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李祥君醒來時,天已大亮,紅太陽的臉溫柔地看著大地上奔走的人們。
昨天晚上李祥君睡得得香甜,感覺沒有做一個夢。他沒有看東邊天際上的一輪紅日,只是注目園子里果樹上的鳥兒,那是幾只麻雀。麻雀在樹枝上跳躍著,烏溜溜的小黑眼睛左右張望著,似乎它們沒有在意李祥君的存在,或者它們覺得李祥君不會對它們造成傷害。李祥君看了好一會兒,直到李祥臣從屋子里出來把麻雀驚飛了。
清冷的空氣中還留有昨夜夢的味道。李祥君深吸了一口,冷氣在他的身體里游走了一圈,似乎是一杯清茶,洗去了他心上的蒙塵。
李祥君和李祥臣一人拿了幾節(jié)爐筒子向大伯家走去。
李祥君家在林家屯的后街,是一幢三間的紅磚罩面的“拉合辮”房。
說起李德旺,就不免要細數(shù)他不斷地頻繁置換房屋的這種叫人無法理解的行為。李德旺結(jié)婚后和李德真合住了幾年,就將他擁有的一半核給了二哥,他自己在村子緊前街買下了兩間土房,那時正好是七一年。后來他嫌這兩間草房不夠?qū)挸?,又花了七百二十元買了村中有名的的“大魔頭漢子”王志國的房子,同樣是土壞草房。住了兩年后,不知出于什么心理他又賣掉了,花一千二百元的高價買了的李小眼兒的兩間草房,那兩間房與趙庭祿家相距不遠,在西數(shù)第七家。這兩間草房紅松到頂,連屋里的隔壁都是紅松木板的。一千二百元在那時可不是個小數(shù)目,他把家里能折騰的都折騰光了,才將錢湊齊。見李德旺的人都說他“能死能脫生”,沒錢能辦有錢事。李德旺很愿聽這樣的話,他覺得這是人們對他的褒獎,他也仿佛看到人們羨慕的目光,似乎自己就是個英雄。李德旺后悔莫及,一腔的羞惱,只怨自己一時的糊涂,從此后不再為人所重。
李德旺沒了教師的職位身價自然也就一落千丈,原來別人總是一口一個李老師,現(xiàn)在改叫老李了,再不就是德旺德旺的。他老老實實地在他那間紅松到頂?shù)牟莘坷镒×硕?,忙時到小隊上干些能干的活,閑時打打牌,稀里湖涂地過日子。到七六年秋天時,他忽然心血來潮,要和馬歪嘴換房子。當(dāng)時講好是平拉,可這馬歪嘴心眼多,鼓搗鼓搗地砌了個磚煙囪,要讓李德旺找他一百元錢。李德旺居然同意了。當(dāng)時趙庭祿還住在老房子里,他實在看不下去了,提醒他說當(dāng)初馬歪嘴想換房時就打算找李德旺二百元錢了,現(xiàn)在只因為砌了個破煙囪而且還是立磚的就找他一百元錢,你李德旺居然同意,那你是不是二百五?他給李德旺支招說,不找,一個子都不找,同意就換不同意就拉倒。李德旺如夢方醒,依了趙庭祿的話說,結(jié)果呢,馬歪嘴沒有再堅持他的意見。
李德旺置換房子上了癮,三年之后,又將房子賣給了大哥,用賣房的九百元蓋了現(xiàn)在的三間房。這三間草房的西墻是“硬山”,沒有一根木料。原來李德旺蓋房時并沒有打算蓋三間,依他的意思是蓋兩間帶個“偏廈兒”。但親戚朋友勸他別弄什么“偏廈兒”了,孩子一年一年大了,兩間帶廈子終究是兩間帶廈子,不好看不說還不適用,就蓋三間算了。李德旺這回算是聽了話,轟轟烈烈地建了房,此后一直住著,再沒更換。也許是他明白了什么,也許是他感覺自己年歲大了,力不從心。
李祥君對于這些事那記得很清楚,他對于李德旺唯一的評價是:沒有正事!
已有早起的人把牛牽了,拴到了大街旁側(cè)的木樁上,再順手拿過一些玉米桿兒放到牛前面。牛靈活地用舌頭卷起葉子,吃著,不停地吃,不咀嚼,只是吞咽。一陣陣風(fēng)吹來,雖然不大,卻將路邊的灰吹了起來,撲在李祥君的身上。