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是深秋,寒風四起,這天氣是越來越冷了。
對于富人來說,天一涼,意味著給自家姨太太買裘皮大衣的時候到了,東北那邊來的皮毛商,早早地把自家的壓箱貨都亮了出來,紫貂毛的,紅狐毛的,一整天商店的大門是開開關關,老板連一口茶水都沒來得及喝。
對于窮人來說,氣溫的驟降可不是什么好事,吃飯都緊巴巴的,哪里來的錢財買厚衣服。
一大早麗影服裝店的店員升起店鋪大門,靠墻睡著的一個流浪漢蜷縮著身子,隨著店門的移動,一下子歪倒在了地面上,店員朝躺在地上的流浪漢踢了一腳,咒罵著讓他快滾,別擋了他們家的生意,流浪漢一動不動。
店員湊近了去看,這流浪漢雙眼緊閉,嘴唇青紫,臉上毫無血色。店員嚇得往后一蹦,連忙離得遠遠的。
“真是晦氣!這流浪漢死哪不好!非死在我們店門口!”
路過的行人見怪不怪,只是瞥了一眼凍死的流浪漢和咒罵個不停的店員,各自行色匆匆地離去。
在大上海,沒人會在意窮人的生死,這個流浪漢的死去,比秋風中落下的一片枯葉都更不值得一提。
麗影服裝店的店員找人搬走了流浪漢的尸體,隨便扔一垃圾堆里,就像是扔了一袋垃圾,一大早就遇見這么晦氣的事情,店員的心情都不好了,臭著一張臉,隨手翻閱一本專門報道奇聞異事的雜志來。
“叮鈴。”
店鋪門響,有客人進來了。
店員抬眼一瞅,看清來人,剛剛還臭著的臉立馬堆滿了諂媚的笑容。
“徐先生!歡迎歡迎!”
徐還錦獨自一人走進店里,一進門,店內各個角落都掃視了一遍。
“今天你的店里怎么沒人???”
“這不大清早剛剛開店,顧客都還沒來呢么!徐先生起的真早!今天來我們店里,是要給兩位小姐買衣服,還是給徐夫人買???我們店新進了白貂皮的大衣,您看看,可華貴了!”
店員指引徐還錦,看了看擺在櫥窗的貂皮大衣,徐還錦繞著店走了幾圈,摸了摸狐毛做的女士披肩,火紅的狐毛毛色光亮艷麗,一看就是高級貨。
“徐先生好眼力!這件狐皮披肩,是我們店剛剛進的貨,您看看這狐毛,又濃又密!”
“這一件,多少錢?”徐還錦問道。
“十一個大洋?!?p> “怎么這么貴?我可在你家買了不少東西!”
“徐先生,我知道您是老顧客了,就這十一個大洋,還是我壓得不能再低了,不信您上別家看看去,同樣的貨色別家賣多少大洋!”店員油腔滑調,信誓旦旦地拍著胸脯,極力給徐還錦推銷自己的衣服。
“那我就要這件,你給我好好包起來,包得整齊些!”
“好嘞!您是現(xiàn)在帶走,還是我們給您送到家里去?”店員一聽徐還錦要買,頓時喜形于色,他還以為今天的生意不會有多好,沒想到一開店就來個大單。
“你給我送到家吧?!?p> “沒問題,還是送到徐家大宅是吧?”
“不,”徐還錦說道,“送到唐宅?!?p> “好嘞!明白?!?p> 店員沒再說什么,做生意的,只管把貨物賣出去,至于這貨物最后到了誰的手上,他從來不多問,他也不會去問。
“給您包好了,最早今天下午,最遲明天早上,這衣服就給您送到唐宅去?!?p> 徐還錦點了點頭,付了錢,便走出了麗影服裝店,坐上人力車走了。
店員走出店門,看了眼徐還錦離開的那個方向,他向地上啐了口痰。
“呸,當富人可真是逍遙!我要是有錢,我也在外面包??!”
東湖路。
最盡頭窄長的巷子里新開了一家美容院,上海是個西化的城市,什么美容沙龍,整容,按摩,很多新鮮的東西都像春雨后的筍,在你還沒有注意到它們的時候,它們就已經到處都是了。
一進這家美容院的門,地面上鋪著褐色的木地板,墻上漆了奶白色的油漆,上面掛著西洋的油畫,不大的屋子里擺放了四張鋪著粉色床單的床,滾著溫柔的荷葉邊。
徐念躺在最里面的一張床上,臉上貼著黃瓜面膜,徐慈躺在她旁邊的一張床上,一個穿著粉色衛(wèi)生服的美容院小姐正在給她紋眉,節(jié)奏舒緩的音樂放著,徐念感到少有的愜意。
“快告訴我那天發(fā)生了什么?你不是跟父親一起去見上海銀行鄭董事和他的三兒子了么?”徐念仰面躺在床上,眼皮上蓋著兩片黃瓜片,她閉著眼睛,問徐慈道。
“沒發(fā)生什么,也就是父親跟鄭董事在聊天,無聊得很!”
“那,鄭家的三兒子,看上你了嗎?”
“這我哪知道!人長得不錯,只可惜太花心了,我可不想結婚之后,天天被戴綠帽子!”徐慈說道。
“嘶——”給徐慈紋眉的小妹聽她們兩人的談話也聽地出了神,一不小心下手重了,徐慈感到眉毛一陣刺痛。
“反正我不嫁,只要我不愿意,父親難不成還能綁著我去結婚?”徐慈滿不在乎地說道。
徐慈被紋眉疼得哎呦哎呦直叫,卻也不喊停,作為新時代的女孩子,為了追求美,什么疼痛不能忍受的,她們想要一個漂亮的臉蛋,可不僅僅只是為了吸引男孩子,她們是為了自己才去變美的,即使沒有男人欣賞,漂亮的花也會兀自開放,真正的淑女是不會允許自己蓬頭垢面的。
徐念敷完面膜,又坐在一張皮椅上,等人給她整理頭發(fā)。吹風機的熱風轟轟地吹著,給她吹出一個時髦的造型。
今天是顧永的生日,晚上要在他家開生日派對,顧永邀了徐家兩姐妹同去,想必這個生日會,會有很多富家子弟到訪,作為顧永的好友,徐念肯定會出席,她買了一個懷表做生日禮物,該有的禮儀還是要做足的。
“哎?念念,別總是問我了,你跟那個顧永怎么樣了?我看你倆關系不錯啊。”徐慈問道。
“別瞎說,我只當他是普通朋友!”徐念說道,她想起了林松,猶豫著要不要跟徐慈聊起他,想了想她還是沒有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