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
只見河中央聚集了一群水鳥，大約有上百只的樣子，嘰嘰喳喳叫個不停，都用嘴巴銜著一個紅色的影子，一邊飛一邊叫，慢慢拖到了岸邊來。.
男子覺得更是奇怪，急忙走進(jìn)了觀看，這一看不得了，立刻從忙跑過去。
一個粉雕玉琢的紅衣女童正抱著一個襁褓昏死在岸上，襁褓里還有個尚未能睜眼的嬰孩，也被整夜的雨水浸透了身子，看起來生命垂危的樣子。
男子急忙抱起紅衣女孩，摸了摸額頭，滾燙，顯然是被河水和雨水澆得受了風(fēng)寒；再摸摸那襁褓中的嬰孩，也是一樣的滾燙。
男子禁不住仰天長嘆：“娘子啊，你在天有靈，是看我孤苦一人可憐，特地送來了兩個娃娃嗎？”
心中尋思，兩個孩子被群鳥所救，看起來一定不是尋常人。尤其是這紅衣的女娃兒，粉雕玉砌容貌絕美，年紀(jì)方小就展露出絕非一般女子的絕色來，說不定以后還能靠她有個期待?！?p> 想到這里，當(dāng)即抱起兩個女孩，徑直朝著自己親戚所在的褒城去了。
迷迷糊糊中，千問記得口中被灌了多次苦澀的藥湯，身體忽冷忽熱，做了各種千奇百怪的噩夢，終于有一天睜開了眼睛。
坐起來，千問看了看屋里的擺設(shè)，土炕，破舊木桌，昏暗的光線中看得清楚土坯制作而成的簡陋房屋，還有個躺在身旁熟睡的嬰孩。
這里是哪兒？千問急忙從床上爬起來，大聲呼喊：“父上，母親，你們在哪？”
“嗯？”一個男子從門外探進(jìn)頭來，面孔枯黃，眼窩深陷，明顯是被苦日子熬的，勉強(qiáng)露出了一絲笑容：“閨女，你醒啦？我馬上熬好粥了，肚子餓了吧？”
千問小嘴一扁，立刻想起了之前雨夜的事情，緊張地看著男子：“你是誰？這里是什么地方？”
“我是褒伯，你和那嬰孩在水中快要淹死，我救了你們。孩子莫怕，我不是壞人，這幾日若不是我一直陪在你們身邊不停給你們勤換湯藥，說不定你姐妹二人都已經(jīng)死了?！?p> 褒伯端著熱騰騰的粥鍋進(jìn)屋，笑道：“我家里窮，又是大老遠(yuǎn)來投奔親戚，日子有點拮據(jù)。我看你身上的衣服很華貴，想來之前的生活不錯。你委屈一下，就跟我褒伯湊合過日子吧?！?p> 千問聽了立刻大叫：“我不，我要去找父上和母親。”不由分說從門里跑出去，大聲呼喊道：“父上、母親，你們在哪里？快來救千問??！”
“丫頭，不要你妹妹了嗎？”褒伯在后面大叫，卻完全沒能叫得住。
千問跑出數(shù)十步，卻愣愣站在了地上，望著眼前起伏連綿的群山傻了眼，猛地回過頭看去，在山嶺起伏蜿蜒的小路上，除了褒伯的茅舍之外，隱約只能看到兩三家鑲嵌在林蔭之中的人家，相聚起碼也有幾里的路程。
聽著山嶺之間野獸的嚎叫，千問激靈靈打了個冷顫，回頭看著木門前褒伯眺望自己的眼神，撒開步子跑了回去。進(jìn)了屋端起碗里的粥湯大口大口喝著，自此之后再也沒有提過離開的事情，就連尋找父上和母親的話都再也不提。
這一轉(zhuǎn)，就是四年以后。
四年的時間，可以發(fā)生很多的事情，千問也變成了八歲的小姑娘。雖然山里的吃喝比不上大都市的奢華，但是閃過清泉的滋養(yǎng)之下，千問卻愈發(fā)生得如出水芙蓉，清麗不可方物。
隨同她一起被救來的小孩也長到了四歲，同樣是個容貌絕頂?shù)呐?，長得比之千問毫不遜色，但是容貌偏向于妖艷，僅僅四歲，就有種煙視媚行的媚態(tài)，常常讓在山里歸來的褒伯目瞪口呆。
褒伯常常感慨，自己兩個女兒，一個冰清玉潔如天上仙子，好似天下最純凈最美好的一朵蓮花；另一個卻像世間最艷麗的牡丹，美得讓人目眩神迷，連呼吸都不順暢。
不過因為是偏遠(yuǎn)無人的村落，縱然兩個女孩生得傾國傾城，卻無人曉得，對外也沒有什么名氣。
千問每天都會跟這褒伯去山里采集野果，收集成熟的野菜，偶爾褒伯會捉些野兔山鹿之類的小動物，有時候也會去河里捉魚，給兩個女兒改善一下生活。
小女兒剛剛四歲，雖生得容貌多姿，性格卻跟千問不同，不愛干活，更不愿去山里勞作，每天只在屋子里一個人玩樂，把自己的一身衣服洗得干干凈凈。
褒伯沒有上過私塾，大字不識得一個，倒是千問常在地上用樹枝劃著教給妹妹識字。她生性聰慧，四歲前讀過的書竟全部記得，篇篇可倒背如流。
因為如此，家里很多的事情褒伯都要問過千問的意見才會去做，這幾年來，隨著千問的不斷指點，褒伯將山上獨有的一種果實碾碎了做成糕糖，拿到幾十里外的市鎮(zhèn)販賣，果然生意極好。雖然不至于多么富貴，但家里也從山中央挪到了山下的平坦處，蓋起了石砌的房屋。
妹妹的名字原本叫做褒娣，但小姑娘爭強(qiáng)好勝之心極強(qiáng)，死活不愿意在姐姐的下面，便只好改喚作褒姒。
且說這一天姐妹二人正在園子里種菜，姑娘大了以后，也學(xué)著山上其他的鄰居開始植桑養(yǎng)蠶，功績家里的穿衣用度。褒千問拿著舀子給園子里澆水，褒姒則在旁邊打下手，，兩人便忙邊唱，這樣的日子倒也是輕松快活。
咚咚咚，有人在外敲門，朗聲道：“在下龍拯上人，游方到此，特求些湯水飯食?！?p> 褒伯急忙從房里出來，打開門看到一位仙風(fēng)道骨的長者，合掌施禮道：“小戶人家有仙長光臨，真是蓬蓽生輝啊，仙長快請。女兒們，快去廚房做些飯菜粥湯來?！?p> 褒千問和褒姒聽了，齊齊答應(yīng)一聲，笑嘻嘻放下手里的事情去廚房忙活。
千問扭頭看了眼那位龍拯上人，覺得他應(yīng)該是從大地方而來，張張口想問什么，眉眼之間帶了絲急切，但是看到褒伯緊緊跟隨在他左右，卻嘆息一聲，欲言又止，轉(zhuǎn)回頭朝著廚房快步去了。
那龍拯上人也看到了千問，被她超塵脫俗的氣質(zhì)所驚，料不到這孤鄉(xiāng)僻壤之中竟能孕育出氣質(zhì)樣貌如此驚人的女孩兒，忍不住看了眼褒伯，卻發(fā)現(xiàn)兩個女娃兒跟他完全沒有相像的地方。
禁不住好奇問道：“敢問方才那兩個女孩跟閣下什么關(guān)系？”
褒伯露出得意的神情，嘿嘿笑道：“自然是我的女兒，我褒伯含辛茹苦將兩個女兒撫養(yǎng)長大，他們可是我最大的驕傲。”
“果然難得?！饼堈先丝滟澋?，“這般鐘靈毓秀的聰慧，得天獨厚的容貌，簡直是上蒼的恩賜。不知兩女生辰是哪一天？小可恰好會一些測算的門道，不如給兩位千金各算一卦，正好償還了今日的一飯之恩。”
褒伯聞言大喜，急忙呼喊兩個女兒：“千問，褒姒，飯做好了沒有？仙長要為你們兩個測算命數(shù)呢?！?p> “來了?！鼻栃χ诹黹g屋子回答，很快兩女端著飯菜進(jìn)來，熱騰騰擺在了龍拯上人的面前。
“仙長別嫌棄，小家門戶沒什么可口的飯菜，您將就享用一些吧。”千問笑著說道。
龍拯上人看了眼桌子上的飯菜，雖然材料都是最普通的山間野菜，但做得卻極為用心，不但氣味香濃，而且處理得極為用心，很有色香味俱全的意思。心中更是驚訝，忍不住問道：“是你做的？”
千問點點頭，褒姒湊上來嬌憨道：“還有我，我給姐姐生火添水洗菜，是我們一起做的。”
“哈哈哈，好?！饼堈先顺粤艘豢?，雙眼微亮，又贊了幾句，便大口朵頤，很快把湯飯吃得精光。
抬起頭來：“姑娘們，說說你們的生辰吧。”
千問看了一眼褒伯，見他面無異色，才放心地告訴龍拯上人：“我是甲寅年五月初七生人?！?p> 褒姒看向褒伯：“爹爹，我是哪年哪月的生辰??？”
褒伯面露尷尬，看了眼千問，只好干咳一聲道：“你是丁巳年六月十九的生辰?！?p> 褒姒很開心地點點頭，也抬著腦袋看龍拯上人。
龍拯上人微笑道：“可知道具體出生的時辰？”
這次褒姒搶先問褒伯：“爹爹，我是什么時辰的？”
褒伯無奈，心想自己是早晨從河里撈起的兩姐妹，索性將心一橫道：“你是……是辰時出生?！?p> “那姐姐呢？”
“這個……這個……為父實在是忘記了?！卑悬c虛汗，大女兒聰慧過人，可不是這小丫頭那樣容易糊弄的。
褒姒卻露出得勝的表情，父親記住自己的生辰卻沒有記住大姐的，分明表示偏袒自己多一點。
千問寵溺地摸了摸褒姒的腦袋，雖然不是親生姐妹，但她對這個小妹卻是發(fā)自真心地喜歡和疼愛，從她身上，似乎看到了自己當(dāng)年的影子。
不論自己還是褒伯，都沒有告訴她不是親生，小丫頭雖然自小有點好吃懶做，還有些嫉妒心強(qiáng)，但瑕不掩瑜，在兩人心里依舊對她萬分疼愛。
“我出生是在未時——母親之前告訴我的。”千問有著遠(yuǎn)高于八歲小女孩的心智，回答話中照顧到了養(yǎng)父的面子。
龍拯上人點點頭，閉目掐算，片刻之后，兩只眼睛陡然綻放出異樣的光彩，看兩個姑娘的眼神變得十分古怪，口中喃喃自語道：“不……不對，怎么可能是雙鳳離殤之格？這簡直……”
這話讓褒伯覺得奇怪，急忙問道：“先生，有什么話您不妨直說?！?p> 龍拯上人不說話，繁復(fù)掐算了好幾遍，終于嘆了口氣，抬頭對褒伯道：“想不到我龍拯摸算幾十年，竟然會遇到如此命格的女孩兒。先要恭喜兄長，您的兩個女兒，都有富貴到極點，位及至尊鳳顏伴君側(cè)的命數(shù)！”
“什么？”褒伯聽得手臂顫抖，正在舀粥的勺子當(dāng)啷一聲掉進(jìn)鍋里，瞪大了眼睛轉(zhuǎn)過頭看著龍拯上人，似乎被這話嚇得不輕。
褒姒沒聽懂怎么回事，立刻著急地扯著千問的衣角喊道：“姐姐，姐姐，他說的什么意思呀？”
千問看了眼龍拯上人，腦子里卻閃過一個頭上豎著沖天小辮的古銅色臉龐的男孩，微笑著蹲下抱住了妹妹道：“褒姒乖，跟姐姐出去玩好嗎？”
“不嘛不嘛，我要聽。”褒姒鼓著小嘴巴不開心。
褒伯卻反應(yīng)了過來，臉上逐漸笑成了一朵花，干癟的皺紋透露著心中的快意：“多謝仙長夸獎，就算您是在逗我開心我也愿意。我這輩子沒什么指望，就想靠著兩個丫頭今后能嫁個好人家，讓我老有所依?！?p> 隨后又露出了驕傲：“憑借我兩個女兒的姿容樣貌，怎么也能嫁個伍長鄉(xiāng)紳之流，在這十里八鄉(xiāng)，絕對沒有人家的女兒比得過她們?！?p> 龍拯上人差點將碗中的粥噴出來，無奈搖搖頭，苦笑道：“褒伯，我龍拯從不說假話，說你兩個女兒有這命數(shù)，就是大差不差。最少也會是王侯將相的夫人，豈能嫁給鄉(xiāng)紳那種末流的小吏?！?p> 褒伯搖頭不信，他見過最大的官員也不過伍長之類，更是多年身在山里，根本不曉得外面的事情，聽過之后便將龍拯上人的話拋之腦后。自覺跟龍拯上人說不上話，獨自到院中劈柴去了。
龍拯上人嘆息一聲，來到了千問身邊，盯著她的眼睛看了許久，輕聲道：“告訴我，褒伯可是你的親生父親？我看過他的面相，根本不是有如此大富貴命格的人。你言語得體，聰慧過人，舉止儀容有大家風(fēng)范，根本不是這窮鄉(xiāng)僻壤能夠養(yǎng)得出的女兒。如果你有什么事情，可交托給我，我愿意為你跑一趟路。”
千問眸子里頓時綻放出神采，可是看了眼懷中的褒姒，卻瞬間又掙扎起來。
褒姒渾然不知千問心中的矛盾，摟著千問雪白的脖頸撒嬌道：“姐姐背我，姐姐背我。”
千問寵溺地摸摸褒姒的腦袋，朝著龍拯上人緩緩搖搖頭，輕聲道：“多謝仙長厚愛，千問對自己的來歷父母銘記于心，待妹妹成人，我自會前去尋找他們?，F(xiàn)在……就讓妹妹先過幾年快活幸福的日子吧?！?p> 龍拯上人長嘆一聲，眸子卻漸漸凝重起來，湊在千問耳旁道：“你叫千問是嗎？老夫會銘記這個名字。既然你不愿意離開，那老夫就要叮囑你一件事。你與妹妹皆有位及鳳尊的命格，卻全都是風(fēng)雨飄搖的坎坷波折之命。一旦選擇有誤，或許頃刻便有喪命的危險。更重要的是……”
看了一眼千問懷中咯咯嬌笑的褒姒，龍拯上人凝重道：“不要跟妹妹生活在一起，否則必被她所害！”
千問瞬間拉下臉來，四年共同生活，讓她將妹妹完全當(dāng)作了親生姐妹，若不是為了陪她成長，只怕自己早就離開此地回謝邑尋找父母了。
吭聲道：“多謝仙長關(guān)懷，我和妹妹相依為命，我不會害她，她也絕不會害我。這是親生姐妹之間的情意，對嗎姒兒？”
褒姒雖然沒聽懂什么意思，卻立刻偏向著自己的姐姐，用力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