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的明嬈正望著窗外出神,聽了斐玥這話愣是蹙眉疑惑的轉(zhuǎn)過了頭怔怔的看著斐玥,見她一臉了然的表情,明嬈便知道她定是想歪了,于是拿起桌上的翠扇,朝她頭上輕輕點去,笑罵道:“不知道你這小腦袋成天都在想什么,竟是胡說!”
斐玥見明嬈回了神的樣子,也放下了心來,抿嘴躲開。二人在房中追逐鬧笑,凈是一片祥和歡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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衢州府衙。
不見天日的牢房散發(fā)著腐朽的霉味,斑駁的血跡被一層層新鮮血液覆蓋。唯有墻上鐵柵欄圈著幾寸大的窗戶,才可以勉強分清黑晝。此時牢房外悶雷陣陣,牢房內(nèi)慘叫連連。審訊室外,李彥廷坐于椅上,地下跪著渾身戰(zhàn)栗叩首連連的那人,正是那日送他出府衙的縣丞。只見那縣丞絲毫沒有那日的諂媚奸笑,取而代之一臉懼意。
“你可知,欺瞞本王,會當(dāng)如何?”李彥廷沉聲說著,眸中冷厲盡顯,并不看地上跪著的那個縣丞,只是兀自接過木影遞上來的手帕,仔細的擦拭著手上的鮮血。
那縣丞只覺他的聲音如鬼魂索命般叫人難以招架,方才他拖著一身穿夜行衣的人,進了審訊室,不一會就聽見凄厲慘叫,回來時,就見他滿手鮮血的樣子還歷歷在目,他以前也聽聞過瑾王武藝高強,但未曾想到,竟是如此心狠手辣之輩,一時亂了分寸,一下下叩著頭,額頭見了血也不曾停下,語氣中帶了哭腔:“小人實在不知啊?!?p> 李彥廷冷哼一聲,給木影使了個眼色,木影心領(lǐng)神會,朝著縣丞走去,一手提著他早已被汗浸濕的衣領(lǐng),拖著他就往審訊室方向去,那縣丞見要對他用刑,更是哭哀不斷,還沒等他掙扎,木影手一松,那縣丞咕咚一下栽倒在地,只感覺手下一片濕膩,抬起眼看,就見方才提進來的那個夜行衣之人,此時被鎖鏈捆于架上,渾身軟綿,一塊好肉也沒有,嘴角流著粘稠的血,不間斷的滴在地上。那縣丞見此情形嚇破了膽,哆嗦間一股濕意涌上腿間。
李彥廷看看這那縣丞嚇到失禁,就知離問出真相不遠了。于是走到他身邊,看著他唰白的臉,緩緩說道:“我只是讓人將他身上的骨頭一節(jié)節(jié)敲碎罷了,縣丞乃是朝廷官員,定不會用上此等刑罰,本王會親自周到的招待縣丞?!?p> 縣丞聽著耳邊的聲音只覺七魂去了五魂,最毒辣不過摧人心智,此時的他真的承受不住了,但是轉(zhuǎn)頭想到幾日前,那人囑咐又帶有威脅的話,想到自己家人的命都攥在那人手中,即使知道接下來要面對些什么,終鐵了心般的搖了搖頭。
縣丞的一系列表情絲毫不落的看在眼里,他知道縣丞也是在其中艱難夾縫。說了,免去皮肉之苦,但家人盡亡。不說,極刑上身,卻家族可保。想到這,李彥廷蹲在他身邊,掏出干凈手帕,替他擦拭臉上的血污,緩緩道:“我知道你左右為難,縣丞老來得子,三歲的小兒生的壯實極為可心,自是視作珍寶,便是拿命也不換的?!?p> 說完,那縣丞明顯戰(zhàn)栗更甚,但眸中的懼怕多了絲不忍的哀傷,于是他接著說:“縣丞可曾想過,小兒沒了父親,單單一個喪偶的寡婦撫養(yǎng),在這世道,有多艱難?!?p> 那縣丞聽聞此話,怔住了身體,李彥廷深知誅人誅心,于是話鋒一轉(zhuǎn)道:“但若是縣丞稟明事實,隨本王回寧,到御前當(dāng)個人證,本王會盡自己所能,保你全家無虞。雖然縣丞沒法繼續(xù)當(dāng),但是回老家,做個小買賣,一家三口承歡膝下,豈不美哉。”
縣丞聽聞此處,終是被他瓦解了全部心理防線,癱跪在地上,一五一十的交代了官府與賊寇勾結(jié),所分贓款流入朝中何人的所有事實。李彥廷聽著他的陳述,臉上不動聲色,但一顆心慢慢沉了下去。
“王爺?!蹦居坝涗浲?,將卷軸呈給李彥廷查驗,檢查無誤后,那縣丞含著淚顫顫巍巍的按了手印下去,而后一絲力氣也無,暈倒在地。李彥廷擺手叫人將縣丞拖下去關(guān)押起來,等離開衢州時帶走。
“木影,”李彥廷面朝著墻上的那一方鐵窗,負著手,眉毛緊蹙,語氣有些難以察覺的悲涼,說:“他們就這么盼著我死嗎?”
木影看著自家王爺,此時的他冷厲狠決,絲毫沒有昨日受傷握著明嬈手時的柔情,但是木影知道,今日的李彥廷才是他所認識的瑾王,才是敵人口中聞風(fēng)喪膽的閻叱王爺。
此時他周身一股孤寂蒼涼,令木影眼眶一熱。想當(dāng)年李彥廷到那北疆,并無名號也無圣旨,身邊就帶了他。
北疆將士只當(dāng)他惹怒圣上發(fā)配至此并不服他管教,大將黃湛也不將他放在眼里。他的心酸屈辱,木影皆看在眼中。但是幾場戰(zhàn)役,李彥廷指揮有方,上陣殺敵,狠贏數(shù)次,終于叫北疆所有將士心服口服。
可只有木影知道,王爺這些年過得并不快活,除了戰(zhàn)場上的肆意,其他時間盡是孤寂一人。他多想告訴陛下,他的長子沒有一天不思念他的夸贊,沒有一天不期待召他回朝,但他和陛下皆是鐵骨錚錚拒不低頭,僵到現(xiàn)在,以至于離朝經(jīng)久,手足離心。
想到這木影抑著情緒,啞著聲音說:“王爺,不管您要做些什么,屬下一直都在?!?p> 李彥廷靜待了半晌,眼眸中水汽消散后回過了身子。他從不將自己的情緒表露給任何人,這么多年來只有木影他可以相信,剩下的......此時腦海中出現(xiàn)了那個清麗明媚的面容,想到這,李彥廷沉下去的心漸漸炙熱恢復(fù)鮮活。他走至木影旁安慰似的拍了拍他的肩膀,信步出了牢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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衢州新賈溫府這一日迎來了獨子溫陸川的大喜。府中人人笑臉盈盈,丫鬟小廝們上趕著說吉祥話,溫陸川斂不住的笑意挨個分發(fā)了打賞。到了吉時敲鑼打鼓去了茶莊迎新娘子。本是和和氣氣喜氣盈盈,接回新婦回溫府時卻來了變故。
路中間官府夾道,說要喜錢,溫陸川認得,是縣丞身邊的幾個嘍啰,來衢州雖只一年,卻也知道官府人蠻橫無理,于是并不想多周旋,只想散財了事,趕忙叫了小廝包了喜錢給他們送去,誰曾想,他們拆開喜包,卻還是不滿意,嗤笑道:“我們還以為這溫府是個懂禮數(shù)的,誰曾想竟這么虛文浮禮,給這么點錢打發(fā)叫花子呢!”于是將錢盡數(shù)灑在地上。
饒是溫陸川不想惹事,但此情此景不禁惱怒,道:“今日溫某大婚,本想著和氣了事,但你們竟還不滿足,官府之人攔道越禮,這是個什么說法!”
周遭百姓貫是知曉官府那群人的做派,但皆是敢怒不敢言,溫家富裕,雖是新戶但待人友善禮貌周到,于是有些膽大的便上前去,跟溫陸川小聲勸道:“溫公子,算了罷,他們官府貫是不講理的,就是縣丞來了也不管的,還不如散財了事,免得耽誤吉時?!?p> 溫陸川暗自忍下氣,正準備派人再去多給些錢時,就聽見官府那領(lǐng)頭人說:“一介商賈,不知狂妄個什么勁兒,在寧朝連只螻蟻都算不上,還鋪紅妝八抬轎,依舊沒人看得起!”
這些話直捅溫陸川痛處,一股氣血上涌,氣極就要下馬,這時聽見低沉渾厚的聲音傳來:“是誰說看不起??!”
溫陸川才下了馬,就見一男子凜然走來,站定在官府那群人面前,雖是背影但溫陸川一眼就認出了那人:“白兄弟?”
李彥廷這幾日忙于處理賊寇與官府勾結(jié)的事情,才了結(jié),還未曾處置那群不知情的縣衙其他人,便趕著過來參加溫陸川的喜宴,走至半路正好趕上那群人夾道討錢的那一幕,心想正好將他們一并處置,免得婚事受阻,于是上前厲聲:“本王倒是想要知道,本朝何時容不得商賈了?”
溫陸川不希望同為商賈的白彥廷為自己出頭受他們記恨,正想上前勸阻,聽得他的話不禁愣在原地,怔怔的看著他,周遭抽氣驚訝竊竊私語聲也不絕于耳。那官府幾人看著李彥廷卻是貴氣凜人見著模樣令人不敢靠前,于是打頭的對身旁人輕聲說:“快去請示縣丞?!?p> “不必找你們的縣丞了,”李彥廷聽聞冷哼道,“他已被本王關(guān)押收監(jiān)?!?p> 那群嘍啰還未曾反應(yīng)過來,就聽得李彥廷大手一揮:“來人將他們盡數(shù)拿下?!辈怀鲆粫?,不知從什么地方出來的幾人,將他們輕而易舉擒拿,讓他們跪于街道兩側(cè)。
“你可知縣丞是我什么人!”打頭那人那受過這氣,一時口不擇言不顧對方身份氣極喊道。
李彥廷一個顏色,木影走上前去,從懷中掏出敕金打造的令牌,直直對于他的面前,只見瑾字赫然在上,那群人頓時駭?shù)每念^連連。
“溫兄,快去罷,免得延誤了吉時。”李彥廷走到他面前,看著呆怔的溫陸川無奈道,“待宴上,再容我解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