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二十七、重來,不上她當(dāng)
穆蘭趕到深圳時,是三天以后。
她和令狐侃,一起到了榮總醫(yī)院住院部腫瘤科。
令狐侃、捧著一束鮮花,而她,則拿著一本相冊,里面,都是糖糖三周歲時拍的寫真照片。
拍照片的那會兒,李松正和方菲打得火熱、鬧得不可開交,還沒來得及看女兒的寫真。
她知道,女兒才是治愈他病魔的良藥。
剛到病房門口,李壽生正端著臉盆、水壺出來,看見穆蘭和令狐侃,一臉狐疑:
“媳婦,這是?”
“叔叔好!”令狐侃沖李壽生笑,一臉端莊正經(jīng)。
“哦,他是原來DW的同事,令狐侃?!?p> 她沒有叫他“爸”。
她不知道李壽生知不知道方菲這件事,但是想起陳愛娣的行為,她無法過得去心里那道坎。
聽聞不是楊光,老頭子懸著的心才放下來,側(cè)身讓他們進去:
“哦哦,快進去吧,我剛給李松擦了臉,他在打點滴呢,后天就手術(shù)了?!?p> 穆蘭和令狐侃點點頭,進了病房。
這是一間雙人病房,除了病床外還有一張沙發(fā),跟普通病房相比稍寬敞。
李松住在里面的床位,外面床位空著,看樣子沒有人住。
見到兩人,李松瘦削、發(fā)黃的臉上浮現(xiàn)出一絲血色,笑容也快要溢出臉部:
“侃爺,好久不見,聽說你的‘國信’搞得不錯,離了DW,也是風(fēng)生水起?。 ?p> 令狐侃一見故人,立刻恢復(fù)了不正經(jīng)和娘娘腔:
“哎唷,李總說笑了,人家只是混口飯吃罷了!”
李松一邊和令狐侃、閑聊,一邊偷偷瞄穆蘭:
她瘦了,幾乎恢復(fù)到了生產(chǎn)前最瘦的樣子;
臉上沒有笑容,也沒有化妝,憔悴暗淡,眉頭上那個“川”字的印跡更深了;
她在病房里找了個礦泉水桶,剪開、把鮮花束解開,修剪插好,放在李松的床頭;
又拿起床頭柜上未來得及洗的碗、轉(zhuǎn)到洗手間去清洗,收拾李松父子晾在陽臺上的衣服……
她還是那個自然而然照顧著他的妻子。
然而方菲,在上周某天早上說完“我一會兒來醫(yī)院看你吧”的人,到今天,都沒有出現(xiàn)……
令狐侃和李松閑聊一陣,因律所有事處理,便與李松和穆蘭道別。
臨走前似有所指地望著李松,笑嘻嘻地用蘭花指指了指穆蘭,說:
“松哥,不是我說你,你娶了這么好的媳婦,多少人嫉妒,一定要好好珍惜??!”說完,也沒管穆蘭尷尬的笑容,便一陣風(fēng)似的走了。
李松見穆蘭準(zhǔn)備去洗手間拿拖把拖地,便開口阻止道:
“老婆,坐下來休息下吧,你一直忙個不停,也不嫌累。地面有工人收拾,臟一點就隨它好了?!?p> 她其實并不想忙東忙西,只是,她不知道怎么面對這位剛剛鬧過離婚、又馬上撤銷訴訟的“老公”。
多做點事情,可以掩飾不知道說什么好的尷尬。
她拉過椅子,坐在李松床前。
“坐近一點,那么遠干什么?”
她白了他一眼,仍然把椅子往前挪了挪:“夠近了吧?”
他看著她,好像要把她看到吸入眼睛和身體似的。
被這雙熟悉的、曾經(jīng)凌厲冷漠,現(xiàn)在深情脈脈的眼睛一看,她著實有點發(fā)慌和害羞:
“干嘛?我臉上有飯粒?盯著看又不說話,怪滲人的?!?p> 說完她低下了頭,躲避著李松熱情的目光。
他沒有回答,只是微笑著伸出手,摸了摸她的頭:“你瘦了?!?p> “你不是一直嫌我身材走樣,胖了嗎?現(xiàn)在挺好的,至少我不用辛辛苦苦去健身房受虐了?!?p> “對天發(fā)誓,我沒有嫌棄。我以為,你不會來,或者,你會帶糖糖來,但是,很快會走?!?p> “我可不像有些薄情寡義的人一樣,過了河就要拆橋,遇見小妹妹就忘了家里還有老婆。”
“老婆,其實,我不想告訴你,但是,我還是沒忍住,因為我知道,說其他原因,你不會回來我身邊?!?p> “你的方菲呢?她不知道?我可不想一會兒在病房碰見她?!?p> 他不可察覺地嘆了口氣:“她……應(yīng)該不會來了?!?p> 沒等穆蘭說什么,他慘然一笑:
“隔壁床的,昨天晚上4點咽了氣,胃部癌癥轉(zhuǎn)移到淋巴,醫(yī)生還沒來得及搶救,人就死了。又是抬尸體出去、又是消毒、家屬又收拾東西,鬧了一晚上。
“人死真是一瞬間的事,下午還見他精神得很,吃了一大碗粥呢,晚上沒點征兆,就沒了。”
穆蘭語結(jié)。那個去世的同房病友,一定給了他很大打擊。
半晌,她勉強笑了笑,安慰他說:
“李松,別胡思亂想,你只管好好養(yǎng)病。轉(zhuǎn)移擴散了就沒救,但是你還沒有轉(zhuǎn)移,就在胃部,我認識有個阿姨,胃切除了大部分,還能活上好多年呢,你要有信心?!?p> “沒事,我想開了,是死是活,到了今天已經(jīng)不重要了。有你在身邊陪著,我覺得很滿足了。”
說完,他再次摸了摸穆蘭的頭:
“我的遺囑,剛才已經(jīng)交給令狐侃去幫我公證了,他會保存在他的律所保險柜里。我走了以后,記得到他那里去拿遺囑執(zhí)行?!?p> 她眼睛噙著眼淚:
“糖糖有點感冒,比我晚走了一天,明天她跟婆婆就會到醫(yī)院來看你,我先拿了相冊過來給你看。這么久沒見,你肯定想她了吧?”
“你不想知道遺囑的內(nèi)容嗎?”
她頓了頓:“遺囑是你的意愿,我尊重你的意愿。錢和房產(chǎn),對于我來說,不重要,因為,人都沒有了,還在乎那些干什么?”
李松聽了,不由動容,伸出手把她攬進懷里,低頭吻著她的頭發(fā):
“老婆,以前我做的對不起你的事,下輩子再來償還吧!”
她趴在他不再充滿肌肉感、甚至開始有點咯人的“排骨胸”上,盡量自己支撐著重量,避免壓到他:
“松哥……不要說對不起什么的了。我們現(xiàn)在……扯平了……”
擦干眼淚,她從他懷里掙扎出來,嚴(yán)肅地問:“你準(zhǔn)備把方菲肚子里那個孩子怎么辦?”
“呃……不用擔(dān)心這個問題,不用管她?!?p> “你怎么能這樣無情?她再可惡,那個孩子也是你的,雖然,我真不想管這攤子破事?!?p> 他伸出手,因為體重急劇下降的原因,連手指都瘦了一圈,顯得又細又長。
他用瘦削的手,揉了揉鼻梁:
“她把孩子打掉了,還威脅說要把我和她的事情捅給咪咪貓。但是因為我比她提前給公司請病假,她知道奈何不了我,也不想破壞自己的名聲,只是把我痛罵了一頓,要了些錢。”
“唔……真不知道說你什么好了……你給了她多少錢?”
李松抬眼看了看她,眼神又恢復(fù)了冰冷凌厲:
“5萬,不可能再多了。她手里的信用卡,我已經(jīng)停了,因為知道我患病那天,她刷爆了?!?p> 他頓了頓,補充了一句:
“其他,她沒有什么可以拿的。房子是租的,只不過,她砸壞了房子里的家具家電,墻上也潑了油漆,房東報警,警察把她舅舅關(guān)了幾天。但是因為房東跟我熟,我得給房東賠償損失,少說也得8-9萬?!?p> 說完定定看著她:“如果可以重來一次,我寧可把自己閹了,也不會上這個女人的當(dā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