？”
衛(wèi)長俯身下跪道：“稟天子，還有一樁事?！?p> 宣王微愣，沒好氣道：“還有什么事？”
衛(wèi)長：“自昨日全國下令焚燒弓弩禁制買賣之后，無人敢于違令。今早卻在城門口捉住了一對買賣弓弩的夫妻，微臣本想按律執(zhí)行以儆效尤，不料卻被那男子投水逃了，于是只斬了那婦人。小人尋了半日沒有找到男子的下落。加上錯追身后家眷的事情，兩罪并起，特請?zhí)熳迂熈P?！?p> 宣王聞言眼光閃了閃，反而露出笑意，大袖一揮：“起來說話吧。申侯之事你沒有過錯，哼哼，他什么心思我明白，倒是可惜了一個粉雕玉琢的孩子。至于那對夫婦的事情，就到此為止吧，，殺一儆百就夠了，沒必要趕盡殺絕?！?p> 騎兵衛(wèi)長急忙借機退下。
申侯回到凝翠閣見到夫人和莫離，夫人立刻哭著撲進了他的懷里，大聲哭喊著千問的名字。莫離一臉慚愧，二話不說拿起劍來斬斷了自己的一根左臂。
申侯大吃一驚，急忙扶住莫離，看著他瞬間蒼白的臉色，頓足道：“你這是何苦，本王沒有任何怪你的意思?！?p> 莫離全身顫抖：“罪臣做錯事，就必須做出交代。君上不必勸說，小人無能，今后將四海漂泊，尋找小主人。不找到她的蹤跡，莫離永無顏回來面見君上。”
說罷縱身躍出門外，蹣跚著迅速離開了凝翠閣，就此沒有了消息。
申侯嘆息一聲，料不到此次前來勤王竟然惹出這么一通事情來，只覺得心灰意懶，也沒有待下去的意思，很快也帶著夫人離開了凝翠閣，外出尋找女兒去了。
且說千問隨著湍急的河水一路漂流而下，半途中似乎碰觸到了了一個圓滾滾的物事，求生本能之下立刻緊緊抱住了它，任憑河水帶著自己不斷浮沉，任憑風雨在臉上瘋狂地拍打，卻死死不放手，腦子里只記著一句話：好好活著，終有見面之日。
渾渾噩噩漂流了一整夜，直到天蒙蒙放亮，河水來到了上坡，水勢漸緩，水浪將千問慢慢推到了河中央，而此時的她卻也精疲力盡地徹底昏死過去。
嘩嘩，一個三十上下的男子神色驚惶地從不遠處水里鉆出來，左右看了看沒有追兵，這才放心地癱倒在岸邊。不一會卻捂著口鼻痛哭起來，喃喃道：“娘子啊，別怪為夫狠心拋下你。一個死了總比兩人都進了地府的好。你放心，年年今日我都會燒香祭拜，總不會讓你在那邊也過苦日子?！?p> 這男子正是早晨在鎬京城門口買賣弓弩被捉而伺機逃命的男子，姓褒，僥幸投水逃過性命，正琢磨著打算潛回鎬京城門處去瞧瞧情況，卻突然看到腳邊不遠處有個紅色的影子，急忙走過去一看，頓時大吃一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