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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問出去,卻沒有聽到他意料之中的答案。疑惑的抬起頭,正看到母親和侍女葳兒眼角都帶著淚痕,申后的臉上還帶著尚未消除的怒氣。
“母后,發(fā)生了什么事情?為什么你臉的怒色,這宮中難道又出了什么人敢攪動是非?”宜臼立刻拉下臉來,扭頭看向葳兒,突然神色一震,驚惶道,“難道是千問妹妹發(fā)生了什么事?”
“太子莫慌,不是小公主發(fā)生事情。是有別的事……”葳兒急忙回答道。
宜臼立刻放下心來,只要不是千問發(fā)生什么事情,他便不會亂了方寸:“那是什么事情?”
申后接過話頭,對著宜臼哭訴起來:“自從你走之后,你父親越發(fā)的寵愛褒姒,已經(jīng)如膠似漆難舍難分,完全不再顧惜嫡妾之分。上次事情出乎我的預(yù)料也就罷了,可我今日前往瓊臺,那賤婢竟看都不看我一眼,更別說起身朝我行禮,傲慢自大到完全無視我的存在。天子讓她隨后來珍明殿拜見我親自賠罪,可到現(xiàn)在都不見她蹤影,很明顯是不屑于前來。將來這賤婢若有一天得志,你我母子兩人豈不是再也沒有立足之地!”
宜臼氣怒至極,立刻站起來怒聲道:“不過是個村野賤婢,我之前看在千問妹妹的面子上不屑與她計(jì)較,她竟敢恃寵而驕,如此輕慢我的親生母親。我豈能與他干休?”
在屋中來回走了兩圈,宜臼計(jì)上心來,湊到申后娘娘的身邊道:“母親,不就是為您出氣嗎?孩兒自有主意。接下來我說的話千萬不要告訴千問,否則事情必然不能成功?!?p> 申后與葳兒對視一眼,齊齊點(diǎn)頭道:“自然不會告訴。千問整日把自己憋在房中,很少出來,你但說無妨。”
“好。明日恰好是朔日,父王必然早朝。這是千載難逢的機(jī)會,因?yàn)槭冀K沒有給那賤婢定名分,父王臨走的時候只會留下一些仆人照顧她,母后您可派人到瓊臺去采摘鮮花,把那賤婢給引出來。只要她出了門,孩兒便將她毒打一頓,替母后出氣。就算父親惱怒怪罪下來,罪責(zé)也在孩兒身上,跟母后您無關(guān)。哼,現(xiàn)在無名無份,父王又能如何惱我?”
申后聞言心中暢快,嘴上卻還是勸道:“不可造次,萬一觸怒了父親怎么辦?還是沉住氣慢慢再商量吧。”
太子宜臼怒哼了一聲,扭頭就離開了珍明殿。因?yàn)樾闹杏洅熘耸拢灿行┬奶?,竟罕見的沒有去看望千問,出了門徑直的回歸自己的軍營去了!
一夜無話。
次日一早,果然有史官在瓊臺外面早早的呼喚幽王:“天子,今日乃朔日,文武百官已聚齊大殿,您該上早朝了?!?p> 幽王與褒姒從夢中驚醒,褒姒頓時不樂意,身體八爪魚般癡纏幽王,不愿意讓他離開。
“美人,今早我是必須要出去的。一月一次,總不能讓文武百官在那里干等著。我會盡早回來,你再休息一會,等你睡醒了我也就回來了。”幽王難得會溫柔的這樣對待一個女人,在褒姒額頭上輕輕一吻,自己主動站起來穿上衣服。
這也是他唯一一個不舍得喚起來,而自己去穿衣服的女人。面帶微笑的輕輕拍了拍她,轉(zhuǎn)身大步走了出去。
幽王前腳剛走,后腳就有人跑去告訴了太子宜臼。
宜臼聞言大笑,嘴角扯出一絲戲謔的弧度:“群臣賀朔,起碼也要兩個時辰,這時間做什么都夠了。給我找十來個心腹,做事牢靠的那種過來,我有事情吩咐?!?p> 當(dāng)下就有侍衛(wèi)跑了出去,不一會兒呼呼啦啦跑進(jìn)十來個兵來,齊齊跪在了宜臼面前。
“諸位兄弟,本太子平日待你們?nèi)绾???p> “太子對我們親如兄弟,照顧有加,一直打算報答太子,可惜找不到機(jī)會。不知太子要我們兄弟去做什么?您只管吩咐,只要我們做得到,上刀山下油鍋在所不辭?!?p> “哈哈哈,沒那么嚴(yán)重。你們立刻前往瓊臺,什么也不用管,只去亂摘鮮花就可以。若有人問起,就說本太子差遣你們摘了鮮花前往珍明殿進(jìn)獻(xiàn)正宮娘娘。剩下的事交給我來處理就好了。”
跟著太子久了,自然也知道宮里面的矛盾,尤其是能被太子看作心腹的人,更是一點(diǎn)就透的聰明人。當(dāng)下十幾人連連點(diǎn)頭,立刻回去換了一身宮里面下人的衣服,也不敢擺成陣型,故意跑得稀里嘩啦亂七八糟,徑直往瓊臺去了。
瓊臺原本就是后宮之中最為艷麗多姿的所在,初春時節(jié)恰好百花齊放,爭奇斗艷,芳香四溢,將整個瓊臺裝點(diǎn)得美輪美奐,到處都有花香飄蕩,正是一年之內(nèi)最為漂亮的時候。
十幾個人來到瓊臺,不由分說便是一頓亂摘。尤其是得了太子的授意,一伙人哪里會珍惜鮮花,故意在各處花圃中肆意踐踏,隨手亂摘,霎時間將各處的鮮艷鮮花踐踏得花朵凋零落英繽紛。
瓊臺的下人們看到之后頓時大怒,七八個宮人急匆匆跑出來,到十幾人面前阻攔道:“大膽!你們是哪里來的不知好歹的家伙?簡直是不要命了!這里的鮮花乃是萬歲爺栽種了跟褒姒娘娘平時賞玩用的,你們?nèi)绱藲模桥巳f歲與娘娘,定是掉腦袋的事情!”
十幾人渾然不理,其中一個抬起頭來面帶不屑道:“什么娘娘,真是大言不慚??捎忻??可有封宮?可有出身地位?可有顧命大臣的篆筆認(rèn)可?更重要的是,她可有正宮娘娘申后的親賜香囊?沒有這一些,哪來的臉面自稱為娘娘?這是恬不知恥!”
“你!………”那下人被這連續(xù)的問話堵住了嘴,一時間竟不知道如何反駁。
“哈哈哈,我看你啞口無言,果真是心虛神慌。不怕告訴你,我等十幾人奉了東宮太子的旨令,說瓊臺鮮花開的盛艷,恰巧瓊臺里面又無人居住,正好摘了花來供奉正宮娘娘。我看誰敢阻攔?”
“這……這……”這番說辭有理有據(jù),讓七八個下人啞口無言,竟傻愣愣不知道該如何反駁。但很明顯天子目前最寵愛的女人就在瓊臺里面居住,他們負(fù)責(zé)侍奉,躺著出了這檔子事而沒有阻攔,一旦褒姒發(fā)怒或者天子生氣,他們可能會直接被拉出去砍了。
當(dāng)下硬著頭皮大喊道:“不管你們奉何人的命令而來,這瓊臺的鮮花就是不能摘?!?p> 士兵們冷笑,手中摘花不止,故意用腳踐踏:“我們就是摘了又如何,能把我們怎樣?我們是東宮太子的人,你敢動手試試!”
這話說得昂揚(yáng)大氣,甚至帶著盛氣凌人的態(tài)度,睥睨著瓊臺的下人們。雙方地位本就不同,加上十幾人常年在戰(zhàn)場廝殺,鍛造出來的精神氣質(zhì)豈能是內(nèi)宮下人們所能比擬的!
七八個下人頓時齊齊身體一震,但依舊清楚的知道再也不去阻攔性命也快要沒了。哪里還顧得上別的,立刻發(fā)了一聲喊撲上去,但十幾個士兵扭打在了一起。
士兵們求之不得,早就得了太子的授意,沒有使出全力,故意引著下人們在花圃中來回奔跑扭打,頃刻間將花圃中的鮮花損毀的更加厲害。只見到處都是人影紛飛,驚慌亂叫,花枝折斷,一片狼藉。
褒姒原本還打算睡覺,被外面突然傳來的喧嘩聲驚醒。匆忙穿上衣服來到看臺處向下一望,立刻臉上浮現(xiàn)難以壓制的慍怒!
原本圍繞在瓊臺四周的爭奇斗艷花團(tuán)錦簇的花兒們幾乎被踐踏了一空,到處都是殘花斷枝,被踐踏得一片狼藉不堪入目。褒姒最是一個愛花之人,見到此景登時心中泛起無邊的怒火,頓時顧不得其他任何事情,怒氣沖沖走下樓來,出了瓊臺,大步走到了東宮前來的十幾個士兵面前。
太子依舊潛藏在十幾個人中,一直默默不語,就等著那褒姒出來。待見她出來之后,忍不住臉上浮現(xiàn)驚容。
想不到這褒姒竟生得如此千嬌百媚,真的是我見猶憐,一張傾國傾城的容貌上還帶著天然的妖艷。即便大清早不施脂粉,也同樣美得讓人心顫,一時間差點(diǎn)呼吸不出來。
但腦中突然想到了千問,宜臼立刻清醒過來。雖然兩人都是傾國傾城的容貌,但氣質(zhì)與內(nèi)蘊(yùn)卻完全不同。褒姒雖也是絕美,但骨子里卻沒有千問那種讓他讀到浩瀚若晨星的深邃,更沒有言行舉止間流露出來的智慧與嫻雅。
反而更像是一個得了勢的暴發(fā)戶,無論任何神情舉動都流露出極力對外炫耀,生怕人不知也生怕人瞧不起的迫切。
臉上浮現(xiàn)出戾氣,褒姒舉起手來正要喝罵。卻突然發(fā)現(xiàn)眼前人影一閃,一只大手當(dāng)胸拉住了自己的衣領(lǐng),隨后便是大嘴巴狠狠抽了過來。
啪啪啪,連續(xù)十幾巴掌抽下來,把褒姒整個人打糊涂了,劇烈的疼痛伴著強(qiáng)烈的驚恐讓她忍不住大聲尖叫起來。
旁邊的下人們自然認(rèn)出了這是東宮太子,一個個唬得跪在地上,根本不敢上前阻攔。
“還敢叫!”宜臼發(fā)怒,“反了你這賤人了!”一下子掀住烏云寶髻,將他的頭發(fā)全部扯開,亂若草堆,大聲罵道,“賤婢,你是什么身份?無名無位竟然也妄稱娘娘,高傲的眼底下看不到別人,今天就讓你認(rèn)得認(rèn)得我!”
啪啪啪,宜臼幾拳下來,褒姒頓時被打得哭嚎起來,再也不見之前傾國傾城的模樣。發(fā)髻散亂,兩邊的臉高高腫脹起來,眼睛里面帶著驚恐。
瓊臺的下人和丫鬟們這時候都驚慌的跑了出來,看到主子被打,立刻唬得魂飛天外。這事情如果被天子知道,只怕立刻會遷怒他們,怎么也逃不了殺頭的大罪。
驚慌失措的下人和丫鬟們拼命跑到了太子殿下的旁邊,齊齊跪了下去,大聲呼叫道:“太子千歲,請你饒命,饒命啊。不管發(fā)生了什么事,都請你看在天子的面子上不要?dú)⑷?。您看褒姒娘娘都快已?jīng)承受不住了?!?p> 宜臼這才停了拳頭,低頭看去,褒姒已被打得昏厥了過去,臉上極為凄慘。
宜臼也怕傷了性命,立刻松手,把褒姒丟在了地上。交代了兩句場面話之后迅速帶著人離開,轉(zhuǎn)眼就不見了蹤跡。
瓊臺的下人和宮女們急忙一擁而上,有的掐人中有的搖晃身體,忙亂了一番終究是把褒姒救醒了過來。
醒了之后的褒姒直接全身劇痛,雙頰生疼,心中羞憤欲死。掙扎著站起來,由宮女們攙扶著踉踉蹌蹌回到了瓊臺里面,坐倒在床上雙目流淚,越想越是難受,忍不住哇哇大哭起來。
身旁的宮女也覺得極為憋憤,在旁勸道:“娘娘不必惱恨,既然太子欺負(fù)了你,自然會有天子為您出氣。相信只要娘娘把事情經(jīng)過告訴天子,天子一定會重重責(zé)罰太子的?!?p> 褒姒搖搖頭,哭泣道:“這有什么用?你們還不知道嗎,太子氣勢洶洶的來找我的不是,根本就是來替母親出氣的。我躲得了一次,能躲得了一世?只要他們母子在宮中,我便永生不得安寧!”
正說到這里,瓊臺外面?zhèn)鱽硐氯烁呖旱穆曇簦骸疤熳玉{到。”
幽王笑吟吟回到瓊臺,卻意外的發(fā)現(xiàn)褒姒并沒有出門迎接,心中略感詫異。按照往日的習(xí)慣,褒姒對自己極為癡纏,往往剛喊了自己來到她就急匆匆跑出來,乳燕投林般撲到自己懷里。
今日這是太過貪睡,還未能起床嗎?幽王嘴角含笑,這小丫頭最是喜睡,平素總是睡到日上三竿才起來。今日看來被自己朔日早朝的事情搞得錯過了醒時,還在呼呼大睡呢。
剛剛進(jìn)入二層,便聽到一片哭聲。幽王急忙加快了腳步走上來,便看到床邊坐著的褒姒兩鬢蓬松,雙目流淚,身上一片凄慘的樣子。
幽王頓時大驚,疾步走上來抱住褒姒喝問道:“這是怎么回事?為什么我才出去了這么片刻工夫美人你就變成了這副樣子?”
褒姒頓時撲進(jìn)了幽王的懷中嚎啕大哭,一邊哭得泣不成聲一邊哽咽著說道:“我不知道什么原因得罪了太子,大王,您前腳剛走,他便帶著下人在瓊臺下面肆意搗毀鮮花,臣妾自忖從未得罪過的太子。想著太子竟然來了,我怎么也要下去跟他見一面。誰料他見面之后二話不說,一把揪住臣妾舉手便打,一邊打一邊罵,說什么天子荒淫無道,臣妾是禍國賤婢,你我二人狼狽為奸沆瀣一氣,把整個天下和后宮攪得一團(tuán)亂。若不是下人們拼死保護(hù)臣妾,又苦苦哀求于他,只怕臣妾今日性命難存。宮涅,你要為我做主??!”
說罷再次嗚咽痛哭不止。
幽王聞言長嘆了一聲,他心里雪亮,緊緊皺了皺眉頭說道:“你見了他的母親不朝拜,對帝后無理,更不去道歉,所以才導(dǎo)致了這個結(jié)果。我想這件事情背后應(yīng)該是帝后娘娘所指使,并非出自太子本人的意思,你也別怨恨錯了人?!?p> 眼看使出撒嬌的計(jì)策沒有用處,褒姒狠狠咬了咬牙,揮手讓所有下人全部出去,待屋子里只剩下了他們兩人,才終于將掩藏在心中的一件事情說了出來:
“宮涅,我問你,你把我當(dāng)做你的什么人?我今日想聽一句實(shí)話,是真心所愛的女人還是僅僅玩玩就算了的玩物?”
幽王眉毛一挑,卻終是不忍心不回答,低聲道:“我本來并不打算長久留你在身邊,但幾個月以來我發(fā)現(xiàn)自己根本離不開你。我想這是除了十幾年之前看到帝后之外,真真正正動心的第一次。所以……姒兒,孤待你絕對是真心實(shí)意?!?p> “好吧,那臣妾便信了。太子為她的母親報仇,我無話可說,但太子對我的態(tài)度絕不是教訓(xùn)一頓便會了結(jié),今日我能感受到他真真切切的態(tài)度,若不殺我他絕不會罷休?!?p> 幽王瞳孔一縮,正要說話,卻被褒姒伸手按住了嘴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